出門時,古月順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給陳沁心披上,除此之外倒也沒做多餘的舉動,至少陳沁心的酒勁似乎過去了,走路不再吃力。


    “你這動作怪嫻熟的,經常如此吧?”


    言語中沒有太多情緒可以去判斷,似乎隻是在陳述事實。


    “這還真是頭一次。”


    “原來如此。”


    古月也在陳述事實,不過他的表情就更豐富一點,似乎有興致就此多聊幾句,不過陳沁心沒這個興致。


    門口的服務員領班一直將二人送到了轎車旁並且打開車門候著,“古大少爺、小飛哥和這位女士,感謝惠顧,萬象乾坤期待諸位的再次蒞臨!”


    “謝了。”


    古月將陳沁心護進車後對那位領班表示了一下感謝便走到另一邊坐上車了,齊小飛適時地啟動,開始前往陳焱章的府邸,這地方他之前去拜年時有印象。


    “’小飛哥‘,說出這個稱唿的時候聽著很自然,沒有刻意的樣子,看來這些人都習慣如此了?”


    “陳老師您說笑了,我就是少爺的跟班,少爺在哪我在哪,旁的人也就是說點好聽的想要巴結少爺唄,我哪有什麽需要提及的地方。”


    陳沁心竟然主動談起齊小飛,這讓本就愛麵子的齊小飛莫名受用,嘴上雖然謙虛,心裏其實已經有點飄飄然。


    “陳老師您是不知道,小飛哥的名頭在這大上海也是響當當的一號,剛剛那名舞女可不就是慕名而來麽!”


    古月清楚齊小飛的小心思,所以也從不吝嗇在外人麵前給他麵子。


    “剛剛確實有看到,那女孩長得蠻好看的啊,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耽誤你的事了,齊同學?”


    齊小飛很想說“您這有點後知後覺了”,不過他倒是沒有什麽被耽誤了,因為剛剛那舞女不簡單,猶豫著到底怎麽說剛剛發生的事,一時間有點欲言又止。


    “陳老師又不是外人,你小飛哥的風流韻事還需要藏著掖著不成?”


    看出了齊小飛似乎有點為難的樣子,不過一個舞女突然慕名而來,又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或許目的一定不單純,卻也不至於到了不可對外人言語的地步。


    而他不知道的是陳沁心特地有此一問,主要想確認下雅麗的情況進展如何。


    “唉,也沒什麽好炫耀的,那女孩不簡單……她說她是初來乍到,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也隻能混跡夜總會這些地方了,自稱算是有點姿色也學會了跳舞,便被苗姐看中留了下來。


    這些天裏,她聽了不少有關這地方什麽人千萬不能得罪的規矩,自然也少不了少爺您的名號。


    作為一個外地來的,想要有個靠山是很正常的,尤其是混跡在這種場所,如果沒有人罩著就總有受迫的那天,所以她也沒少花心思研究傳聞中的那些人到底哪一個更容易靠上,不得不說,聽到這話的時候我還真意外。


    最後,她想來想去,也審視了一下自己,真正的達官顯貴來這裏多半也隻是玩玩而已,誰又靠得住呢?於是我反倒成了她眼裏的香餑餑……


    直接這麽說給我聽,似乎有點太現實了點,讓旁人聽到,肯定會說這是在駁我的麵子,不過我齊小飛本就不是什麽人物,這麽直白也不算錯。


    但是她特地強調了,之所以敢當麵對我這麽說,是因為她認為我齊小飛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因為我才是最清楚自己位子該擺在哪的那個人,所以她願意和我合作。”


    “合作?倒是新穎,這女孩確實有點意思,她想幹嘛呢?”


    這麽直言不諱,就說明背後的動機不單純了,但是如此明目張膽,直接把不單純的動機擺在明麵上,就有點孤注一擲的意味,這人如果不是個高手,那她身後一定有一個高手。


    “雅麗說了,她從搜集到的情報中判斷,少爺您其實真沒太多心思花天酒地,所以再漂亮再主動往您身上湊,估計也不能讓您多看一眼,但是我不一樣,她從幾個警察的口中得知,這大上海裏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可以通過我這個渠道來轉述給您,事後我也會根據到底有沒有用來進行一定的迴饋,而且那些警察特地說了,一般都會很豐富,小飛哥可是學到了古大少爺的慷慨!


    所以,雅麗認準了這一點,而要說各種風言風語,在這不缺酒不缺美女的地方,自然會有無數男人前赴後繼地大吹法螺。”


    “這還真是不簡單啊,那她要的是什麽呢?”


    “她想要借我的名字做保護,也就是允許她對外聲稱是‘小飛哥的女人’,少爺您是不知道,就在那場合裏,貼在耳邊吹氣,我還真吃這一套!


    所以我就一口答應了,反正也不吃虧,以觀後效吧……


    就是我也沒法弄明白這裏麵還有什麽門道,您給我講講?”


    這番描述,讓陳沁心都不得不佩服雅麗的手段,見人下菜這事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學到的,至少她自己做不來,當然也不願意去。


    “是苗姐親自帶過來的,也就是提前鋪墊過了,而苗姐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所以這裏麵一定也存在著和她的交易,不過咱們不太需要去計較就是了。


    單單從這個雅麗身上出發,兩種可能,一個是她確實孤苦無依,無根浮萍,想要在這大上海安頓下來找個靠山的說法並沒有錯,而特地選擇小飛你,也的確和那些傳聞有關。


    另一種就是她是特地編造了這些背景,目的在於一擊即中又不顯得過分突兀。


    但是無論到底為何,這個‘小飛哥的女人’才是關鍵,她需要的是一種保護麽?


    誠然,未必不需要,不過她更在意的,應該是特地和你說的‘情報交易’。


    事實上,那些有的沒的,真的會有太多人去在意麽?但是,我需要去給這麽大一家子人考慮,自然也就必須在雲山霧繞中提前找一個安全可靠了,所以那些嚐到甜頭的,自然會帶動更多人前赴後繼。


    不過有些太敏感又或者和自己身份有關的事情,如果直接去府上找你,會不會太明顯了一點?比方說什麽地方什麽東西會緊缺,得到消息的是一個一口吃不下的小商行,而且是個商行經理親自過問,他會不會想到要把消息透露給我?可是他直接找到你,怎麽做都不能算保險對吧?萬一東窗事發,他自己的職位可就不保了,而且我也沒有明碼標價直接給他後續保證對吧?


    基於類似的情況,其實很多存在敏感性的消息,反倒不太可能有人敢特地來找你,更別說讓我知道了。


    而夜總會這個環境裏,就不一樣了,‘酒後失言’可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借口,誰又能真的追查到呢?


    ‘小飛哥的女人’這個旗號看上去是一種保護,又何嚐不是一種信任的代名詞?如果那些得到了敏感消息的人,直接找你又不得不瞻前顧後,那麽去找你的女人,是不是更方便快捷一些?而且多半不必擔心東窗事發了。”


    “原來是這麽個門道?!您不說我還真想不透啊!”


    齊小飛十分激動,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始終讓他有些不安,因為事出偶然必有妖,他可不信自己真有那麽大魅力讓一個如此美女投懷送抱!雖然,真有這事,他一定會樂開花就是了……


    而聽了古月這番講解之後,陳沁心也有些不自在,隻能看向窗外來掩飾自己的各種不經意變化,因為雅麗的計劃到底是什麽,她其實根本不知道,今天過來也是單純找一下陳敬文罷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機會探一探古月的口風。


    不曾想,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古月就洞若觀火了?


    而接下來,古月最後的分析,才讓陳沁心整個人都有點難以淡定。


    “或許也不止於此,你想,那些有消息的人,出賣消息是為了什麽呢?自然是甜頭,而這個甜頭,以前親自找你的人,最後自然是從你手裏得到了想要的。


    而那些不敢親自找你,又不能假手他人的,往往隻能坐視消息失去時效性對吧?可是,現在有了‘你的女人’替你在萬象乾坤這個魚龍混雜的情報離散地去從事情報交易,那些人是不是就能有機會嚐試一二?得到甜頭後是不是會變本加厲?


    可是啊,他們需要去在乎這個甜頭,到底是不是我讓你去迴饋的麽?”


    說到這裏,古月特地頓了頓,算是賣個關子,也是讓齊小飛能自己多思考思考,不過他意外地發現陳沁心反倒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因為最開始引出這個話題的,不是她自己麽?怎麽現在攤開來說了,他她反倒看向窗外了呢?沒興趣?在考慮事情?


    又或者,她是在掩藏自己?她又有什麽需要去掩藏的呢?


    沒法判斷,古月也沒有特地深究,因為他要說的話,其實在他自己看來真沒什麽特別,又不是涉及國共兩黨的潛伏人員,更不會提到自己的抗日力量。


    “說到底,因為小飛你參與了,所以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消息最後會進入我的耳朵裏,而‘你的女人’真的會一一給你轉述麽?萬一,她截胡了呢?又或者她背後另有其人,打著你的幌子行事,讓那些觀望中的人有了契機,而且最終也得到了迴饋,他們自然以為自己是從我這得到了好處,實際上呢?


    萬一如此,這個雅麗很可能就能搜集到很多她原本根本弄不到的消息了,因為有你有我做明麵上的後台啊……”


    聽到這裏,齊小飛倒吸一口涼氣,他可萬萬想不到這裏麵還能有這種門道?!對他而言,其實扯虎皮拉大旗的事根本無所謂,別說保護一個女孩了,就是保護十個八個又能如何?那是多有麵子的一件事啊!


    可是,如果是利用自己的名號,讓自己少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被利用了,這就不可能善罷甘休!套用古月的那句“欺負我妹妹,不行”,齊小飛也很想站出來拍胸脯說一句,“欺負我齊小飛,可以,敢牽扯我家少爺,就是跟老子玩命!”


    “那我迴頭得趕緊拒絕她,不讓她有機可乘,要不要再找人敲打她一下?”


    “想啥呢?一個大美女投懷送抱,結果你小飛哥不光拒絕了,還找人敲打她,日後還有人敢動這個心思麽?”


    古月這半開玩笑的說法讓齊小飛反倒不懂了,“明明剛剛你自己說這人動機不純,怎麽又這樣呢?”


    “說到底,交易就是相互利用罷了,她當然有從中截胡的可能,但是也不可能做的太絕對吧?說白了,我也不是情報販子,需要每天指著那些事無巨細來養家糊口。


    凡事嘛,有個度,你想,原本沒有她這麽一個中間人的角色,那些望而卻步的如果真的大有人在,對我們而言,是不是就和有消息卻拿不到沒半點區別?


    而有了這麽一個中間人,那些人在蠢蠢欲動之後,果真嚐到了甜頭,是不是就打開了一扇一直關著的門?就算這些消息,有大多數都沒能最終到我們耳裏,可那位雅麗,也不可能直接做絕吧,她就沒有一點心理負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麽?如果真是如此,她多半有著一個連我都得仰視的後台,那她還需要借一個‘小飛哥的女人’這種名號麽?


    所以啊,你需要做的,就是去弄清楚這個度到底在哪,如果她的的確確隻是中轉了一下,為了得到你的庇護而盡職盡責,那自然皆大歡喜。


    如果她真的有一個篩選,那就看你能不能弄清楚她的‘度’在哪了,隻要不是滴水不漏,對我們而言是不是依舊強過之前密不透風?而如何掌握這個度,讓她擺正自己的位子,明白到底是在和誰勾心鬥角,就是你小飛哥的事了,畢竟她是‘小飛哥的女人’嘛……”


    古月的這番話讓齊小飛茅塞頓開,他也意識到這是少爺要鍛煉自己,培養自己獨當一麵的能力,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要沉下心,戒驕戒躁,遇事不能莽撞。


    “我明白了,少爺!”


    “看好你哦!”


    古月特地用上了半開玩笑的語氣,其實也是平時和齊小飛獨處之時的習慣,不過此時此刻,旁邊有一個陳沁心在,他依舊如此也是存著一種展現自己“玩世不恭”以及“自視甚高”的樣子。


    在古月看來,這個雅麗很顯然不會簡單,卻也沒法立刻給她下定語,唯一能做的也隻有見招拆招罷了,無非再來點因勢利導順藤摸瓜。


    而這些,可不能隨隨便便全都說出來,在這個大上海裏討生活,誰還沒幾張麵具呢?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剛剛的長篇大論全被陳沁心刻進了腦海裏,因為古月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震撼,而且作為知情者,她越發覺得古月這人太可怕了,假以時日,或許都能趕上自己義父的水準,或許,他們真的算是一類人。


    “謝謝你的衣服,另外,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們幫我找一下敬文?義父真的很擔心。”


    “責無旁貸。”


    下車後,敲門前,陳沁心將校服還給了古月。


    作為始作俑者,古月其實憋得很難受,因為他總覺得“說謊”這事很低級,也很沒水準,縱然是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社會,他也不太願意輕易說謊,因為一個謊往往需要無數個謊去遮掩,而這事不僅費時費力,而且會影響自己的思考方式,如果每天想著的都是歪門邪道,哪還有功夫去考慮正事?


    而他更喜歡模棱兩可三實七虛卻煞有介事聲情並茂,讓想知道的人自己去猜唄……


    所以,陳沁心的詢問讓古月有了一點負罪感,雖然不多。


    在他的考慮下,始終把陳敬文晾在一旁的原因其實還包括期待中有沒有惦記這號人物的某某某露出馬腳,譬如突然出現的張汪洋,雖然還沒能真正從他嘴裏挖出點什麽,可他能從萬象乾坤,從萬雙全的眼皮子下麵溜走,除了這人有扮豬吃老虎的嫌疑以外,就是夜總會裏有人出手把他弄走了。


    正因為如此,恰恰說明背後有人,而且絕不簡單。


    至於這背後的人,到底和陳敬文是什麽關係,古月還無法斷定。


    隻是,陳沁心的“吐露心聲”,讓古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發現那人是陳敬文之後,便有了聯想,他感覺每晚花天酒地的陳敬文有可能是在暗地裏搜集情報,如果他真的是傳說中的“藏鋒”,那麽這些情報都可能和那些傳說有聯係了。


    可惜,由於自己的介入,讓陳敬文人間蒸發了足足兩天,對於他自己生活中的陳焱章和陳沁心而言,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而陳沁心那心裏的苦,原本或許還能控製在一個“忍受範圍”內,至少夜夜笙歌的陳敬文應該並沒有不上班也不歸家的過往,而現在,對於陳沁心而言就真不好說了。


    萬一,由於自己的從中作梗,讓一對很可能成事的鴛鴦之間有了隔閡甚至怨懟,那自己可就罪莫大焉!


    陳焱章親自開門迎接,旁邊還有一個傭人大嬸。


    “校長,剛剛陳老師在夜總會裏想找尋敬文老師的蹤跡,正好我也在那,看她有點喝多的意思便送她迴來了,這麽晚打攪您休息了,實在抱歉。”一邊將陳沁心遞給了傭人大嬸扶著,古月一邊畢恭畢敬地對陳焱章如是說。


    “這話就見外了,應該我謝謝你們才是,這丫頭就和我親閨女沒區別,你們肯定也是知道的,要不進來坐坐?”


    “不早了,我還得去醫院看著,就不多叨嘮了!”


    “那好,你也是個勞碌命,這丫頭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這也是被敬文那臭小子給害的,唉……不說了,路上開車注意些!”


    “學生告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們犧牲的,會是自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眼子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眼子劍並收藏我們犧牲的,會是自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