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銀坤整了整水籠紗的袍服,哼了一聲。打開門房,滿臉和煦的道:“有勞了,請轉告丹鳴子師兄,就說我等隨後便到。”知客道人行了個禮,快步稟告去了。


    井銀坤收了臉上的笑容,半沉著麵色推門進來。道:“諸位,此間大事,事關我道教各流派的興盛流轉。目下,太虛宮一支鼎盛數百年。我等流派隱約中皆須仰太虛宮鼻息,江湖之中也是尊太虛宮為天下正派為首。此番若是能得太虛宮絕學,從中悟得真諦,那也是我們幾大流派之福啊。”


    玄衝觀的吳卓然搖搖頭道:“各位,我們想的倒是美。我就想問問,今日若是他太虛宮一口迴絕了,我等該當何處?”


    許信衝皺眉道:“吳師兄也不必一味焦慮,若是太虛宮不願獻出,我必將言語擠兌他。”


    建福宮的宗世文道:“諸位,多說無益與其患得患失,不如直麵而對。我們自管去了,至於太虛宮提出的條件,我們水來土掩便是。”


    井銀坤點點頭,道:“也隻能如此。諸位,一起去吧。”說罷其他幾人整理道服,推門而出。唯有太乙宮孫守一,嗅鼻子揉眼睛的,毫不以為意,施施然的跟在後麵。


    初晨的陽光透過層層雲彩,照射下來。也照進了太虛宮那不知多少年的青石板的縫隙裏,從那橙黃色的、襯著太陽的邊緣上,陽光成為一種寬闊的扇子一樣的光線,斜斜的投射下來。陽光似乎也喚醒了群山的活力,鳥鳴啾啾,群樹沙沙。


    太虛宮裏也是一派繁忙,各派弟子早課剛畢。三五成群的各自一塊,有互相熟悉的互相問候,有的閉目修煉,有的騰身而武。不時還有幾位高輩的在一旁指點評述,倒也相得益彰,頗見祥和。


    幾位掌教緩步而行,一個個也是氣度不凡。


    “哎,你看我們掌教來了。”一個小道士悄聲道。


    “是是,這不單我們詹仙長,其他幾大教派掌教可都在一起啊。唉我在赤城山多年,也不是能常見到掌教的。”另一個年長的道。


    第一個小道士,道:“師兄,其他那幾位掌教是誰啊?”


    年長的一臉自得的道:“這次出行算是給你長見識了。那個最左邊的,是龍虎山太師府的井仙長,還有那位在中間的,玄衝觀的吳卓然仙長。還有幾位,我就不識得了。”


    那小道士,長歎道:“幾位仙長真是仙風道骨,我何時才能與他們修得一樣哦。”


    年長的道:“你呀,耐住性子吧。聽我師尊說,太虛宮的五人更是厲害的。好像,幾大教派掌教都遜色他們幾分。”


    小道士,吐了吐舌頭道:“那不就是天下無敵了麽?”


    年長的道士笑道:“你知道什麽,聽說太虛五子之上,有個被逐出道門的大師兄,那更是出神入化。在他之上還有天下三絕,更是神仙般的人物。我等不過是螻蟻罷了。”


    小道士一拍腦袋道:“對哦,我怎麽把這個給忘記了。師尊說了,這次還有件大事,就是個給乾真子仙長祝壽。那可是三絕之首啊,我想起來了。”


    幾位掌教一路上凡是遇到的後輩,皆是肅手立於一邊,那股氣勢確實不凡。山裏初晨,尚有薄霧。幾位修道日久,遠遠看去飄飄然之感更是憑空添了幾分。


    幾大掌教信步來到偏殿門前,五子早就站在門外迎候,當先半步的便是丹鳴子端丘賈。


    吳卓然一看太虛五子全來了,頓時心裏就涼了半截。側目看了看其他幾人,見他們也似互相看了一下。想必都是一般心思,估計太虛宮是知道他們的計策。這次各獻絕技的事情,估計八成受阻了。隻有太乙觀的孫守一,嘴裏打著哈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踢踢踏踏的跟在後麵。


    紫霄宮的候元景,輕聲道:“到時談不攏就先交交手,我還就不信他太虛五子一個個都是神仙。”


    “極好,極好,候真人所言極是。”太乙觀的孫守一終於出聲了。


    其他人一直對孫守一不發言論,心中極是不齒,都斜眼看向他。可見他一隻小指伸進鼻孔,挖的很是享受,絲毫沒有在意其他幾人鄙夷的目光。


    幾人還未走近,端丘賈帶著幾位師弟快走幾步迎了上去。道:“各位師兄,此番來太虛宮,我們還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說來慚愧,太虛宮囊篋蕭條。若非各位師兄,人力錢財資助,此番真是難以周全了。”


    井銀坤隱然是幾人的領頭,也是連忙走近,滿麵春風的笑道:“福壽無量天尊!哪裏哪裏,端真人言重了。此乃我道家大事,互為援手,本就是分內應當。再者,恰逢乾真子老前輩百歲壽辰,我等作為晚輩的,理當前來祝賀啊。”


    眾人一一見禮,五子讓幾大掌教先行進殿。屋宇內原是後輩弟子做功課的地方,很是寬敞。隻是甚為樸素,地上整齊的擺放著一隻隻蒲團。宗世文見地上的蒲團已經發白,微微撇了下嘴。四下稍作打量,就覺得遠遠不如自己的建福宮來的堂皇富麗。


    幾人坐下後互相寒暄幾句,候元景首先耐不住性子,甕聲問道:“五位師兄,不知此次祭聖、闡微之後,後輩們的雲遊曆練準備作何安排的啊?”


    端丘賈微微一笑道:“候師兄,此次後輩雲遊曆練,本擬還是效仿曆次慣例。。。”剛待再講按幾位意見,太虛宮準備拿出碧海流雲掌和梅劍作為弟子們的獎賞。可是候元景幾人先入為主,以為太虛宮不同意他們的意見,所以才提出效仿慣例。


    井銀坤,微微擺手道:“端師兄,我們前日提出各獻本門技藝,以激勵後輩。一是為後輩弟子計,二是為我道家興盛計。太虛宮可不能小氣啊!”


    端丘賈心中一突,我尚未講完,怎麽就如此急不可待。衝和的看了看井銀坤幾人,幹脆默不作聲,聽聽他們到底又準備作何打算。


    井銀坤正色道:“我太師府,這麽多年雖談不上有什麽驚人技藝,不過願意獻出排雲十二掌,作為後輩獎勵。”


    “那我紫霄宮就拿出本門的五行鎖心劍法。”候元景大聲道。


    齊雲山真仙洞詹之理道長,緩緩的道:“井師兄所言極是,想我道家若不是曆代皆有變化,哪有現在的百花爭鳴。既然雲遊曆練,那就也要曆時而變。那我真仙洞就獻上神授玉拳吧。”


    五子心中暗笑,這看來是逼宮來了啊。非要把各家絕學都獻出來嗎?端丘賈笑了笑道:“幾位師兄這是何必,我們。。。”


    建福宮的宗世文未待端丘賈說完,搶先道:“我們建福宮就用九宮劍法作為本次曆練頭名的獎勵。”


    吳卓然搖搖頭,雖然心中也是惦念太虛宮的梅劍,可是總是心中惶惶。道:“既然大家都這般,玄衝觀總是得表示一下,大家不嫌棄,本觀就獻出白鶴掌吧。”


    左丘玄和慕丘房、虞丘少互相看了看。暗暗傳音道:“好家夥,這一個個都把看家絕學拿出來了。這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勁頭啊。孫守一這邋遢道士素來閑雲野鶴,這次衝師尊百歲壽辰而來。不知道跟沒跟他們摻和到一起呢。”


    井銀坤幾人各家獻出絕技,這時看向孫守一,都看他怎麽說。孫守一嗅了嗅鼻子,道:“你們幾個看我作甚?莫不是老道士臉上有花不成?”


    候元景大聲道:“我等都獻上本門絕學,以資後輩。你太乙觀不能什麽動靜都沒有吧。”


    孫守一撇撇嘴,道:“老道我本是來給乾真子前輩祝壽的,沒想那麽多事。你們非要我獻上什麽絕學,我太乙觀沒錢沒油水的,能有什麽可拿出來的。”


    井銀坤冷哼一聲,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支支吾吾的有什麽意思?”


    孫守一,不屑的斜眼看了一眼,道:“太師府,果然有點朝廷太師的味道。吆五喝六的,氣派真不小。”


    井銀坤心中一突,生怕孫守一把他們議論的事情說出去。當時怎麽就想起來邀請他也參加幾大教派的密議的,突然覺得自己此舉真是愚蠢至極。連忙賠笑道:“哪裏哪裏,孫師兄責備的是,是我適才情急了些。我這也是為了我道家興盛,這才至此,孫師兄勿怪勿怪。”說完站起來行了一禮。


    孫守一古古怪怪的一笑,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好像麵對晚輩一樣。


    井銀坤心下大惱,心想:我給你陪禮,無非是怕你多嘴。你倒好,還真端起架子來了,太上老君下凡了麽?尷尬的衝眾人笑了笑又複坐下,獨自生悶氣。


    五子心想,這孫守一果然獨來獨往的,沒有和他們幾人串在一塊。可忽然又聽孫守一道:“既然你們五家都獻上絕學,我太乙觀也不能太不給麵子。井仙長剛才為我道家長遠計,急的三味真火都冒出來了。為了給你們敗敗火,我也出點力吧。”


    五子聽孫守一也要獻絕學,心中一涼。都覺得他也是想撈一把便宜,謀算太虛宮的東西來了。可是井銀坤幾人,雖然被孫守一不鹹不淡的惡心了幾句,不過聽他也要獻出絕學心中還是高興的。就算被惡心幾句又如何,大家都是有涵養的人,不氣不氣。


    井銀坤又站來來,道:“孫師兄,生性豁達,我等素來欽佩。不知孫師兄準備獻出什麽絕學?”


    孫守一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太乙觀先師曾雲:此身身外本無法。凝煉神氣以合道,修煉心身,合道成真,以己之道功,濟度他人。井道兄,我記得龍虎山祖庭天師府中曾有聯曰: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我道家修煉雖有丹鼎符籙之分,但其根本都是為度己度人。都應是心身與道法同修,不能偏廢。”


    井銀坤幾人隻能賠笑,道:“是是,孫師兄所言極是。”心中卻在大罵,你趕緊說獻出什麽絕技,廢話囉嗦說的什麽玩意。


    孫守一嗅了嗅鼻子,又道:“管這天下有多少道家流派,最終還是所謂萬法歸宗。我太乙觀就將我鎮觀之寶獻出來吧。”


    孫守一從懷裏摸索著掏出一本油皮紙包東西,方方正正薄薄的的。一看便知是書冊一類的東西。孫守一道:“將我太乙觀創觀祖師,元樸子所著《老子指略》獻上。這是祖師親筆所寫,所以是我觀鎮觀之寶。以盼弘我道家昌盛流遠。”


    井銀坤幾人一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鬧了半天,你就送出一本論老子的書啊。這書,我們哪家沒有藏個幾百本的?


    端丘賈幾人卻是常聽乾真子論道,多次提到提到太乙觀的師祖,對他論述尤為推崇。忽然聽孫守一說將元樸子親筆所書的《老子指略》獻上,這直如珍寶啊。


    五子連忙站起身來,同施了一禮。端丘賈道:“孫師兄,此乃我道家珍寶啊。豈能輕易授予他人啊。”


    孫守一也站起來道:“各位,我太乙觀日漸式微,也是我生性太過鬆散所製。既然井仙長幾位如此大度,我幹脆將此書獻上,就先將此書交太虛宮保存。太乙觀就算日後消失不見,隻要祖師所著能流傳下去,我也算是為道家留下了一點東西。此番心願足矣,何必再有更多牽掛。”


    端丘賈心中大振,起身行禮,道:“孫師兄得道矣!吾等遠遠不及!”五子其他幾人也紛紛站起來施禮,心中對孫守一的豁達,莫不是佩服的緊。


    井銀坤幾人一聽,心中大怒。好啊,原來這太乙觀和太虛宮早就串弄好了,這一唱一和的戲弄我們幾個啊。候元景捺不住火氣,大聲道:“難不成是太虛宮瞧不起我們幾家的玩意了?”


    左丘玄是幾人中最經常出宮門的人,名氣也是最大,沾染的江湖味也最濃。淡淡的迴道:“侯師兄,我們這次是祭聖、闡微為綱,弟子們的曆練是目,是為綱舉才能目張。哪裏有絲毫侯師兄所說的意思。”


    候元景站起來,上前一步道:“我等皆誠心誠意拿出各家看門絕學,可你太虛宮虛與委蛇。是不是覺得一直都是執道家之牛耳,就可以隨意戲弄我等?今日我倒想試試你梅花劍仙的威力。”


    候元景內氣一起,倉啷拔劍出鞘,一抹飛虹如電,直射左丘玄前胸。“五行鎖心劍”,劍法式式相生相克,滔滔不絕。創此劍法之人,也是不世出的奇才。劍法不拘泥於規矩,看似隨意實則暗含奧妙,又兼有狠辣霸道。


    左丘玄雙手背負,身體向後滑開。看似閑庭信步,卻又避的險之又險。候元景的劍尖貼著自己胸口半寸便力衰而竭。這次誰也沒先到要動手較技,左丘玄又沒帶劍在身上。側目一看旁邊小幾上插這一把雞毛撣子,左丘玄順手將其拔出。


    候元景一看心中怒極。心道:‘好你個太虛宮,絲毫不將我瞧在眼裏啊。拿個雞毛撣子就敢與我應付了,那就休要怪道爺長劍無眼了。’可他自己不想想,自己動手在先不說,還仗著手中利劍,這時反倒責備他人來了。


    左丘玄踏入亂決之後,劍術上又大進了一步。長劍斜指,劍上的力道含而未發,不論對方采取防守或對攻的策略,都要顧忌到他的後著變化。隻見手中雞毛撣子輕飄飄地破空而去,仿佛一支寒風傲雪的梅枝,古樸含香得不帶絲毫煙火氣息。


    候元景畢竟是一派掌教,武功修為也甚是高深。看左丘玄這含而未發的氣勢,深吸一口氣,頓時內息攪動如風。一抖劍尖幻出五個劍光芒影,旋轉著繞向左丘玄。左丘玄手握雞毛撣子,輕輕一點其中一個劍芒。候元景知道這是破此招的關鍵,輕唿一聲,急急變招。雙手握住劍柄,急劈而下。劍鋒閃爍,風聲唿唿,頗有威勢。


    紫霄宮長劍與一般有之不同,劍身厚實,比一般劍刃寬了一指,長了半尺,看起來十分惹眼,這是武林中罕見的奇劍,尤其握劍的方式,更是大異常軌。道家一般握劍是右手持劍,左手按訣,而候元景這一招卻是雙手握劍,頗有刀法隱含其中。


    梅劍,本就暗含梅花淩雪傲霜的性子,遇強愈強。候元景忽然就看見眼前繁星點點,不是劍光而是一片梅花虛影。左丘玄一招星梅綴瓊,如萬點雪花灑落梅林。可是手上拿的是雞毛撣子,所以候元景看得那繁星一片,又變成竹影萬千。


    候元景收迴劍招,在自己身前劃出一道道劍幕,以繁亂應千萬。井銀坤幾人大讚,這一招防的正是恰到好處。也不由的對候元景又高看幾分,實沒想到他的修為也如此高深。可左丘玄單手斜斜的畫了一圈,又是一招醉折殘梅。劍意酣暢,如雪似霜一片片一幕幕,罩向候元景。


    再退,候元景不知左丘玄為何招式之間毫無間斷,渾然如玉。左丘玄手腕一轉又是一招,其意幽遠,看不出攻向何處,可是處處皆是危機。這幾招本不相連,可是左丘玄踏入亂決,招招渾然。井銀坤、宗世文幾人不明就以,但卻心中更加惶惶。孫守一看得高興,幹脆站在一旁,看的心曠神怡,心中大讚其妙,咧嘴直笑。


    管丘仲、慕丘房和虞丘少尚未領悟亂決。但是梅劍是再熟悉不過了,見左丘玄能將招式使到如此圓潤,也是歎為觀止。幾人之前隻是聽師尊論道亂決,可是這次親見左丘玄使出。幾人在武學上都是悟性極高之人,不由麵露喜色,都是對亂決又有新的體悟。


    豐塵一早無聊,四處閑逛。偌大太虛宮,他在後輩弟子中也就識得雷青羽了。轉來轉去,無意之中轉到偏殿殿外。忽然聽到裏麵風聲虎虎,墊腳從窗棱望去,見左丘玄正在和一大胡子道長比劍。心想,這個熱鬧定是要好好瞧瞧,尋思怎麽溜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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