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戰馬晃動著腦袋,打著響鼻,一步步的向後緩緩退行。馬上一人,鎧甲上未幹的鮮血還一滴滴向下綻放著紅色。單手執羯族慣用的彎刀,隻是刀口已經砍殺的翻卷開了。一雙瞪得血紅的眼睛,死死的鎖住前麵一杆黑纓長槍的槍尖。槍尖閃爍的一絲絲微光,就像夜裏的月光一般寒涼。


    對陣的二人正是申聞和金焰,隻是境遇大有不同。羯軍三千餘老弱殘兵,在鐵騎衛的縱橫衝殺之下,幾無逃生。周朝的這隻軍隊完全不像之前那些毫無戰意的軍隊,一個個看見趙國軍隊反而有一種見到獵物的欣喜。申聞萬萬沒想打,攻守就在這一瞬間改變了局勢。環顧一下四周,黑黢黢的全是人影和偶爾閃過眼前的刀光劍影。申聞這會心底裏漸漸泛出的恐懼,就像從地底爬出的索命惡魔。那巨大的黑影,將自己整個吞沒進去。


    “我乃大趙將軍,你們周朝居然犯境殺我趙軍數千人。我大趙皇帝必然舉國南攻,到時候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申聞嘶吼道。


    金焰冷眼看著對方,道:“若不是你們先行潛入我國之境屠殺婦孺,我們豈能如此。好了你我都是行伍的,少繞彎彎。你們他媽的故意設口袋想讓我們鑽進來,沒想到如意算盤落空了吧。自從趙國侵占我北方,哪裏還有什麽其他可言。”說罷一提韁繩又向前逼近幾步。


    申聞知道自己已經插翅難逃,雙腳一磕馬腹,手持彎刀衝著金焰而去。


    奚丁帶著大軍向預定地點集結,可是剛到山口。隻聽得耳邊戰鼓隆隆,單聽這鼓聲估計得上百麵戰鼓。頓時勒定,眉頭緊鎖。若是按這個陣勢,兩邊山穀也得幾萬人馬。可是南邊就算是有三頭六臂,可是又從哪裏能調集這麽多的風火輪?奚丁用兵很是謹慎,忙喝令全軍止步,道:“去叫幾個哨探,前出山穀看看動靜。”


    奚丁所帶都是精銳,一個個熊腰虎背,極是精悍。羯族乃馬背上的民族,骨骼寬大,又多是肉食,比之南方士兵確實是要強壯許多。幾人得令後,縱馬前行。鼓聲之後,忽然重歸寂靜。幾人緊繃著神經,不時看著小丘的兩邊。忽然一人手指千方,道:“快看!”幾人順著這人手指方向一看,小丘之上,旌旗密布。可是四周卻是隻聞風聲和林間小樹的沙沙聲,其他就是身下戰馬的唿吸聲。那樹幹的影子,都好像一個個列隊的士兵。幾人身上汗毛直豎,知道大戰前的那份寧靜最是可怕。幾人同時嘴裏喚馬,那戰馬聽慣了指令,緩緩後退。直到幾人覺得安全,才調轉馬頭,狂奔而去。


    奚丁耳邊聽到馬蹄聲響,幾個哨探已經如飛而至。馬尚在疾馳,人已經翻身掛與戰馬一側。速度稍緩,已經飛身下馬。道:“報大將軍,前方山穀上旌旗密布,不知多少人馬。”


    奚丁嘴角下撇,皺著眉頭看向前麵,心中盤衡著這費解的一幕。對身邊一副將道:“漢人狡詐,前方是疑兵還是伏兵定需查探清楚。去!找兩個百人隊,繞過小丘,查探前方敵情,速速來報!”


    那名副將得令急去安排,兩個百人隊哨探打馬而去。奚丁心頭甚是焦急,前方戰事如何到現在尚未得報。按說這個時辰,周朝軍隊應該已經進入山穀。可是北方還未看到火光衝天,多年的征戰讓奚丁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奚丁抬頭看了看月亮,好像已經西下一點。“來兩人,去看看有沒有人迴來!快!”


    話音剛落,第一隊約莫十來人的哨探已經打馬迴來,高聲報道:“報大將軍,前方上山無人,隻是插滿旌旗。”緊跟著又是幾隊人馬迴來,所得消息基本無二。奚丁大怒,道:“混賬,上了南狗惡當。給我加速進軍!!”另一路人馬和奚丁遭遇一般,也是耽擱不少時間。


    奚丁帶著萬餘人馬向這兩丘之間而去,可是卻是滿地滾木,難以加速。氣的奚丁大聲喝罵,連忙譴人下馬將滾木推向兩旁。


    申聞一雙眼睛看著黑夜,朦朧的月光漸漸的變成血色。眼裏的神采也是隨著血色慢慢的失去光華,最終被一片黑暗所籠罩。申聞怎麽也難以相信,在軍中積累的多謀善戰的自己,怎麽就被人家招招算中。金焰一抖槍尖,一串血珠灑落在地。冷聲道:“撤!”


    數千鐵騎衛一聲不響,可是一個個眼神中卻是閃現大勝之後的驕傲。漢人多少年沒有如此一場酣暢的勝利了,憋屈的內心似要噴發一般。


    金焰率軍迴撤,幾千人馬打馬迴程,也是如風卷席一般,很快就到。金焰看到豐塵騎在馬上,守在渡口邊,心中頓時大定。快馬加鞭的過去,問道:“老弟,可遇到伏兵?”


    豐塵尚未答話,劉福已經插口道:“小將軍神勇啊,一人就解決了羯人兩個副將。三百人殺退羯人幾千人!”金焰心中的大喜,揮起馬鞭隔空抽了過去,道:“就你他媽的多嘴!”劉福一縮脖子,假勢躲開。


    豐塵道:“金大哥,些許小事不足掛齒,率軍速速渡河吧。剛才匡將軍和孫將軍所率的疑兵已經過河了。”


    金焰點點頭道:“老弟所言甚是!”


    “快,按來前的方式過河。戰馬五匹一隊,一人牽馬。其餘全部登船過河,快!!”鐵騎衛軍紀極嚴,金焰軍令一下,一個個毫無磨蹭,安排甚是有序。一會兒涉水的涉水,登船的登船,向南岸而去。北岸留下千餘艘船,似在等待什麽。


    奚丁正在快馬加鞭,忽然看見前方約莫數千人慌亂的奔來。奚丁大怒,道:“去看看,怎麽迴事。”心中略一計較,猜到這支敗軍定是寧蒼、牧濁的伏兵。隻有他們離得最近,也隻有他們可能最先接觸到南周軍隊。


    “混賬,將寧蒼、牧濁這兩個混蛋給我綁來!臨陣脫逃,我斬了他們!”奚丁怒吼道。


    一個百人隊的首領,麵無血色的被帶來。奚丁一看就見胳膊已經被砍掉半支,鮮血浸透半邊身子了。喝道:“到底怎麽迴事?”


    那人強忍劇痛,顫抖道:“大將軍,兩位將軍已經殉國了。”


    “什麽什麽?你再說一遍?”奚丁喝道。


    那人悲哭道:“大將軍,寧蒼、牧濁二位將軍已經戰死了啊。敵方將領武功甚高,二位將軍拚死力戰而亡,漢人可帶著超過我們兩倍人馬偷襲我們啊。”這人也是誇大軍情,這樣就不是臨陣脫逃,而是戰敗而撤,至少人頭是能保下了。奚丁一聽便是知道這人胡扯,自己伏兵就是三千,敵方居然來了五六千人馬,不去不追殺誘兵,偏生這麽巧的與伏兵遇上。


    奚丁劈手奪過旁邊一兵丁手中火把,冷聲道:“忍著點。”舉起火把在那人斷臂處燎了一圈,那人因疼痛過劇摔下馬去。奚丁揮揮手,道:“帶下去吧。居然沒阻住周人的後撤之路,就這麽殺了是不行的。這次不拿一些人頭出來,看來還不知道軍威何在。”


    先是上了周朝疑兵的當,現在又接到幾千敗軍。可是大戰在即,還是要大局為重,奚丁心頭強行按下火氣。道:“大軍不變繼續前行,兩軍合處就是絞殺南周之時。”


    山穀之中,羯軍一個個瞪著眼睛。屠村吃人的公山藝更是個急性子,在崖邊來迴渡步。“這他媽的申聞,怎麽還沒把漢狗誘進來。在他媽的過節呢,磨磨蹭蹭。”


    伸手招來一個傳令兵,道:“去,到對麵山頭問問秋付。怎麽迴事,再他媽的沒動靜,就不能在這裏死等了。”


    山穀之南約莫十裏,一個哨探出現在黑夜裏。他看見的卻是一個修羅場,無數同族之人橫躺在地。一些戰馬還在用腦袋頂著躺在地上的主人,似乎想喚他起來。滿眼看去竟是無一活口,死亡的氣息讓人難以喘息。趙國多年來四處征伐,雖然也有死人,可是這般慘狀卻是聞所未聞。原本是等漢人的軍隊進入山穀,伏擊而出。將軍們都說了,這次漢人入穀一個不留全數殺光。可是眼前的一幕,恰恰相反,倒是趙國的誘兵全軍覆沒。哨探大著膽子往前走,看見一人仰麵躺在地上,手中還握著卷刃的彎刀。走近借著月光一看,頓時嚇得連退幾步,坐在地上。這分明是大將軍最重用的副將申聞。隻是這個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那哨探稍稍一愣神,連忙爬起身來,衝過去抓起申聞的戰刀,上馬向迴狂奔。公山藝的傳令兵站在秋付的下首,他來問消息結果秋付就讓他耐心等著,也不放他走。


    山下忽然有了動靜,秋付長吸一口道:“來了。我倒想知道前麵出了什麽鬼。”


    那哨探一路狂奔上山,秋付一看他眼神驚恐,身有血汙。沒待這哨探說話,一把將他提溜到一邊道:“怎麽迴事?”


    那哨探哆嗦著道:“死了,全死了啊。”


    秋付壓低聲音沉聲喝道:“什麽!!什麽全死了,你說清楚點!誰全死了?”


    那哨探眼露驚恐,戰抖的將申聞的戰刀橫托,道:“申將軍死了,我們前營誘兵,沒有活的啊!”


    秋付曆來佩服申聞的多謀,忽然聽到申聞戰死,腦袋裏也如晴天霹靂一般。一手接過申聞的戰刀,單手扶住身旁的一棵大樹。極力的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還是忍不住的有點發抖。


    秋付拍了拍那個哨探,道:“好的我知道了。”轉身而去,將公山藝的傳令兵叫來,道:“你迴去向公山將軍傳我的話,就說戰情突變,申聞身死,無伏可設,山下匯集。”那傳令兵聽到申聞身死,已經目瞪口呆。秋付低聲厲喝道:“你給我打起精神來,記住我說的話隻能單獨向公山將軍一個人說。若是知道你提前宣揚出去,當心你的腦袋。速速迴去吧!”


    秋付又叫來自己的傳令兵,將所述戰情傳給穀內阻擊的田庸,他那裏還有五千兵馬。秋付傳下軍令,山下集結。


    軍情似火,稍頃三處伏兵集結一處。秋付、公山藝和田庸站在一處。公山藝罵道:“老子和申聞素來不對付,可那是我族自家的事情。現在申聞戰死,還有我三千族人喪命,老子要讓漢狗十倍賠迴來。”


    田庸和秋付對視一眼,道:“申聞死了,大將軍恐怕還不知道,需要立刻報知大將軍,一切要憑大將軍安排。”


    秋付招來數名傳令兵,攤開地圖。手指了幾個方向道:“快!你們分幾路,前去稟報大將軍。來不及軍報了,你們給我直接口述,就說申聞將軍戰死,誘兵造伏擊無人生還。快!!”


    “公山藝,田庸,我們三人集結兵馬,快速趕到大將軍準備集結的地方。事出緊急,等不到將令了,還固守山穀反而誤了軍情。你們看如何?”


    公山藝道:“那還費什麽話,趕緊和大將軍兵合一處。老子要殺到南岸,屠城!”


    奚丁率大軍進發,可是越是覺得情形不對勁。忽然前麵有人來報,說秋付等三位將軍有軍情來報。奚丁心中暗道不好,秋付素來沉穩,現在居然設伏的三人同時來報軍情,如此不按常理必是十萬火急。待得接到秋付報來的軍情,奚丁胸膛裏的怒火如千萬度的岩漿噴湧而出。那種被人羞辱的感覺,就像自己脫光了衣服站在朝堂之上一般。安平王譴使剛剛來過,還想立個大功迴去。可是卻是兩戰兩敗,更可惜的是損失了申聞。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奚丁怒吼道。


    來人:“傳令下去,三路大軍集結。”奚丁沉喝道。


    崔宰心中記掛戰事,早就帶人在大營之外等候。孫銘和匡弋的疑兵先一步撤迴,聽到的第一個戰報就是豐塵的三百騎兵擊潰羯趙寧蒼、牧濁的數千伏兵。心中大喜,一是喜首戰告捷,二是喜雖是小勝,可勝在將布局的漏洞堵上。若是羯趙將後路堵上,即便吃了地方誘兵,己方也難以低敵對方幾萬騎兵的追殺。


    未久,河麵忽然傳來動靜。平靜的河麵,擴散開一圈圈漣漪。動靜越拉越大,馬踏河麵,舟楫裂水。鐵騎衛陸續登岸,崔宰一拍手道:“好!!金焰的活幹完了,漂亮。真乃我大周多年不見的喜事。”


    “快快準備吃的,讓將士們好好歇息一下。視情形準備二次渡河!”崔宰吩咐道。


    常嘯天依然留在中軍營帳,剛接到崔宰傳來的消息。得知豐塵居然立了這麽一功,心中很是欣慰。這可算是陣眼,趙軍失了這麽一個後手棋,即便此戰羯趙現在不過河。那也是近期之事,奚丁無論如何是不會按下這個敗兵之事的。


    轉頭遞給虞丘少一個令牌,道:“丘少你帶上青羽,去上遊築壩的地方。崔大人已經安排人去接應,萬一遇到難處,你們去幫個忙。”


    虞丘少帶著雷青羽離開不久,兩個人影已經閃身進來,正是左丘玄和豐塵。常嘯天衝豐塵點點頭,道:“塵兒,為父甚是為你高興啊。”


    左丘玄拍了拍豐塵肩膀,道:“大師兄,豐塵臨陣頗有大將之風啊。心思縝密,號令果斷。這次臨敵,豐塵對金將軍說的一句話,我可記在心裏。”


    常嘯天好奇道:“哦,豐塵說的什麽?”


    左丘玄看了看豐塵,道:“豐塵領了三百人馬用於阻擊伏兵,臨行對金將軍說了‘人在渡口在!’”


    常嘯天聽完稍作沉思,深吸一口氣,用手撫了撫豐塵的腦袋道:“好!稍事休息,一會還會有大仗要打。”


    豐塵問道:“義父,如果羯趙不過河又該如何?”


    常嘯天笑道:“趙國皇帝虎視天下,這次用兵誌在必得。奚丁首敗,但主力無損。羯人性若虎狼,小敗既退。奚丁必受朝內指責,他是承受不起的。故而奚丁一定過河南伐。”


    營前,劉福隨同的三百人,已經將豐塵孤身探敵情,單掌斃二將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出去。己方三百人如何將地方十倍於己之敵殺的潰不成軍,更口沫橫飛的向鐵騎衛、虎賁軍其他人談論起來。這次大勝,鐵騎衛揚名南岸。匡弋聽得心頭難耐,找到金焰道:“金將軍,待得二次渡河,我定要為前鋒。”


    金焰道:“放心,若是敵軍敢渡河,那就是我等再立軍功之時。”


    淮河北岸三裏,人喧馬嘶,數萬人馬齊集。奚丁看著手下幾名副將,道:“我大趙十數年來未嚐受過如此屈辱,三千族人被殺,此仇不報天必譴之。今夜渡河,追殺漢狗。”


    秋付抱拳待報,可是欲言又止退了迴去。奚丁道:“秋付,你有什麽意見說!”


    秋付道:“大將軍,淮河之險我軍危機。倉促過河,恐遇不測啊。”


    奚丁心頭一凜,隱然有了危機之感。公山藝道:“大將軍,淮河雖險,可我已派人探查,水勢平緩。況且岸邊還有千餘艘大小船隻,足夠我軍過河。秋付,你覺得倉促過河有險,可漢狗也必然如此之想。他漢狗難得小勝我一局,如何會防得到我大軍神兵天降今夜便突襲南岸?若是過幾日下雨,河水暴漲,如何還有機會過河?兵貴神速,今夜就當用兵!更可況我們戰況,聖上一旦得知,不用一場大勝挽迴,結局就不知是什麽情形了。”


    奚丁原本略有動搖,可是被公山藝最後一句話說的下定了決心。道:“我意已決,今夜大軍渡河。公山藝,田庸帶足人馬,一齊渡河。站住南岸渡口,我親率大軍隨後過河,秋付你殿後支援。此次過河必吞了山陽瀆,周邊漢人一個不留全部屠戮!年輕女子和孩童,充當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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