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一名派出去的斥候的號子打破了三日來的寧靜。金焰麵上的傷疤一動,沉聲道:“進來!”


    那名斥候,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幾步進來,單膝拄地,道:“報將軍!這幾天趙國軍隊基本都撤了,大帳都拔營北歸,前線隻是留下幾千老弱殘兵。”


    豐塵在一旁聽的入神,心想:‘這等事情,來的好不突然。倒像是有點拳法裏的虛招了。’


    金焰揮揮手,道:“好的,你下去吧。去後帳領五兩賞銀。”那斥候垂手退出大帳。


    崔宰和常嘯天對視一眼,道:“金焰,趙國這般你怎麽看?”


    金焰尚未答話。匡弋道:“就剩下幾千老弱而已,太尉大人你讓我帶虎賁軍就趁今夜他立足不穩,我殺將過去,屠了他這幾千人馬!”


    崔宰看了匡弋一眼道:“你少逞匹夫之能!你當是在都城,你們能橫著走?!還趁夜殺過去,我問你。你準備從哪裏渡河,又準備從哪裏登岸。如果遇到埋伏,誰去阻擊,主力又從何路退迴來?”


    匡弋一時語塞,這些他哪裏想到,隻是一味認為上陣不怕死的衝殺即可。結巴道:“這個,這個。。。。。”


    崔宰冷眼看了一下匡弋,道:“你耐住性子,有你建功立業的時候。你要是敢違軍令,壞了大事,莫怪我請王命旗斬了你!”別看匡弋熊腰虎背,人高馬大的又身為禁軍校尉。可是在崔宰威壓之下,也是嚇得不敢言聲,後背冷汗淋漓。


    常嘯天衝金焰點一下頭,道:“小金子,還是你說吧”


    金焰道:“這裏麵透著點古怪。這次派出去的斥候,整整四伍。我看還是等這幾十人今天都迴來的,一並問問才能知道。”


    崔宰道:“嗯,單憑一個人的消息確不能做出決斷。金焰所言極是,不掌握全部消息,還是按兵不動為好。傳令下去,各部各安其職,不可鬆懈。待今日晚間各處消息齊集,再定部署。”金焰得令,即刻便下去傳令。


    豐塵不懂軍事,隻是旁聽。但是對金焰的說法,卻是並不讚同。雖然麵不改色,不過眼神中流露的疑問卻是沒有瞞過常嘯天。


    常嘯天道:“塵兒,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豐塵點了點頭,並未說話。崔宰道:“豐塵,你不必避諱。現在不是軍前部署,你但說無妨。”


    豐塵道:“崔大人,義父。羯趙既然已經有吞並九州的野心,又怎麽會輕易放棄。現在以秋狩名義,三處用兵,互為疑陣。西邊兩處用兵,是為了山陽瀆而布的疑陣。而山陽瀆北邊的又是為了侵占赫連胡夏而布的疑陣。虛虛實實,無論西邊還是東邊獲勝,羯趙都是極為有利。現在忽然將山陽瀆幾萬大軍撤了,那不是自己將這麽大的布局給毀了?其實無論對方撤與不撤,我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既然他們陳兵數萬與北岸,那就不會放棄。我們就是找出對方會怎麽渡河,想如何吞並我們山陽瀆附近的要地。”


    崔宰一邊背著手踱步一邊聽豐塵說,豐塵講到一半時。忽然轉身,雙眉緊鎖看向豐塵。待豐塵說完,他長籲一口氣,對常嘯天道:“那小姑娘悄默聲的走了,我還覺得可惜。沒想到,豐塵也是這般有眼光。金焰雖是一名戰將,可是眼光隻能局限一城一地。隻要從戰略上再深想一層,這次羯趙用兵就沒有什麽可疑慮的。”


    轉頭又看向常嘯天,道:“老常,算你幫我一幫,我雖身為朝廷太尉。可我有自知之明,用兵一道,我差你不止一籌。你且看在漢家千千萬萬百姓份上,一旦羯趙南侵,生靈塗炭啊。”崔宰知道大周皇帝與他有滅門之恨,隻能寄希望於民族大義之上了。


    常嘯天點點頭,道:“現在手上山陽瀆附近河防隻有二萬餘兵丁,加上金焰的鐵騎衛和虎賁軍的一萬人,不過三萬餘人。其中河防兵丁至少一半是修河民夫,能上戰陣的不過萬人而已。兩處合兵也就二萬人,有點棘手啊。還需從別處調集精兵以駐紮壽春,守淝水輔都城西側。上可經淝水入淮河,上穎水以威脅豫州之許昌。我們現處淮河下遊,現在北邊六萬趙軍不見蹤影,不可不防。有壽春守備,可保山陽瀆上遊無憂。再調一部以作疑兵,北上駐紮邊境宿豫,以威脅彭城,下邳。不管這趙軍幾萬人到底去哪裏了,作出這個態勢逼迫趙軍分軍協防,嚴守彭城防我奪泗水,而北上徐州青州。其餘各部守住山陽瀆各處渡口,隻消靜觀趙軍動靜,伺機破之。另可從新安、鄱陽二郡抽調一部駐紮梁郡,用作戰備。還需調集民夫,至少準備一季糧草。”


    崔宰點頭道:“還是虎威猶在啊,唉~~若是有大將軍在,又何愁漢家江山不複啊。”


    常嘯天道:“不過這邊調兵,幹戈甚大,這時間如何趕得上?”


    崔宰笑了笑,從懷中拿出兩瓣虎符,合而並成一隻伏虎。道:“我幾日前便上書聖上,請得調兵虎符。糧草一事,已經早有安排。你莫要忘記,當你在北邊用兵,就是我支援你糧草的。現在莫說一季,就是半年也是無憂的。”


    豐塵在一邊聽義父常嘯天布陣,眼睛看向帳前的羊皮地圖。忽然間這地圖就似活了一般,地圖上的彎彎繞繞就像真山真水浮於眼前。那幾年在天華山中除了看醫書便是看兵書,現在這一切逐一化為真實。


    北方一處村落,看似平淡無常。可是卻是忙忙碌碌,一個個看似百姓又不是百姓。原來奚丁將大營撤帳之後,將這村落中的土地廟設為營帳所在。


    “將軍,周圍的閑雜人等都處理了,保證不會有一點消息放出去。各處隘口,山頭都安排了崗哨,一有動靜馬上就會知道。”公山藝道


    奚丁點點頭,道:“要挖坑深埋了,免得被野犬刨出屍首,被南邊的斥候發現了。”


    公山藝笑道:“放心將軍,按軍令都是深挖坑埋下去的一共五十餘人,上麵還鋪了生石灰。”


    奚丁道:“怎麽一個村子就這麽點人?我看了這村子了不少房子啊。”


    公山藝笑道:“一共二十七戶,一百三十餘人。裏麵一些壯年男丁和老頭老太,我拖出去讓一些新兵練練手。不殺幾個活人,上了戰場腿都會軟的,埋的就是這些人。昨晚糧草沒上來,兒郎們忙活了一天,將一些細皮嫩肉的女子,還有些孩童和嬰兒烹煮當軍糧了。這些漢狗殺就殺了,隻要打贏這一仗,也不委屈這一村的漢狗。這些兩腳羊就這個時候還有點用處,哈哈哈。”


    趙國一探子,飛奔進村,將一蠟封的竹筒交給傳令的一人。那人捧著竹筒,快步進屋遞給奚丁。奚丁撕掉蠟封打開卷帛一看,頓時雙眉緊鎖。將卷帛就手遞給幾名副將,拿起燭台背身看向掛在牆上的地圖。土地廟門前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平靜,奚丁雙眉一擰,喝道:“去看看誰敢違背我的將令!暴露了行至,我軍前陣法了他。”


    門前一人,一身黑袍連頭罩住,看不見什麽樣子。奚丁的親衛出門剛要喝止,那人極是恭敬的上前,從懷裏掏出一份書信雙手捧著遞了過去。那親衛結過書信一看,上麵有一紅戳極是顯眼。心中大驚,立刻迴身進了土地廟。


    “將軍,這裏有封書信。”那親衛將書信呈了上去。


    奚丁大咧咧的一把拿過來,一看那紅戳,不由脫口驚歎:“安平王的信?!”扯掉封口。信中大義是對奚丁這次疑兵之計表示讚同,又告訴他周朝現在已經在壽春布下重兵。告訴他莫要打算從上遊順水而下,以免中途被周朝軍隊所截,朝廷已經調兵至許昌,以防穎水側背。一旦獲勝,過河之後遇到漢人要殺到他們聽到大趙就不敢抬頭為止。奚丁對安平王讚同自己的用兵方略感到高興。


    奚丁告訴親衛道:“速速去安排使者食宿。”轉頭向幾位副將問道:“南周屯兵壽春,有北上之意,不過朝廷已經增兵許昌。剛才諸位也看到探馬來報,宿豫也有增兵。你們如何看啊?”


    申聞道:“宿豫增兵,對我彭城就有威脅。一旦泗水被奪,北上就可威脅青、徐二州。壽春那邊既然朝廷有了安排,就不是我輩考慮的事情了。眼前還是要拿下山陽瀆,控住淮河下遊,那麽進退皆為有利。不過需要分兵一部,協防彭城。”


    奚丁點點頭,指著其中一名副將道:“嗯,羅踴你帶一部,去彭城。其餘方略不變,我就不信漢狗還敢北侵不成。”


    申聞微微一咂嘴,道:“將軍,此次南周用兵頗有氣度,極有章法。雖未北侵,可是卻牽動我們四處增兵駐防,有點不合常理。”


    奚丁擺擺手,道:“南周都是懦夫居多,如何能與我族兒郎相比。哪一次不是嚇的南周的皇帝老兒屁滾尿流,你隻要按定好的計議行事便好。你挑選會水準備南渡的那一支人選的如何了?”


    申聞想了想也是,南周哪一次不是譴使求和賠銀。笑道:“是我想的多了,南周還真是沒種的。我這次選了一百餘人,分成幾批,水性都不錯,身手也好。今晚就準備渡河,殺他幾個漢狗。”


    奚丁點點頭,道:“好!!你去安排,定要誘這些漢狗進入我們的圈子裏。隻要漢狗入我包圍,一月內我們就能把山陽附近並入我大趙國土了。你們迴去告訴兒郎們,一旦過河,我準他們十日搶殺,那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幾名副將對視一眼,知道這都是自己宣泄淫欲,大發其財的機會。山陽附近遠比北地富庶,這可是大好機會,一個個都目露喜色。


    申聞領命而去,出了這個村子數裏這才到拴馬的地方,上馬而去。一路飛馳直到原來留守的那幾千老弱殘兵的軍營,快步走向一個營帳。帳內一百餘人,一個個黑衣黑巾,腳踏鹿皮軟底薄靴,腰旁挎著長短兩柄腰刀。一個個身形寬大,手指骨節凸起。雖未說話,可是那股久經戰陣的氣勢確實不凡。


    申聞一進營帳,這一群人立刻站起。申聞目光掃了一眼,道:“你們都是我族兒郎,你們這百人隊是幾萬大軍裏千挑萬選出來的。修整一天,明夜第一支先渡河。記住找到臨近村莊,專挑老人和小孩殺。砍下人頭,找一些大路邊將人頭掛起。給你們的字條,張貼在這些人頭上,越多人知道越好。”


    裏麵有幾人目光頗有不解,申聞淡淡一笑,道:“這次去不是去與對方搏命,我要的是激怒南周的軍隊。殺這些人,不會遭遇反抗,還能挑起民怨。我要的是你們全身而退,到時候我去給你們請功。”


    這先行的二十人,嘩的一聲,全部單膝拄地,道:“謹遵將令!”


    自從洛琬兒離開,豐塵總是讓自己忙碌起來。這幾日裏除了跟著常嘯天聽他如何布局各處軍事,要不就是向金焰討教列陣作戰。剩下的時間就是被晁遂拉去,教他九轉內丹,告訴天下武學之竅門。可是稍稍露出一點閑空,洛琬兒的影子就鑽進腦袋裏,好像圍著他嘰嘰咯咯的講著趣事。


    落日餘暉灑在淮河水麵上,長長的拉出一道紅色的彩帶。風拂水麵河水輕漾,那紅色的彩帶也隨風而動。當最後一絲餘光徹底消失,河麵上的彩帶也似被河神抽走一般,再無蹤影。豐塵心裏空落落的,一個人走出軍營。這幾日晁遂指點他好多運氣之法,又指點他如何將太虛宮的心法、九轉內丹之力,還有禦風飄渡的身法中不順遂的地方一一調整。豐塵看看附近人少,幹脆展開身法一路向淮河岸邊而去。身法展開,腳上好似點到地上的草莖枯枝也能借力飄出好遠。幾盞茶的功夫就能遠遠看見河岸了,豐塵看到附近有棵歪脖子的老樹。飛身而上,坐在伸出的一根粗枝上。抬頭看向天上,隻見浩月當空,清輝似水,漸漸的,霧靄升起,清澈的玉盤被蒙上羞澀的棉紗,周圍出現了一個內紫外紅的彩色光環。豐塵晃蕩著雙腳,雙手擱在腦後,靠在樹叉上。遠遠的看著月亮如入夢幻,迷茫中,那光環飄飄忽忽,一個清麗脫俗的影子仿佛就在眼前。那影子越走越近,豐塵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忽然遠處一絲絲輕微的撥弄水麵的聲音傳來,豐塵激靈的坐直身子。定睛看向河麵,就看水麵似被剪刀絞開一般,整齊的拉出一道長長的波紋。


    ‘嘶,不對!這不是水禽,好像有人渡河!’豐塵心中暗道。


    稍過一會,果然一個個身著黑衣的人從河裏悄悄的彈出頭來。爬上岸來,幾人圍作一團,似在商量什麽。然後看了看天上星空的位置,一行人悄聲的向一個方向而去。豐塵縱身躍下樹來,恍若影子一般,遠遠的跟在這一行人後麵。這些正是羯趙那群過來夜襲村莊的人,雖然一個個伸手矯健,可是又如何能發覺豐塵的聲息。


    豐塵見他們一行盡挑小路,行動甚是有序。一路上從不做聲,隻是靠著手勢便互相知道,是行是止。豐塵跟著一行,來到一個小漁村。其中一人似乎是個領頭的,向兩人做個手勢。那兩人立刻分去漁村口兩邊,找了隱蔽的地方,貓腰藏了起來。


    豐塵知道這兩人是哨探,稍有動靜必然給進村的示警。那兩人剛剛藏好,豐塵遍悄悄的來到一人身後,屈指一彈。一股指風正好點在一人玉枕穴上,那人頓時暈了過去。豐塵看了看自己手指,也是很感吃驚。心道:‘原來晦行公說的運氣法門是這個意思,果然有趣。’


    豐塵又繞到另一人後麵,如法炮製。正待進村,覺得不過癮。又去將兩人衣服除盡,隻留一貼身短褲,將兩人扔在附近草叢中。夏日正是蚊蟲極盛之時,這兩人也算是積德一次,喂飽了蚊蟲。


    豐塵又緊跟著進村,就看一人手中提著一個三兩歲的孩童。那領頭的示意了一下,那人抽出彎刀,就欲下手。豐塵這會已經顧不得許多,身形閃動之下已經飛身而至。那人隻覺眼前飛影而過,手臂一酸,手中孩童已經到了別人手中。


    豐塵抱著孩子,那孩童一臉驚恐不知發生了什麽。這家人已經被驚動,點亮燈出了屋子。豐塵走過去,問道:“這是你家孩子麽?”


    那漁民見一群黑衣大漢,蒙著臉手持彎刀。嚇得不敢做聲,隻是點頭。豐塵將那孩子交個這家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進屋。豐塵扭頭冷聲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到這兒。為什麽要害這家孩子?”


    那帶頭的並不言語,隻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豐塵後麵的一人。那人一步躍出彎刀瞬間劈下,直奔豐塵脖頸。他們雖然在軍陣中算得好手,可是如何能敵豐塵這等武林好手。豐塵頭也不迴,身形飄動之下瞬間拿住那人穴脈,一把甩了出去。那人被拿住要穴,渾身動彈不得。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其他人躲避不及,一下被砸倒幾個。


    那帶頭的一看不好,一聲唿哨,十幾人一齊撲向豐塵。可是這十餘人即便是一齊動手,也經不住豐塵的拳腳。十數息之下,這一群人皆是被打倒在地。豐塵剛才見他們衝孩童下手,手段極是惡劣,心中恨極。施展分筋錯骨手,將這十餘人四肢關節全部卸脫。迴去又把兩個已經被蚊蟲叮咬腫脹的二人提溜過來,一般手法的卸了四肢關節。看著這一幫人行跡詭異,而且還是從北邊渡河而來。想想還是要帶迴軍營,交給義父和崔大人才是。


    請剛才那戶丟了孩子的人家,在村裏找了幾名男子。將這二十人卸了刀具弓弩,全部扔在村裏兩輛破車上。給了點散碎銀子,請村民幫忙拉迴軍營。自己手裏擺弄著一把彎刀,這刀明顯於漢人手裏的刀具大有不同。待得到了營外,崗哨上前一看,大吃一驚。不需看人,隻要看放在大車前的一些刀具,就知道這是羯趙的彎刀。立刻一路稟報過去,一時間瘋傳活捉敵營數十人,營帳裏一時號角聲起。


    活捉羯趙敵軍,在大周已經好多年沒有聽聞了。況且是一人活捉幾十人,更是聞所未聞。


    金焰大步流星過來,人未到,聲先到:“豐塵兄弟,老哥哥來看看你立的第一軍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虛天驕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凡筆弄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凡筆弄墨並收藏太虛天驕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