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藥千方心中早已篤定,這三號方子,必是豐塵的方子。周乾吃驚之餘催促道:“快些將其他幾人的方子都看看,總是要有個一二三等的。”幾位長老將考查的剩下十幾個方子一一過目。益州的那位長老道:“依我看,這第一道考查,能排在前列的,無非三人而已。”竺佑笑道:“你我且不說,各自寫下看看是否一致。”其他幾位長老道:“你二人且寫下看看,是否與我們心中所想的是一樣的。”二人拿起筆來按順序寫下方子的排名。兩人走進,緩緩打開,就見益州那位長老紙上一個寫的是:三、七、六,所對應的的正是豐塵、連弘濟和陳思補。而周乾寫的也是這三個數字,隻不過排序則是按七、六、三所排。連弘濟和陳思補,完全按周乾所述,將藥方一一所錄,並無差錯。故而周乾一看便知,這兩份藥方,一個是陳家的一個是連家的。並州的一位長老道:“哈哈,英雄所見略同,這三個編號的,也是我心中的前列。唉,不過我要問問,你們兩人寫的這個順序可是不一致啊。是故意為之啊,還是並列三甲啊?”。


    其他長老也是一同問道:“沒錯,沒錯,這到底是怎麽個說法?你們倆人可得說清楚了。”益州的那位長老道:“雖然都是極好的方子,不過我心裏還是排了個順序。到底誰是第一,我已經白紙黑字寫出來了。”百藥道:“哦,那你的意思就是三號的方子你最為中意?”益州長老道:“是,我就是覺得這三號的方子最為妥帖。你們的意思呢?”。適才交州第一個看到豐塵方子的長老道:“要我看三號的方子當屬第一,不知周長老你的是否也是按序所排啊?”。周乾淡淡一笑道:“自然,我心中意屬七號方子,此方與我等共議的方子幾乎一致,足見此方之人在醫道一途功底深厚,思慮縝密。六號雖然小有變化,但是總得意圖也是與我等商議的幾乎一致。至於三號嘛,老夫既然將他列為前三,當然是對這個方子也是讚許。不過,諸位,你們可曾想過,若是此方得過,那豈不是我們九人連這個晚輩都不如?”。


    這番話剛撂下,就見有幾位長老麵色有變。名聲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這要是傳出去,可真是有人要說九位長老不如一個後生了。交州另一位長老道:“嗯,周長老此言有理。”交州那位看過豐塵方子的道:“唉,怎麽能這麽說。人雲: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隻要這藍能更好,就算青看不見了,又有什麽。隻要能有好的方子,又何必在意我等名聲?”


    千方道:“正是,我看三號的方子比我們想的周到,用藥恰到好處。能有這麽個後生,那是我們藥道之幸啊。”荊州一位長老道:“千方,你是不在乎,可別人在乎啊。這個後生就算不是在這次藥會比試中奪魁,我們也必當大力扶持。”益州的那位長老道:“我看不必爭執了,我剛才看見一個人,到底如何我看請他來評斷一下。或許比我們九位來的更為公允。”周乾眉頭一皺道:“你說的是誰?”竺佑笑道:“我知道是誰了,初樸,袁初樸。哈哈,這個老家夥居然也來了。”周乾道:“初樸先生醫術高深,人品貴重,我也素來尊重。不過現在臨時增補於本次比試並無益處,且若十人評定,萬一作五五之數,那該如何評判高下?我不讚同。”荊州另外兩位長老也附和道:“我們也是不讚同的。”竺佑權衡了一下道:“這樣,我們邀請初樸先生,但是他不作最終評斷,隻是請他對後生們的方子提提問題。初樸先生不屬任何一家藥會,料來不會有所偏頗。”其他幾位長老覺得此議甚是有理,皆是讚同。周乾三人也不好辯駁,隻得勉強同意。竺佑道:“那我去請他過來。”


    竺佑早年便識得袁初樸,早就看見他在一眾鄉野醫館中間坐著。凡是遇到疑難病症,必會親自問診,這一會所看病症不下七八例。竺佑走了過去,老遠就拱手道:“初樸先生,一別經年,沒想到你來到舒州了啊。”袁初樸笑道:“你不在台上安心的做你的考官,尋我作甚?”竺佑道:“你這閑雲野鶴般的人物,素來不喜湊熱鬧。還沒告訴我,為何來舒州?”


    袁初樸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舒州將有大難,你們居然還在搞什麽大典。我若不是一路隨著災民過來,又怎麽會來參加這什麽勞什子比試大會。”竺佑道:“慢慢慢,你說舒州有大難?什麽意思?”袁初樸道:“這大瘟疫將起,你以為這城裏城外能逃得掉?你看著吧,這裏要不了多久就是個人間煉獄。”竺佑道:“這舒州城令不是說了,請連會長都看過了,還未到瘟疫這一步啊。”袁初樸道:“連惠山這老狐狸,昧著良心說話。就算未到這一步,難道看不出一點點蛛絲馬跡?我倒是佩服這舒州的歐陽,這次我也學學他,盡點我們醫道的本分。”竺佑道:“這次四州藥會齊集,所來醫者怕是有數百人。若真如初樸先生所言,大家聚合一處,皆為百姓看病就是。”袁初樸道:“這才像句人話,聽得舒心。”竺佑道:“無論如何,這次比試也要進行。我還要請你幫忙,這些後生們的方子,想請你當麵問問他們寫方子時是怎麽想的。”袁初樸道:“你們還不夠?一個個的都是一方神醫,幾個後生的方子還評斷不出高低?”竺佑道:“別的都好說,這次有三個人,所開方子不遜於我們九人會診的方子。你說你想不想看看吧。”說罷斜著眼睛看著袁初樸。就如同好酒之人,忽然聽說有好酒,無論如何是想嚐嚐什麽味道的。袁初樸聽完,眼睛一亮,這般年紀能開出這等好方子,那天縱奇才啊。搖頭晃腦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吧。”竺佑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這老東西忍不住。”說罷拉著袁初樸的手來到長老席。幾位長老與袁初樸皆是舊識,少不了的又是一陣寒暄,眾人又將剛才的病例述說了一遍。袁初樸道:“好了好了,再客氣下去連飯都沒得吃了。病症我知道了,趕緊的讓那些後生們出來吧。”竺佑道:“你別急啊,得讓他們一個個來,這樣才能公正啊。”一個夥計搬了張圈椅過來,又沏了盞茶。竺佑將豐塵、連弘濟和陳思補的放在最後。其餘的依次叫了上來,袁初樸看了方子,有的明顯所開藥方不對症的,三兩句就打發了。


    耳聽念到了柳如依的方號,偏殿內柳如依緩步走出。袁初樸心道:‘好個清冽的姑娘。這八成就是柳老三家的那族孫女了,唉~~這一家是一門兩忠烈啊。’問道:“說說吧,你是為何開此方啊?”柳如依稍作思考,將自己如何判斷此病症為寒症而起,用紫蘇等用來宣肺散寒,又通過前胡等以降肺氣。通過一宣一降以治療病症。又談到如何借助半夏肅降胃氣以作輔助。一番娓娓道來,幾位長老聽得也是頻頻點頭。袁初樸未作評價,暗想:‘好個柳老三,居然能將自己族孫女培養這樣,還真是不易。難得,難得。’年輕一輩能在方子上走出這一步,意味著真正的跨入了藥道。竺佑向柳如依笑著點了點頭,道:“嗯,去吧。”柳如依向幾位長老行了一禮,又複退迴偏殿。


    “六號。。。。”隨著一個夥計的報號,連弘濟一撩隔間簾子。唰的一聲打開折扇,環顧了一下。邁步出了偏殿,微微揚起下巴,神色間頗為自得。袁初樸一看,心中暗疑,這難道就是前三之一?麵相輕浮,貴氣外露。連弘濟剛到長老席,先不與其他人行晚輩禮,倒是先和荊州的幾位長老先打招唿。周乾搖了搖頭,心道:‘這個連公子,這個時候最不應該的就是先和本州長老顯得太熱絡啊。唉,難怪趙公子要我不要更多的期待連家。’


    袁初樸眯虛著眼睛,看了看連弘濟的方子,問道:“我觀你此方,想必你對醫理頗有見解,你說說這是據何而開啊?”連弘濟心中一怵,心道:‘周長老隻是說了用藥的方子,可這為何用藥卻是沒細說啊。’倒也不愧他自己是醫道世家出來的,定了定神。緩緩的將扇子一折一折的合攏,心中想著那幾味藥的藥性。緩緩的道:“此症狀為久咳之案,因外感而起,起居不慎,外邪入肺而致咳嗽。”心中忽然想到當初連惠山帶他學醫的情境,提到書中有言‘六氣皆令人咳,而風寒為主。’,而藥裏好像也有辛溫的藥材。琢磨了一陣道:“此人咳為寒症,故而先驅寒,而後再治痰雍。藥方大概就是此意了。”袁初樸見他說的含糊,雖然針對此症的方向沒錯,但是隻要是知道這個藥方,稍通藥理自然知道此乃寒症。其他幾位長老又如何不知,這個連弘濟八成是從藥方而推導病理。但是所說並無大錯,故而也隻能作罷。


    “七號。。。。”,陳思補聽見叫他號,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出偏殿,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到長老席,躬身團團一揖,道:“末學後進,陳思補見過眾位長老。”這番觀感遠勝於剛才的連弘濟,引得幾位長老暗自點頭。陳思補這會的狀態,倒是和在拜祭藥王時兩翻模樣了。陳思補看見袁初樸站在諸位長老旁邊,眼神微微一凝,那狐疑之色一閃而過。心想:‘既然能和九大長老同席,必不是凡人。’又向袁初樸行了一禮。袁初樸一生閱人無數,剛才陳思補那稍稍的一變色,全都落在眼中。心道:‘嘿嘿,好個善變的後生。這一番姿態倒是做足了功課。’淡淡一笑,問道:“你說說吧,這個病症你是怎麽看的?”。陳思補,這次倒是毫不猶豫。當即向長老席對病症從脈象到舌質,從到體質到痰喘。一一剖析,逐條詳解其間毫無停留。有幾位長老還有袁初樸隱隱覺得,到不像是分析病症,倒像是在背誦經史子集。周乾心中暗道不好,這陳公子怎麽把自己所述幾乎照搬過來。天下文章都是抄,得看你會抄不會抄啊。這般原封不動,難保其他長老難道不會起疑啊。


    陳思補快要說完之際,就聽交州的一位長老說道:“慢慢,你這到底是自己從疾患本身所思所想?還是有誰告訴你啊?這和我們幾位商量的幾乎一致啊。連用藥的量都完全一致,這天下還有這麽巧的事?”陳思補一聽有人質疑,心中砰砰直跳,一時語塞。周乾知道自己這會再不發聲,怕再生枝節。打了個哈哈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再說如果看得方向對,那出藥方自然也會一樣。這又何奇之有?”百藥千方原本心中就有疑慮,兩人斜著眼睛看著周乾。益州一位長老道:“周長老,你說的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用藥一般,那用量怎麽也是一般?這可就不好說了,這樣的巧事可難啊。”周乾冷笑一聲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當初這個比試之法,是你們定的。別說我了,就連我們荊州幾個都沒插嘴吧。現在你們疑心這個,疑心那個。我問你們這過程你們可曾看到,這個陳家後生有人接觸了?要是沒有,哼,我看你們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其他幾位長老一聽,麵麵相覷一時倒也拿不出什麽證據出來。


    竺佑知道這般糾纏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道:“還剩下最後一個,還是請初樸先生繼續提問吧。我們看看這個後生到底有什麽本事。”袁初樸最想聽的就是這個最後一個藥方人的見解,這張藥方才是引他來的真正原因。那邊叫號聲音剛落,一個粗布少年從偏殿走出。步履沉穩,嘴角略帶微笑。豐塵抬頭看了看天空,那種純淨是從心底裏發出的,毫無矯揉造作的樣子。袁初樸眼前一亮,從椅子上一下站起來。竺佑站在一旁,見袁初樸忽然站起身來,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袁初樸擺擺手,笑了笑道:“沒事,沒事。這孩子我剛才已經見識過了,這方子是他開出來的,也就難怪了啊。”竺佑道:“老袁,你這話怎麽說的?”


    袁初樸道:“待會我問一問,你們聽聽就知道了。”


    豐塵到了長老席,向幾位長老行了一禮。就聽袁初樸問道:“對剛才那病症你說說吧。”


    豐塵稍一沉吟,道:“那晚輩就說說我的看法。剛才那位所患咳嗽已曆三年,我判其為由風寒犯肺所致。依他本人所述,其發時值寒冬之時,而冬季此類病證相當多見。從症來看,而病患常感身冷,不熱不渴,不躁不煩,小便清利,毫無熱象可察。其幹咳少痰,咳嗽聲重,為風寒咳嗽之重要特征。二三個月不見化熱之變,遇風冷則咳劇,而居處溫暖之處則咳輕,都說明其證為肺寒咳嗽。再從其所服用之藥來看,如銀翹、桑菊、川貝、蛇膽陳皮末等,無一不是寒涼之品。以寒治寒,無怪乎其無效可言。其二,此患者遷延三年多不愈,且常喉間痰涎源源而來,必咳之使出而後快,而咳痰之後不久,痰涎又來,可能誤診此證為陰虛肺燥而投以滋陰潤肺之藥有關。斷此證咳是標,痰涎上泛是致咳之因,而脾肺陽氣被寒潤所傷,氣化鬱而不宣則又為痰涎之本。故治療此證,當用辛甘溫燥宣通之品,宣暢肺脾之陽氣而化飲。我這個方子為小青龍湯加茯苓、陳皮。小青龍湯原為溫肺、下氣、化飲之方,主治寒飲喘咳。是以桂枝、麻黃、幹薑、細辛、半夏等辛宣溫燥,暢達陽氣而溫化寒飲之藥物為主。所患者可以先吃三劑,二診再做調整,此病可無憂。”


    連惠山一直支著耳朵聽著動靜,待得豐塵說完,腰力一塌,癱坐在圈椅上。豐塵一番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在意幾位長老的麵色。再看周圍已經聚攏了各州藥會的名宿,鮑晏和南宮勞各帶弟子也站在左近。豐塵道:“諸位長老,這就是我對剛才病症所見,思慮不周還盼前輩指正。”竺佑等幾位長老,還沉浸在豐塵的話音中。交州的那位長老,抬眼看著豐塵,半晌說不出話來。伸出手來指著豐塵,道:“你你你。。。。。”


    周圍有荊州的,道:“你看,交州的那位長老好像並不滿意這個解釋啊。”還有人道:“看他吹的厲害,原來方子並不行啊。我看這麽多人圍過來,我也來湊熱鬧。沒想到原來真是個笑話。”一個公子模樣的道:“我素來恨的就是這種裝模作樣的,你看幾位長老連一句話都沒說,還不知道這方子錯到什麽程度了。長老們連評價都不願意開口了。”剛才被袁初樸一頓嗬斥的楊立以和郭遠好像解恨一般,兩人相視哈哈哈大笑。郭遠道:“立以兄,這個小子裝神弄鬼,這下被撕下假麵了吧。”楊立以笑道:“天下真是什麽人都有,這種不要臉皮的終是要被拉出來曬曬的。”


    南宮勞是察看這個病症的第一人,他聽完豐塵所述。病症分析思慮極為周到,各個方麵都考慮到了,方子也是開的甚為對症。稍許沉吟不由得鼓起掌來,道:“好,這方子好!”南宮勞話音剛落,長老席的幾位長老,也同聲道:“好!太難得了。這是老成謀國的方子啊,思慮深遠,寒熱清晰。好好好!”幾位長老話音剛落。剛才一頓取消豐塵的,滿臉通紅。周圍人看他們的眼神,幾人感覺那簡直就是利箭,穿心而過。楊立以和郭遠,就像吞下了老鼠屎一般。


    豐塵還未迴話,就聽袁初樸笑道:“小友,我這可是今天第二次見識你的妙方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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