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豐塵說出常嘯天名字的時候,對於金焰那無異於從天而降的三顆巨大的隕石砸落下來。那從暗夜裏劃過,用炙熱的火光點亮了整個夜空。然後墜落人間,之後是千年的沉默。


    金焰現在耳朵是轟鳴的,滿腦袋裏也不知想的是什麽。好一個敦實的漢子,忽然間渾身似篩糠般顫抖著。像似在壓抑著什麽強烈的痛楚一般,虎目含淚。一邊的軍師雲德先生雙拳緊握,不停的在賬內踱步。


    金焰忽然一把抓住豐塵的雙肩,不停搖晃著道:“你你你,你是大帥的義子?這就是說這麽多年來,大帥他。。。他沒死?”


    豐塵看出金焰是個極重感情的人,道:“我家遇大難,與義父已經失散多年了。不過我最近得到消息,義父他老人家好的很。”


    歐陽德忽然間腦海裏湧進了太多的信息,豐塵這孩子本隻是認為他隻是個聰慧明理的孤兒。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當年名震北方抗羯的車騎將軍的義子,居然也是身懷一身功夫。他歐陽德也是心懷百姓,也是盼著收複河山的人。可惜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隻能靠著一身醫術來解民之苦。口中不斷的念叨著:“名將之後,忠臣之後啊!好小子,好小子。”


    那金焰唬的一聲,單膝拄地,道:“末將金焰,見過少帥!!”


    豐塵連忙雙手將金焰托起,道:“金將軍,小子如何能受得起這般大禮。我才多大年紀,一生未經沙場,又怎麽稱得起少帥。快不能這麽說了。”


    金焰又轉頭向雲德先生道:“雲德先生,集結手下一眾副將,還有所有右翊鐵騎衛,帳外聽令,準備參見少帥。”


    雲德先生,心中也是大喜,但是做事卻是滴水不漏。道:“將軍,不可!”


    金焰道:“這有何不可,帳下將士若是知道大帥平安,少帥在此定然高興啊。”


    雲德先生道:“將軍,大帥為國為民,可是為奸臣陷害。現今聖上也是被蒙蔽雙眼,這才使得大帥忠良一家被害至此。現在將軍這麽一招集,萬一傳了出去。想那曹振如何會善罷甘休,少帥可就危矣。”


    金焰一拍腦袋,道:“哎呀,我這一高興,差點誤了大事。幸虧雲德先生提醒,這要是傳出去還真是麻煩事。”


    這雲德先生原本是常嘯天帳下軍師,思慮深遠,深為常嘯天所信任。可是逢上朝廷大變,常嘯天一家慘遭陷害。自己顛沛輾轉才到了右翊鐵騎衛金焰處做了一名軍師。金焰一直也是奉雲德先生為上賓,處處大事皆是與他商量。


    雲德先生道:“此次太尉有令,讓我們助歐陽先生消除瘟疫之患。何不借此機會一是練兵,二是有更多時間可以和少帥親近親近啊。”


    金焰道:“少帥,這幾日何不就住在軍營,也與我說說大帥這幾年的情況啊。”


    豐塵道:“金將軍,你當年和雲德先生征戰沙場,浴血抗羯那才是為國為民。切莫再叫我少帥了,你和雲德先生就叫我豐塵,我稱唿你金大哥,如何?這樣還親切些。”


    金焰摸了一把胡子,哈哈笑道:“好好好,這樣好。想來大帥也該六十出頭了,當年隨軍北征,我才毛頭小子。我金焰小了大帥二十餘歲,本來就是晚輩。你稱我大哥,那是最好不過了。”雲德先生也是點頭稱善。


    豐塵道:“明日就是各大藥會比試了,我還要去的。待比試完了,我再和金大哥好好的聊聊。”


    金焰道:“什麽比試,我帶一支軍隊過去,直接宣布你奪魁便是。”


    歐陽德插口道:“豐塵去比試的是治病的手段,又不是鬥狠。這樣帶兵搶來的頭名,就不能服眾了。”


    豐塵道:“是啊,金大哥,我們相聚的時間多的是。又何必在乎這一兩天,再說我還要助先生一同消除瘟疫啊。”


    雲德先生道:“將軍,你且聽歐陽先生的安排。行軍打仗我們還行,要說看病抓藥我們可差的遠。當年大帥那般醫術,那也照顧不了數十萬大軍啊。”


    豐塵道:“軍中沒有隨軍大夫嗎?”


    雲德先生道:“有也是有的,可是醫者甚少,常常照顧不周。或是醫術不行,又會延誤了治療。行軍者,或水土不服,或戰陣受創,經常疫病過半,一旦戰事焦灼相持不休,士兵因病死傷大半,如何再戰。”


    豐塵道:“何不沿途設置醫館,收治疫病的士兵,醫館可征當地名醫坐診。有疾病可統一調配,相似疾病也能有類似的有效方劑一同傳達,這樣豈不是更好。”


    雲德先生雙手一拍,道:“哎呀,妙啊。這即可緩解隨軍醫生的水平不濟,病多醫少的困局。這件事可以詳細擬個條呈,報給太尉大人。豐塵,你這個想法怕是影響深遠啊。”


    洛琬兒,道:“豐塵哥哥,還有這位大胡子將軍。戰事起來,若在境內當然可以在縣鎮設置醫館,可若在山川關隘、河流湖泊又當如何啊?”


    金焰一拍手,道:“哎呦,這漂亮小姑娘說的對啊。這可該當如何?”


    洛琬兒笑道:“這也好辦,境內當然可以隨處設置。若在野外可隨行五十或一百裏安設醫館,或不限於醫館。病者治病,饑者施飯、死者安葬。隨軍而進,隨軍而撤。”


    雲德先生,搖了搖頭道:“唉,不要看你們年歲小,可遇事不循慣例,思慮之周比那些朝廷大員都強啊。”


    歐陽德,道:“此次藥會大賽,選擇我大周藥會之長,宗旨就是為調配藥材,協調各地醫館。我醫家若是能為國出力,也是一大幸事啊。可是眼前瘟疫四起,爆發開來,那可就是極大的災難啊。”


    雲德先生,道:“這是眼前大事,歐陽先生還是盡快安排,我等也好部署。”


    歐陽德道:“好,事關緊急,我就直接說了。”


    因為缺少藥材,歐陽德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要將病患和未得瘟疫的人區分開來。如何安排掩埋屍體,在何處下風口安排病患集中等等。金焰果然帶兵有道,不一會已經發出命令,下屬各副將各有使命。何處紮上鹿角欄,以區隔兩邊人群。何處設置醫治場地,依軍置設好帳篷。何處埋設鍋灶,以備作煮藥之用。一切倒是井井有條,絲毫沒有錯亂。歐陽德沒想到的,也都在金焰考慮之中了。


    雲德先生道:“將軍分我一百將士,我先去宣導一番,以防民眾不理解。還要砍些竹子,做好竹牌。凡是老幼夫妻因病分離開的,憑牌對人。免得因為分開後再出事端。”


    金焰道:“雲德先生所言甚是,那就麻煩先生先去一趟了。”


    歐陽德道:“且慢一步,凡是去疫區的,都需用濕布紮住口鼻,以防傳染。”


    金焰道:“歐陽先生,我要問一句,這瘟疫傳染牲口嗎?”


    歐陽德道:“將軍不必擔憂,人所瘟疫不會傳染牲口的。就像口蹄之疫也不會傳染給人,是一般道理。”


    歐陽德又對豐塵道:“豐塵,你今日早些迴去,明日就是藥會比試大典了。順便轉告百藥千方二老,告訴他我在城外疫區。請他們盡快聯係我舒州幾大醫館,盡量多送藥材來。”


    豐塵道:“是,先生。我這就迴去,順便告訴兩位長老。”


    金焰道:“豐塵,我讓人牽匹馬給你,你二人騎馬迴去就是。”


    洛琬兒笑道:“大將軍,我們不要馬了。豐塵哥哥的腳力,可不比駿馬來的慢哦。”


    金焰道:“胡說,哪有人腿賽過馬腿的。”


    豐塵道:“金大哥,馬就不必了。騎著軍馬進城,少不得一番盤問。憑的惹出一身事端來。”說罷向帳內三人一拱手,轉身出了帳門。


    洛琬兒拉著豐塵的手,道:“豐塵哥哥,我們走吧。”兩人運起禦風飄渡身法,轉眼間身影已到營門前。豐塵拉著洛琬兒,兩人如飄絮一般越過營門,飄然而去。


    金焰張著嘴巴,看著兩人離開。不由的想到那年羯趙圍攻天雄關,常嘯天手持長劍隻身躍下城樓,砍斷羯趙的帥旗。那般身形似乎也是這般迅速,隻是這豐塵二人如同枯葉柳絮,而常嘯天當時卻似金鵬巨鶴。兩軍陣前,自己主帥親身赴險,斬敵帥旗震懾敵膽。大振自己軍威,己方士氣頓時如火燎原,當日破敵犯境大軍,扼守了天雄關之險。可現如今,天雄關失守,羯趙已經占據了極好的態勢。當年追隨常嘯天北方征戰,看大周將軍揮斥方遒,想到此處心中不由悵悵。


    豐塵和洛琬兒迴了舒州城,當天豐塵將歐陽德囑咐告知了百藥千方二老。兩人商議明日一人赴藥會大典,一人籌集藥材送到城外,相助歐陽德。


    第二日,舒州城內一派繁忙,不愧是南方藥都。這藥會行事,牽動的是舒州行行業業。小到販夫走卒,大到官家富賈。路邊的餐點小食攤忙的不亦樂乎,林立的酒樓茶樓也是紛紛備足食材。


    舒州城內的各大客棧這幾日已經住滿了各州來的醫家,熙熙攘攘的都往藥王廟而去。今天大典,第一件事就是要祭奠藥王。揚、益、荊、交四州正是在大周朝的掌控之下,這四州來的藥號,醫館最多。甚至臨近的徐、豫兩州的也不少,隻是未參加南朝這方比試。唯獨冀州安國來的陳家,反而參加了。而且陳家向來以執北方醫家之牛耳的身份,這次來參加倒是引得更多人矚目,議論了。


    舒州藥王廟,傳承怕有好幾百年。藥王廟坐東向西,結構嚴整,有牌坊、馬殿、鍾鼓樓、藥王墓亭、碑房、藥王正殿、後殿錯落而至。過了牌坊、馬殿是一進大院子。院內兩顆古柏,綠蔭參天,如遮如蓋。眾人進了院落,暑期頓消。混著隔壁不遠藥會那邊傳來的藥香,到讓人心神清淨許多。再看鍾鼓樓上有一對鐵匾,上書對聯:神醫妙藥光射鬥;神庥普蔭德參天。鍾樓簷角懸掛著風鈴,迎風作響,給人一種悠遠肅穆之感。


    牌樓前陸續停下兩輛馬車,車夫撩開車簾,伸手攙扶兩人出來。這兩人正是荊州平江藥會的會長連惠山,還有安國陳家的陳聞侖。兩人相視一看,都見對方一臉蠟黃,精神虛弱。陳聞侖年歲畢竟小了連惠山一些,還能自己行走,隻是腳下虛浮。道:“連老會長,你不會也是?”


    連惠山搖了搖手,下人攙著老頭緩步過來,道:“唉,這一次瀉肚,真是鬧得邪性啊。要不是家人拿了吃了歐陽德那邊的方子,恐怕小老兒可就栽在這小毛病上了。這下可就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了。”


    陳聞侖道:“連老會長,你可曾想過,為什麽我們兩家老老小小吃完酒席,都是這般。而歐陽德自己連同他的弟子都是安然無恙?”


    連惠山稍一沉吟,道:“是啊,這可怪了。莫不是我們水土不服?”


    陳聞侖道:“我聽說得賢樓去吃飯的,幾乎都得這個怪病。那也是當地人啊,哪裏來的水土不服?我看八成就是歐陽德搞的鬼,使了什麽下三濫的手段。”


    連惠山聽陳聞侖這麽一說,不由恨恨的道:“哼!無恥小輩,這次我與你聯手,定要讓他舒州藥會臉麵全無。他歐陽德不是在乎世道民生嘛,這次聽說城令周大人,太守徐大人都站在我們這邊,定叫他德濟堂臭不可聞。”


    陳家連家兩個小輩,也攙扶著兩位家主進了藥王廟。剛過牌樓,百藥就笑臉迎上,道:“前日聽聞連老會長偶染微恙,今日還能來參加藥會大典,真是我大周醫者的楷模啊。”


    連惠山哼了一聲道:“你家歐陽會長呢?”


    百藥道:“歐陽會長,這幾日於城外忙著一些染上瘟疫的病患。實在抽不開身,昨日托人讓我務必向連老會長,和眾位遠道而來的杏林同行告罪啊。”


    陳聞侖道:“嘿嘿,歐陽會長倒是心懷天下啊。怕不是避事,這才找個堂而皇之的理由躲開吧。妙啊,又能避禍,還能不落名聲,真是好算計。”


    連惠山,道:“無禮小輩,醫術不怎麽樣,誇大其詞。若是激起騷亂我看官家饒不了他的。”


    百藥被這兩人一頓搶白,氣的雙目圓睜。這兩人甚為醫者,不去關心已經出現的瘟疫。在這裏倒是抱怨起一心為民除災的歐陽德了。道:“兩位都是醫道名家,城外災民所患瘟疫,已經是連片而得,所患之病已經死者連連。我家會長為了消除這瘟疫之患,不顧自己也會傳染之險,成天在戶外吃那份罪。避禍,避禍,還有拿自己性命去避禍的?”


    連惠山老臉一沉,道:“舒州藥會我看該換換會長了。”


    百藥冷笑道:“我舒州會長換與不換,還需不著連會長操心吧。”


    連惠山,道:“待這次比試結束,藥會總會即可安排。且容你們再自得幾天。”說罷在連弘濟的攙扶下,徑直的走了過去。


    陳聞侖,笑了笑道:“百藥長老,請你轉告歐陽先生,識時務者為俊傑。免得到頭來碰一鼻子灰,栽了大跟頭。”


    百藥見陳聞侖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絲毫不留情麵的,道:“這個不勞您操心了,這本是我大周藥會的事情,有天大的事我們自己解決。您千裏迢迢來,恐怕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陳聞侖一聽,臉色頓時難堪起來,一甩袖子恨恨的道:“咱們走著瞧。”說罷,追著連惠山而去。


    豐塵在七叔的帶領下,也來到藥王廟。幾名舒州藥會的執事知道這是會長的弟子,上來迎接,執禮頗為恭敬,說道:“七叔您好好!豐塵兄弟,你來到了。”又說:“交州福泰廳、永康堂、百濟堂的,荊州連老會長的養心齋還有普濟堂、百益齋、明仁堂的幾位一早也到了。咱們揚州地界的,一笑堂、百杏林、濟康堂還有咱們舒州柳三爺安順堂的也到了。益州的說話也要到了,百藥長老已經安排人去接了。”豐塵一路過去,隻見藥王廟一派盛事氣象,每過十餘步,便有幾名舒州藥會的夥計備了茶水點心,迎接各大藥會賓客,足見歐陽德這次準備得甚是周到,絲毫不像連惠山所說的沒有禮數,其他各州的也紛紛點頭稱讚,這次舒州藥會安排妥帖。但也由此可見歐陽德思慮還是很細致周到,雖然自己在城外處理瘟疫大事,也是絲毫沒有輕慢了藥會比試的安排。?


    剛過了鍾鼓樓,連弘濟和幾名其他藥會,藥館的弟子迎上來,和豐塵見禮,說道:“今日各大藥會各處醫館的家主和咱們杏林前輩名宿,都聚會舒州,參與大周藥會推舉總會長的大典。連北國陳家和豫州、徐州的各位都來了不少。豐塵兄弟來得正好,大家都聽說你上次辨材過了九等,還想向你取取經啊。”這幾人跟在連弘濟身旁神情頗有傲色,聽他們語氣,好像這次比試,說甚麽也在連家手心裏攥著了。豐塵聽了一笑,並未搭話。來到藥王殿前院,透過樹蔭,隱約看見藥王殿鑄有玄花靈芝之形,三重刁鬥,頂鑄祥雲。其中一個不知誰家弟子說道:“這舒州的藥王廟還挺氣派。連公子,你看比之荊州的卻又如何?”連弘濟折扇一打道:“氣派有什麽用,藥道一途又不是比試蓋樓建屋的。難道我們這次是來比試泥瓦匠的功夫不成。”一眾人聽完,哈哈大笑。其他一些藥堂做事沉穩的,見這一群人在藥王殿前喧囂嬉笑,不由的露出鄙夷之色。


    連弘濟又道:“荊州也是魚米之鄉,人傑地靈。我連家曆代行醫,我爺爺更是廣收弟子,我連家一派開枝散葉,弟子遍及各地,就連各地官府也是對我連家敬重幾分。雖然之前並無大周藥會總會長一說,不過各地多是還是以我連家馬首是瞻。豐塵,你是末學後進,也學著點,知道知道我大周醫道的傳承。”其意說他連家就是大周醫家的領袖。豐塵微微一笑,道:“不知我們醫家這一途,跟官府拉得上甚麽幹係?連老會長時常也拍拍官府的馬屁嗎,你這當孫子的在外胡說八道也不怕被人笑話?”連弘濟一時語塞,滿臉憋的通紅。


    幾人還待再說,就聽後麵有人道:“哎呦,這小子不就是躺在被窩裏拉屎的家夥嗎?挺神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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