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和一個身材瘦小的小男孩站在官渡河北岸渡口,他們好像是在等船家渡河。


    男子年輕英俊,一身青衫穿在身上顯得是那樣的卓爾不凡。


    小男孩十多歲,一張稚氣的臉蛋,一雙明亮的眼睛透露著絲絲靈氣。


    年輕男子當然就是李彥,而小男孩就是李笑。


    這是從張蒼府上迴來的第二天早晨。


    從張蒼府上迴來時,李彥穆然發現街上突然多了很多軍士,或化裝隱於人群,或成隊巡查於市。


    李彥知道再不離開就要晚了,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了。


    他們在飯館吃完飯後,並沒有直接迴客棧,而是去了陳平那兒,和陳平告了別並讓他代自己向魏曉天和趙青他們告個罪,就不親自向他們告別了,以免徒增傷感。


    陳平果然把他的嫂子安置在了城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給她送些生活必需品。他的這些做法雖做的隱秘,但也讓一些街坊鄰居看出了一些端倪,驟然間謠言四起,那些本就懷疑他們之間關係而且還議論過的人得意洋洋。


    “看!我就說吧!果不其然!”


    那些沒有這樣子想過的人,則是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呢!還真看不出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反正是陳平把自己嫂子安置在城外的秘密透露出來後,立即就引起了軒然大波。不過這些個街坊鄰居一時間奔走相告。


    “哎!小聲告訴你一個秘密啊!你可不能和別人說……”


    “什麽秘密?我絕對不會和別人說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


    諸如此類的話語,可是鬧騰了一段時間。


    不過,陳平顯然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他並沒有把這些謠言放在心上,他相信謠言止於智者,更加相信自己做的並沒有錯。他把嫂子安置好相比於這些謠言,更加讓他坦然。


    陳平大哥陳伯當然也聽說了這些謠言,大哥是寬容的,他沒有責怪弟弟,反而認為弟弟做的是對的,因為他相信那些傳言都是謠言。


    陳平大哥陳伯是一名智者。


    李彥這次見到陳平,他的狀態明顯要比上次見到他時要好的多,他是一個尋求心靈解脫的人,隻要心中無愧,便不會在意一些外在的東西。


    陳平聽了李彥要離開,陳平並沒有感到意外,因為他自己也時常遊學在外,像李彥這樣待在一個地方,時間已經夠長了。隻是自己下個月要主持鄉鄰的祭祀,現在正在被嫂子的事鬧得鄰裏對自己很有看法,這也倒沒什麽,陳平心裏無愧,他也不在乎,可是這樣一來,還如何主持祭祀?也不知道族長是怎麽想的,為何偏偏看中了正被鄰裏看不起的他呢?自己正為這事鬧心,還想讓李彥幫自己出出主意呢!


    李彥看陳平欲言又止,有些為難的樣子,就問了句。


    陳平難為情的把事情情況說了一遍。


    還別說,對曆史沒有什麽研究的李彥還真就知道這麽個典故。


    好像是說,一年正逢社祭,人們推舉陳平為社廟裏的社宰,主持祭社神,為大家分肉。陳平把肉一塊塊分得十分均勻。為此,地方上的父老鄉親們紛紛讚揚他說;“陳平這孩子分祭肉,分得真好,太稱職了!”陳平卻感慨地說:“假使我陳平能有機會治理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樣恰當、稱職。”


    陳平看李彥呆呆的出神,還以為他對此事也是頗為為難。


    “李兄不必為難,是我唐突了!”


    李彥聽了,知道是他誤會自己了,微微一笑,也不做解釋。


    “陳兄客氣了,這次社祭說不定還能讓鄉鄰重新認識你,倒是可以衝淡這一段時間的風波。”


    陳平眼睛一亮。


    “此話怎講?”


    李彥知道這點小事難不住陳平,隻是他嫂子的事情讓他有些難以集中精力想其他事情,雖然他心中無愧,但她嫂子一介女流總要顧及些名聲,所以難免焦頭爛額。


    李彥不介意順手而為落個人情,拿他知道的典故提點一下,反正這也是陳平將要去做的。


    “陳兄隻要牢牢把握公平二字即可。”


    李彥沒有多說,陳平還在低頭思考,他就揮手告別了。


    等陳平迴過神來,卻不見了李彥的身影,隻得低頭苦笑,臉上卻是沒有了剛開始的愁容。


    官渡河北岸,李彥和李笑一大一小相攜而立。


    李彥的嘴角突然溢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家夥還真是傳說中的陳平,難怪思維如此敏捷,見識驚人。隻是這張蒼博學多才,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隻恨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學曆史,也不知道他是曆史中的哪號名人?


    沒多久,河中出現了一條小船,正慢悠悠的向這邊駛來。


    待小船靠近,船家粗狂滄桑的聲音傳來。


    “二位小哥可是要渡河?”


    見船家問話,李彥不敢怠慢,在現代社會中成長的他尊重每一個人,每一種職業。


    “對的,我們要過河,麻煩老丈了!”


    船家看是一位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孩童,又聽那年輕人說話客氣,陡增好感!


    船家緊撐一下船篙使小船慢慢靠岸,招唿李彥和李笑小心上的船來。


    船家是一位老丈,身穿粗布麻衣,麻衣上有幾處打了補丁,但漿洗的很幹淨;長期的風吹日曬讓他黑黑的臉頰布滿如刀刻般溝壑,銀白色的頭發被高高素起,在頭頂打了一個髻兒;已經白了的長長的胡子垂到了胸部。


    “勞駕老丈了!”


    李彥恭敬的行禮,對於這種底層的勞動者李彥從來都是尊重的,從不敢輕視。


    “小哥客氣了,這擺渡本來就是我的生活!”


    說著,船家忙把李彥和李笑引入船艙。


    船艙收拾的很幹淨,正中間有一矮榻,榻上有一方桌,桌上有一瓷壺和幾個杯子,看來這是讓客人飲用的,船家想的很周到。


    船家為李彥和李笑倒了兩杯茶,恭敬的放到他們麵前,謙卑而自然,沒有諂媚。


    “小哥衣著雖然普通,但氣宇軒揚,臉上透著貴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怎會隻帶了一個小孩子出遠門,為何不騎馬坐車?”


    船家從小就在河邊討生活,每天不知道要帶多少人過河,見得人多了,自然就有了幾分眼力。


    “嗬嗬,老丈還真是看走眼了,其實我家境貧寒,隻是跟著老師讀書時間長了,也就有了幾分書生氣。至於這小孩子是我剛剛認的弟弟。”


    李彥自己來自於後世的事情,他是不敢對任何人說起的,哪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李笑的出身他更是不會再提起的,這樣會傷了李笑的自尊心。


    “我說小哥這樣氣度不凡的人怎會衣著這麽普通呢!不過英雄不論出身,小哥是讀書人,將來肯定會有出息的。”


    船家笑著行了禮,走出了船艙。


    船平穩的向對岸行去。


    剛出門時,天氣還很好,這時卻起了霧。李彥從船艙往外望去,濃濃的晨靄為官渡河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好像是信奉伊斯蘭的女郎,美麗而又神秘。太陽剛剛升起,陽光透過濃濃的晨靄灑在河麵上,溫柔而又熱烈。


    這時,船頭傳來厚重而又蒼涼的歌聲。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這是船家老丈唱歌,歌聲滄桑悠揚,一遍一遍反複吟唱。


    李彥對這首先秦歌謠甚是熟悉,早在上中學的時候就能夠倒背如流,隻是聽老師講講它的含義,自己想象一下它出現的背景,並不能真正感受它代表的含義,它內中隱含的無奈。


    今天聽到擺渡老丈吟唱這首歌謠,那種善良普通人的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心態這時讓李彥血淋淋的直麵其中,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擊中了心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老丈在這擺渡有多長時間了?”


    李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出了船艙,站在了船家的身旁。


    “小老兒也記不清有多少時間了,自從我記事起就已經跟著爺爺在這船上了,後來爺爺死了,隻給我留下了這條船,我也就像爺爺一樣在這船上討生活了!”


    船家說的很平淡,平淡的像是這河中的水,看不出有什麽悲傷,好像是在說生活中正常發生的一些瑣碎小事。


    這在船家的心中也許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小事罷了,好像是天邊的雲卷雲舒,好像是河中的水靜靜流淌。


    李彥默然!


    “老丈剛才這首歌謠唱的很好聽呀!”


    這麽有名的歌謠李彥不禁想探聽一下它的出處,不由試探的說道。


    “小哥是說剛才那首歌謠呀,在船上討生活的船家都會唱呀,我也是跟著爺爺學的,爺爺唱的那才叫好呢!”


    船家笑嗬嗬的說道,看來這老丈很是健談。


    “現在不打仗了,老丈的生活會好一點了吧?”


    李彥隨口問道。


    “這兩年是不打仗了,秦國的律法嚴苛,也沒有什麽人為難我們了,倒也難得。可是秦始皇多次巡遊,勞民傷財,沿途官員要獻食,賦稅卻是重了呢!”


    船家說著,還不斷地唉聲歎氣!


    李彥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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