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東京城的上空布滿了烏雲,行走在街頭的人們感覺心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大批大批的商賈牽著騾子趕著駱駝,加快腳步向城內走去。


    連新城正在施工的工人們也陸續停下來,都知道有一場暴雨要來了。


    不知是何時,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東京城的街頭開始有一些關於安北府的傳言。


    傳言說王師在黃河邊大敗,十幾萬人戰死,黃河的水都被染成了紅色。


    這個傳言這幾天在京師流傳得飛快。


    有人說是憑空捏造,也有人說是朝廷裏傳出來的,還有人說是金人的細作故意放出來的風,想要擾亂大宋內部。


    最開始,許多人不相信,因為自今上登基以來,王師頻頻宣告大捷,大宋軍威越大越盛。


    但接下來幾天,這樣的傳言已經迅速流傳開,連接頭賣豆腐的李寡婦都聽說了。


    這事不僅僅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閑聊這麽簡單。


    它的輿論正在快速發酵,甚至在東京大學這樣重要的學府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到七月初十的時候,幾乎大半個東京城都流傳起來。


    無論是勾欄瓦舍,還是樊樓這樣的地方,都有不少人在議論。


    此時,熱鬧的樊樓裏,一個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他大聲對周圍說道:“這件事已經確認了!”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王師在河南地戰敗了!”那年輕人用一種悲憤的語氣說道,“十幾萬人全部殉國!”


    他此話一出,周圍桌上的人安靜下來。


    “連曾經擊敗金賊的虞知府也在這一戰中戰死了!”這年輕人雙目通紅,他看著周圍的人,大聲道,“我們敗了!”


    “虞知府真的戰死了嗎?”隔壁桌有人站了起來。


    “消息已經確認,王師在河南地全麵戰敗,金國正在準備新一輪的南下,從府州南下!”


    “這不可能,府州還有大量的王師,絕不會讓金賊南下的!”


    “現在邊境風聲鶴唳,誰知道情況呢!”


    “這話可不能在這裏亂說,小心被抓起來!”


    “怎麽?”那年輕人大笑道,“不允許人說真話嗎!難道有奸臣小人,要防民之口,要阻擾聖聽,要禍亂國家不成!”


    “我們在這裏討論這些有何用,難道我們還能改變什麽不成?”有人發出疑惑。


    “朝廷這些年,年年征戰,無數人戰死在邊陲之地,可憐無定河邊骨,這都是為什麽!”那年輕人又大聲說道。


    隨著這邊的討論,越來越多人安靜下來,將目光投過來。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


    “這人好像是離園的浩川先生。”


    “浩川先生?”


    “他原名王甫,東京軍事學院卒業,前些年聽說在西北做了參軍軍官,與西夏人作戰的時候戰敗,那一戰戰死了許多人,好像劉錡劉經略的兄長劉錫就是那一戰戰死的,這王甫當時是大軍的參軍。”


    “那他為何現在在此?”


    “我也不甚清楚,好像是由於失職,被遣送迴京,在軍督府審訊後,關押了一年,後來評估說那一戰戰敗的主要責任還是劉錫,便將他放了,我也是道聽途說啊!”


    “你們可知道這兩年遼東戰死了多少人?”王甫幹脆站起來,他看見周圍許多人的注意力都投了過來,繼續說道,“這兩年,遼東戰死者不下十五萬!無數家庭破碎!你們在場的都有家人,試想想,你們突然接到你們的孩子,你們的兄弟,戰死的消息,你們內心會是怎樣的?”


    越來越多人安靜下來。


    “可能當你們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正曝屍荒野,連屍骨都沒有人處理!”


    他說到這裏,眼中已經有淚光。


    “我曾經親眼看見無數熱血、勇敢的少年,戰死在沙場,他們有的人甚至都來不及說最後一句話!”王甫突然站到桌上,嘶聲喊道,“我曾經……我曾經替一百三十六名已經戰死的好兒郎,送過他們留給家人的最後一封信!”


    “我見到了他們的母親,在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泣不成聲的樣子,痛徹心扉的樣子!看到他們的孩兒,哭著喊著要父親的樣子!”


    越來越多安靜下來,連舞台中央正在跳舞的歌姬也停了下來。


    最後連樂師們也停了下來。


    “這一次,又有多少家庭破碎!”王甫吼道,“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


    站在門口人群中的何彬問道:“高太尉,此人在這裏挑撥,為何不抓起來?”


    “你現在怎麽抓?”高俅冷聲道,“他現在占據了大義,你現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抓了,不是在告訴這裏所有人,朝廷認為他說的是錯的嗎!”


    “他說的難道是對的?”


    “有一部分是對的,至少在場這些人認為他說的都是對的,如果你現在衝上去抓人,會引起混亂,讓自己限於不義之境,不是明智之舉。”


    “那任由他在這裏嚼舌頭?”


    高俅淡然說道:“讓他多嚼幾句又如何,這種事處理起來要講究方法,自己要淡定,不要聽到一點言論就跳腳,官家不是經常教導我們,做事要沉穩大氣,切勿心急。”


    “是,高太尉教誨得是。”


    高俅對鄭喜說道:“你安排人去將樊樓所有的出入口封了。”


    “為何?”


    高俅看著這個新人,笑道:“抓細作,這裏有金人的細作。”


    鄭喜怔了怔,反應過來連忙說道:“是!”


    此時,那王甫還在說道:“這一切都為什麽會發生?”


    “是趙官家要對金國用兵。”有人忍不住說道。


    “不!不是!不是這麽簡單!”王甫說道,“今上英明神武,仁德聖明,愛民如子,乃是千古聖君。”


    這話自然沒有人反對,這些年大宋民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善,內政同樣也在變得清明。


    “但是,有些人為了給自己邀功,為了權勢,卻蠱惑人心,借機專權,結黨營私,為了一己私利,還要將無數人送到遙遠的邊境,這些人現在的地位,就是用無數人的命堆起來的!”


    他此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死靜。


    人群中的高俅心頭也一動,他原本以為這個王甫要麽是書生意氣,要麽是收了金國的錢。


    但現在聽來,看來可能兩樣都不是。


    而是另有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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