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另一條悲哀的規則:能者多勞。


    在一個組織裏,每一個層級可以說是涇渭分明。


    這裏的層級倒不是說職位等級,而是能力。


    少部分精英是一個組織的大腦,另一部分精英則是這個組織的支撐者,兩者合作,帶著一群能力中等的執行者,統帥絕大多數平庸者,組成一個龐大的組織。


    平庸者的任務不是思考,而是千錘百煉地做好一顆合格的螺絲釘。


    金國的大腦有完顏阿骨打、完顏吳乞買、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兀術那樣的人,他們是戰略層麵的製定者。


    他們考慮的是金國的製度、財政、人口資源、權力架構,以及對外的軍事擴張。


    而另一部分精英則是像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完顏撒離喝、完顏拔離速、完顏希尹這樣的人。


    他們在戰術層麵都是絕對的精英,他們很好地執行著戰略製定者們製定的戰略,將那些戰略變成可能。


    而能力中等的人,如完顏婆盧火、完顏蒲察等人。


    他們的天賦能力可能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但是在金國這艘剛崛起的大船上,借著資源和機會成長到個人的天花板,有了足夠的經驗和對部分資源的掌控。


    這一類可以打局部的戰役,但如果戰局一旦複雜起來,就基本上觸摸到他們的能力天花板了,他們需要更高層的人來主控大局,也就是完顏銀術可那樣級別的。


    至於廣大的基層,即便其中不乏個人能力再如何出眾的人,卻缺乏機會和資源,隻能與平庸者在一個級別上,做好那個合格的螺絲釘。


    這是金國這個組織的分布特點。


    這也是為什麽完顏婆盧火和完顏蒲察先後開始給完顏銀術可寫信的原因,而且是一封又一封。


    人和人看起來的生理構造差不多,但天賦能力,以及對世界的理解,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完顏銀術可就是那個現在必須“能者多勞”的人。


    當戰局一旦發生不可預知的局麵,壓力必然全部壓到他這個層級來。


    我們說真正的強者,往往都是在危急時刻才綻放出他身上的光輝。


    完顏銀術可便是如此。


    當一封封從河間府發來的求援信送到完顏銀術可麵前的時候,當真定府也發來告急信之後,這位女真悍將在巨大的壓力麵前,表現出了他恐怖的實力。


    神武軍可以說是趙寧的天子上六軍中野戰能力最強悍的一支軍隊,那一次在暴雨中的對峙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但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完顏銀術可先後與王貴又打了三場。


    一場比一場打得狠。


    最後一場的時候,完顏銀術可重金安排了一支敢死隊,並且這支敢死隊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完顏銀術可的嫡係親信。


    那一場對峙中,這支敢死隊先後對宋軍側翼發動了八次不要命的衝擊。


    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戰爭,宋軍左翼被撕得血肉模糊,無數人在金軍的鐵蹄之下被踩踏成肉泥。


    鮮血將地麵的草都泡軟,破碎的鎧甲和崩裂的骨頭、斷掉的氣管、筋脈混在一起,泡在血窪中。


    這說明,在金軍拐子馬雷霆萬鈞般的衝擊下,左翼大軍亦沒有後退,而是硬扛了下來。


    直到神武軍騎兵來救場。


    目前的局勢,並不樂觀。


    嶽飛知道,王貴盡力了,中軍的全體將士都盡力了。


    六月二十四日傍晚,嶽飛走出經略司,領了八百鐵騎,三千精銳,從阜城出發。


    這是嶽飛最後的兵力,沒有帶多餘的後勤輜重,毅然決然北上。


    這一戰,對於嶽飛來說,必須勝!


    對於趙寧來說,也必須贏!


    六月二十六日,嶽飛親至的消息,在祁州南邊的深州傳開,一時間百姓聞風而來,夾道而迎。


    嶽飛並未做任何停留,而是星夜兼程。


    到了六月二十七日,嶽飛已經進入祁州,距離唐河僅有二十裏。


    嶽飛到來的消息,似乎被有意釋放出去。


    一直心係戰局的百姓們聽聞王師最近一次受到了重創,無不憂心忡忡,而當他們聽聞嶽帥來後,一時間,頹然一掃而空。


    那可是嶽飛啊!


    那個二十幾歲就一戰擊潰金軍東路大軍,扭轉東路戰局的青年名將!


    那個親率三千鐵蹄,短時間內擊潰劉豫偽齊十萬大軍的嶽飛!


    當嶽飛進入祁州後,無數人激動不已。


    風聲已經迅速傳開。


    “嶽飛?是嶽鵬舉起來了嗎!”


    “嶽帥真的上前線了!”


    “太好了,嶽帥終於來了,我們有希望了!”


    “……”


    人們奔走相告,在祁州的老百姓,快速響應號召,他們開始收集自己家裏的東西。


    如果嶽帥需要一些什麽,他們是可以捐出來的。


    二十七日上午,張節夫快速奔來,他說道:“嶽帥,前麵五裏就是軍營了,下官先去查問了一番。”


    “將士們情況如何?”


    “士氣不是很高,但是聽說您來了,軍營的氣氛明顯有轉變。”


    “金人的動向呢?”


    “金人三番五次挑釁,這幾天王都統派了部分兵力出戰,有一定斬獲,但局麵不容樂觀,金人的兵力比我們更多,又受到上一次的影響,所以……”


    “本帥知道了。”嶽飛帶著人一路朝軍營趕去。


    忽然,前麵傳來一些喧鬧聲與嗬斥聲。


    嶽飛騎著馬往前麵走去:“發生了什麽?”


    “報,嶽帥,有一些人說是要來送糧食,被我們攔下來了,現在是行軍!”


    嶽飛走到前麵,看見那些衣衫破爛、蓬頭垢麵的人,他們神色緊張、害怕,站在一邊。


    有一個人嘀咕道:“我們真的是來送糧食的,雖然不多,但也是我們村裏的心意啊,你們若是不收下,很快也會被金人派來的官員搶走!”


    嶽飛走到前麵,他看了一轉,說道:“都迴去吧,把你們的糧食放在家裏,我保證,以後金人不會再派官員來搶你們的糧食!”


    “你是何人,你說保證就保證,我們要見嶽帥!”


    “對,我們能見嶽帥嗎?小夥子,聽聞嶽帥承諾過我們北方的百姓,說一定會從金人手裏收複失地的。”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狗摟著腰說道。


    他咳嗽了兩聲,繼續顫抖地說著:“嶽帥說過的,我們都聽別人提及過,嶽帥是一個誌向高遠的人,他來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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