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想著要滅西夏,但趙寧心中依然還有諸多疑團。


    他並沒有急著表態。


    隻是讓張叔夜去妥善安排賞罰之事,另外還有撫恤金的問題。


    趙寧知道,今年的大宋朝非常特殊。


    上半年收複了安南,設置安南都護府。


    收複一個地方,意味著要對那個地方進行相應的官員補充。


    這就牽涉到人事任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每一次重大的人事任命都意味著朝堂上下,中央朝廷和地方之間格局的變化。


    下麵無數人都會懷著各自的目的,提出一些看似合理的意見。


    趙寧想再多聽一聽。


    十一月二十三日中午,小雪。


    一輛馬車停在了康王府門口,一個中年男子從馬車上下來,麵帶著笑容走進了康王府。


    “殿下。”


    “你迴來了。”見到這個人,趙構非常開心。


    比起秦檜,趙構更喜歡汪博彥。


    無論秦檜怎麽掩飾,趙構都能若有若無地在秦檜身上看到那股狼子野心。


    而汪博彥就不同了,他是真心地想要依附自己。


    “托殿下的福,下官以後能待在京師任職。”


    兩人一路走進去,屋內的爐火燒得正旺。


    “坐,坐下來我們慢慢說。”趙構說道。


    “謝殿下。”汪博彥坐下來。


    “本王一直很掛念你啊!”


    “下官也是。”


    “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趙構說道,“你對目前的局勢怎麽看?”


    不多時,茶上來了。


    汪博彥飲了一口茶,才說道:“殿下現在的處境其實很危險。”


    “為何這麽說?”趙構疑惑道。


    自己現在又是開封府府尹,又是安南都護府大都護,而且政績斐然。


    就說交鈔下鄉這事,還有農政銀行,都辦得風生水起。


    汪博彥臉上依然帶著微笑,他說道:“殿下是何時受命開封府府尹的?”


    “兩年半前?”趙構說道。


    “那時發生了什麽?”


    “那時發生了什麽?”趙構疑惑起來,迴想起前年,“洛陽案?”


    “洛陽案中發生了什麽?”


    “一批保守派被清洗掉。”


    “殿下再想想。”


    趙構又想了一下,臉色有些發沉,他說道:“太子被廢。”


    “沒錯,太子被廢。”汪博彥說道。


    “這件事與我何幹?”趙構明知故問。


    汪博彥卻直言不諱:“太子被廢,而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群臣皆奏疏儲君一事,隨後殿下被任命為開封府府尹,再負責交鈔、農政銀行。”


    “沒錯。”


    “今年又任命了安南大都護。”汪博彥說道,“朝中願意依附殿下的人也越來越多,不知吏部有哪些人願意與殿下結交?”


    “吏部?”


    “對,吏部。”


    “上一次莫儔派人送來一些從西域商人購買的寶石。”


    “莫儔是吏部尚書,負責文官的考核、選拔,在他的幫助下,殿下可以推薦不少人到重要的地方。”


    “沒錯,本王這兩年確實推薦了一批人到新政的位置上。”


    “正是如此,殿下才危險。”


    “此話到底怎講?”


    “陛下之所以委殿下以重任,是因為皇子還太小,而太子剛被廢,陛下不想任何一個皇子成長起來之前,再參與到朝堂鬥爭,甚至被有心之人靠近。”


    “你的意思是,陛下拿本王為未來的太子擋箭?”


    汪博彥斬釘截鐵說道:“沒錯!”


    趙構深吸了一口氣,陷入沉思中。


    趙構不願意相信這個實事,因為在他心目中,趙官家是一個和藹、真切,對自己很好的兄長。


    趙構不喜歡自己的父親趙佶,因為趙佶是一個極度自私且冷漠的人。


    但是趙構對於趙官家的心態不一樣,他視趙官家為榜樣。


    他迴想起這些年做的那些事,許多事都很有成就感,而且許多事都是在趙官家的鼓勵下去做的。


    哪怕有時候犯了一點小錯,趙官家也沒有說什麽,依然鼓勵自己。


    他不願意相信和藹的兄長,為故意拿自己做擋箭牌。


    趙構語氣有些冷:“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這是在挑撥本王和官家的關係!”


    “殿下,下官迴來,就是為了輔佐殿下,下官怎會亂說?”


    趙構不說話了,但是他握著茶杯的那隻手的關節有些發白。


    他沉默了好久,才放下茶杯,說道:“即便如此,又如何,本王兢兢業業,從不僭越。”


    “殿下。”汪博彥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人在權力場,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連吏部尚書都給您處理好了關係,當朝執政更是與您結交甚好,下麵無數人可都是您康王的人。”


    “胡說!那都是為了陛下的新政!”


    “您是這麽想,但他們也這麽想?”汪博彥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您可以見到陛下,他們能麵見天顏?對於他們許多人來說,陛下太遠了,讓您滿意,他們才能升官發財。”


    趙構深吸了一口氣,汪博彥的每一句話都直指趙構內心。


    這一年,趙構二十六歲。


    一個二十六歲的青年,從政幾年後,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子。


    但是,趙構還是起點太高,出身太高。


    他不懂下麵的人在想什麽。


    他趙構在趙官家的熏陶和鼓勵下,想做一個理想主義者,但是下麵那些人可未必是這麽想的。


    “本王不管他們想什麽,他們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行了。”


    “殿下,他們是否做好了分內之事,您無法真實地去了解,呈報上來的文書是可以粉飾的,但他們卻真真實實是您的人,而且越來越多,已經在朝堂上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將您推到了最前麵。”


    汪博彥繼續說道:“隻要您在安南都護府的政績不錯,下一步就會有人向陛下奏劄,立您為儲君。”


    “本王對儲君沒興趣。”


    汪博彥無法判斷趙構這句話是不是真的,他也沒有必要判斷。


    “您有沒有興趣無所謂,但有很多人對您被選為儲君,很感興趣。”


    “為什麽?”


    “有的人想未來坐在趙鼎那個位置,有的人想成為尚書,有的人想進京,更下麵的人想升為知府。”


    “本王該怎麽做,難道要請辭?”


    “不不。”汪博彥說道,“下官說這些,不是讓殿下請辭,殿下不要誤會,下官隻是希望殿下能清晰地認識到現在的局麵,隻有如此,才能做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的什麽事?”


    “自然是幫助殿下一步步登上儲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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