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殺伐,能穩一時,卻不能治根本。


    但一時一刻,對趙寧來說,也是彌足珍貴。


    宗望也曾經分析,大宋目前最大的痛點之一就是河北、河東的民生問題。


    河北、河東是抗金前線,邢州、巨鹿這樣的地方,更是前線軍鎮的後勤來源。


    包括糧食、兵源。


    例如河北民間,有商人定期收集糧食,運輸到趙州、冀州這些地方,直接賣給軍隊。


    再例如現在趙州有些地方正在挖壕溝,需要民力支援,則直接從民間調度。


    而且河北有多處冶鐵監,各種礦產需要開采,都需要保證民力。


    金國朝堂也十分認可宗望的這個觀點。


    完顏宗幹甚至做過預測,三年之內,河北、河東將會先後有數支強大的民間力量崛起,相互割據,瓦解宋廷在河北、河東的統治,給宋軍前方軍鎮帶來不可想象的打擊。


    這是金國向河北、河東散發大量細作收集情報後,綜合分析得出來的結論。


    大宋在河北、河東腹地的行政權出現真空。


    一旦局麵演變成那樣,黃河一帶,甚至淮河、長江這些大宋富饒的地區,將與大宋朝廷在北線建立的軍鎮出現脫節。


    北線不攻自破!


    這也是宗望要在河北、河東率先發起貨幣戰爭的根本原因。


    狙擊河北、河東商業,會對河北、河東雪上加霜。


    時間總是那麽緊迫,無論的當年的第二次東京保衛戰,還是後來的第三次宋金之戰,趙寧缺的都是時間。


    現在河北、河東民力恢複,他也缺時間。


    這也是他投入巨量賑災款的根本原因。


    按照這種局勢,如果再不以雷霆手段強壓,很可能河北一些州府、小縣會爆發局部的農民起義。


    河北、河東本身就還有許多前兩年流民聚集成的土匪和山賊,若是再多幾處農民起義,他趙寧就真的可能要去金國住五星茅房了。


    趙官家的敕令從信德府出發,向河北西路各州府趕去。


    河北西路三位最高官員的人頭開始在各州府巡迴展覽。


    五月二十一日當天,張居賢和劉望勳的家就被抄了。


    傍晚的時候,趙寧正在聽秦維關於信德府民生的匯報,禁衛軍將抄家的匯報一並呈遞上來。


    看完張居賢和劉望勳的家產,趙寧差點沒有忍住要誅殺他全家。


    張居賢家裏抄出了五十萬貫!


    一個地方知府家裏居然抄出了五十萬貫!


    劉望勳居然也抄出了三十萬貫!


    再一看賬目,從收受賄賂,到壟斷經商,再到強取豪奪,一樣沒少。


    而且這裏麵有一點吸引了趙寧的注意,靖康元年,給北邊售賣茶葉共五萬斤!


    這賬目裏,一斤茶葉高達五百文,五萬斤就是,就是兩萬五千貫!


    靖康元年,不是在打仗嗎?


    而且茶葉是大宋朝的戰略物資。


    趙寧問秦維:“這茶葉是怎麽迴事?”


    秦維連忙跪下來了:“陛下,這是張居賢當時從南邊弄過來的茶葉,是宣和七年的時候弄的。”


    “賣給北邊的誰了?”


    “賣給……賣給北邊的一些大戶。”


    “具體是誰?”


    “這……臣不知道。”


    “說,朕不殺你,你盡管說。”


    “賣給金人了。”


    “他哪裏來的那麽多茶葉?”


    “是……是……”


    “是什麽?”


    “是京師那邊的人運過來的。”


    “誰?”


    “吏部尚書王時雍。”


    “哦,他已經被朕砍了,還有誰?”


    “還有洪芻。”


    洪芻?


    黃庭堅的外甥?


    “還有呢?”


    “臣就知道這些。”


    “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早就開始了。”


    趙寧放下那份賬本,語氣平靜,繼續問道:“這兩年呢,都有販賣什麽?”


    “王時雍被陛下處死後,洪芻有些收斂,暫未運茶葉,張居賢主要從北邊買,再南下賣。”


    “賣什麽?”


    秦維也不敢隱瞞,都是刀掛在脖子上的時候了,再隱瞞,怕是要激怒趙官家,真把自己給砍了。


    秦維也不會自認為自己現在對趙官家真的不可或缺,他如實說著:“主要是賣馬和羊,還有野豬、青白鹽。”


    趙寧陷入沉思中,金國果然開始對大宋傾銷青白鹽了!


    金國怎麽會有青白鹽?


    很簡單,找西夏低價買。


    西夏青白鹽每斤4文錢,而且鹽多得像沙子一樣。


    金國與西夏結盟,買鹽完全不是問題。


    便宜買過來,再在河北、河東賣給大宋民間,有的是人願意買。


    甚至可能有商人把銅錢用車一車車運過去,買青白鹽,再南下賣。


    看來我們大宋朝的某些官員,早就已經與金人暗通款曲了。


    趙寧繼續問道:“宋金有大仇,他身為知府,為何還能與金國交易,你來告訴朕,到底什麽原因?”


    秦維額頭冒冷汗,他將額頭貼在手背上,全身都在顫抖,如實說道:“陛下聖明燭照四海,臣不敢欺瞞陛下,從靖康元年金軍南下開始,河北便有不少官員與金人有來往,臣也聽說有些知縣投敵金國,在靖康二年與金人一同北上。”


    趙寧沉默下來。


    據他手裏的情報了解,何止是靖康元年,到今年,都還有一些官員認為大宋要完。


    一個員工,認為一家公司遲早完蛋,他會做什麽呢?


    他會趕緊充分利用自己手裏的每一份權力,壓榨出更多的利益,然後卷鋪蓋逃跑。


    這才解釋得通河北官員敢欺上瞞下,在地方上橫征暴斂。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家國的存亡,他們撈夠了,可以投靠金國。


    金國現在不就有幾個大漢奸活得很滋潤嗎?


    以劉豫、李成為首,還有當年的郭藥師等人。


    過了一會兒,趙寧又問道:“張居賢與金人販賣商貿的接洽人,你知道是誰嗎?”


    “臣隻知道是真定府的一個大戶。”


    真定府?


    真定府現在在金人的手裏,這要抓人就難了。


    “但是有人剛運進來一百隻羊,打算運到東京去。”


    “一百隻羊?”趙寧愣了愣,忽然想起前幾天遇到的那夥人。


    “東京的接手人是誰?”


    “具體是誰接手臣不得而知,但一定是洪芻(chu)派的人。”


    趙寧慶幸當時沒有動手攔截那一百隻羊。


    讓那一百隻羊進東京,追蹤下去,還可以發現隱藏在朝堂的一條線。


    除了洪芻,還有沒有其他人?


    要知道,第二次東京保衛戰的時候,朝堂上下可是有一大批投降派!


    後來趙寧砍了一批頭頭,其餘人都很好地將自己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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