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吟池平躺在床上,被子齊齊整整的將他整個身體罩的嚴嚴實實,即便是背靠著暖氣,他還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


    029實在看不下去,寬慰他說這次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上次應該是那條辟謠聲明導致賀昀禎的情緒變化,這次則沒有任何可以構成導火索的東西。


    謝吟池聽了029的安慰卻並沒有好受很多,因為他就算睜著眼睛,都能無端迴憶起那天晚上的場景。


    太近了。


    就像一個人去蹦極,在站台上,別人告訴你,每三萬起才會出一件突發情況。


    本意是安慰你,接下來的極限行為是安全的。


    可你隻會想,這根本就不是萬無一失的事情,三萬分之一的概率夠小了吧,但這要你出事了,這對你來說就是百分百的事故,萬一倒黴的就是你呢?


    蹦極的人還有得選,實在害怕就打退堂鼓,可是謝吟池沒有選擇。


    謝吟池不敢再想了,他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裏,卻沒有像上次那樣要求029提前啟動強製入睡的機製,他想著,好歹能多活一會兒。


    直到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謝吟池還在揪被角,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小到隻有他自己可以聽見。


    029在謝吟池入睡以後,切換到寢室的全知視角。


    這間寢室的人看起來都很刻苦,一個個就像是在熬鷹似的誰也不睡,但也沒有在幹什麽有意義的事情。


    溫嶠在掌上畫布中用鉛筆勾了一隻哈巴狗,這種程度的創作對他來說可以類比用菜刀削水果,沒有必要。


    岑近徽身上的酒氣並不是謝吟池以為的情傷買醉,而是在他要離開老宅的時候,被他的便宜哥哥給堵了,找不到別處為難他,就隻能在台麵上激他喝完一排子彈杯才能離開。


    029也沒有想到,此刻他竟然還有看書的雅興。


    眼睛都被酒精熏紅了,還能看得清那些小字嗎?他體內的酒精含量可不低。


    029的重點還是放在了賀昀禎的身上。


    但賀昀禎什麽都沒有幹,靜悄悄的坐在那裏,電腦屏幕上播放著一部老舊的紀錄片。


    如果忽略他空洞的視線,那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


    平衡的局勢一直延續到淩晨,賀昀禎臉上的表情才逐漸有些不對勁起來,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凸起的喉結不住滾動,像是在持續吞咽著什麽。


    他佩戴在脖頸間的佛牌也變得滾燙,像燒得通紅的烙鐵要在他的鎖骨下方烙下印來,這樣的灼燒感讓他痛不欲生。


    冷汗遍布了他的額頭,他忍著強烈的不適感,摸到抽屜的凹槽順勢拉開,從裏麵摸出一副冷冰冰的手銬,撐著桌子艱難起身,往右踉蹌了一步,用他那隻顫抖異常的手將自己拷在了木梯的欄杆旁,聽到手銬閉合的聲音以後,他全身的力氣宛如都被抽幹,順勢跌坐到樓梯上。


    第87章


    昨夜是個平安夜。


    謝吟池意識迴籠以後緩緩睜開眼睛,冬日裏難得的豔陽透過厚重的床簾縫隙溜到他的枕頭邊,尋釁般鑽進他的眼底,卻並未引起他任何的生理不適。


    鵝絨被的被角還被他壓在身下,沒有發生任何的位移,這讓謝吟池感到十分安心,仿佛這條平平無奇的被子就是他的諾亞方舟,成功為他抵禦了昨夜的危機。


    饒是如此,謝吟池還是有些如墜雲煙,等到清醒一些後,他即刻同029確認自己本次是否真的確認存活成功。


    可是他在腦內嚐試聯係了數次,均沒有得到迴應。


    謝吟池這次有經驗了,他的係統似乎又因為某些原因而掉線了。


    不像先前那般慌張,他隻略略揪心了兩分鍾,隨後從枕頭底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開日曆,確認具體日期。


    今天是,農曆十月二十九日,周三,早上八點零一分,晴。


    活下來了。


    謝吟池深覺自己這次的成功來之不易,他將手機息屏按在心口,喜悅之色溢於言表,隻可惜連係統都不在了,無人分享他的這份高昂情緒。


    十分鍾之後,謝吟池整理完自己的階段性計劃,掀開床簾準備到盥洗室洗漱,卻發現在日頭高照的時刻,寢室裏竟然隻有他一個人起床。


    他站在寢室中間抬眼看了一圈,除了他的床鋪,其餘三人的床簾都緊緊閉著。


    謝吟池到岑近徽的桌麵上看了一眼紙質版的課表,得知金融係周三上午沒課。


    賀昀禎和岑近徽都不是愛睡懶覺的人,有時候謝吟池都覺得自己是有定時入睡的禁製,而他們的禁製則是定點起床。


    普通人怎麽可能這麽自律。


    謝吟池猶豫了一會兒,又覺得什麽事情都有例外,便沒再多想。


    他在鏡子前一邊刷牙一邊想,既然自己的基礎生存任務已經完成,那他接下來唯一的目標就是完成主線任務找到李緒失蹤的真相。


    牽扯到李緒,他就不得不跟薑原進行合作。


    為了不浪費時間,今天上午他得去跟薑原麵談。


    周三上午十點有一節室外攝影課,謝吟池挎著自己的相機包趕到上課地點的時候,看到薑原已經站在隊列的最後麵,他自動自覺的跟著站了過去。


    薑原看到謝吟池還活著也沒有太意外,偏過頭來跟他說了一聲恭喜。


    兩個人悄聲聊了一會兒,謝吟池才得知他的基礎任務也已經完成。


    現在的他們,目標一致。


    薑原主動對謝吟池說,在這三天裏,他已經把自己這具身體的情況摸索的差不多了,大概知道誰才是導致李緒失蹤的元兇,但還沒有證據,隻停留猜疑階段。


    薑原意圖不明的坦白讓謝吟池的危機感井噴式爆發。


    三天前在健身房裏,薑原提出合作的原因無非是想要通過他搭上425這間寢室的線。


    因為當時他們一致認為,李緒失蹤案的兇手就是謝吟池的室友之一。


    可現在薑原竟然表明他目前的偵察路徑很接近真相,那麽謝吟池在他那裏就全然沒有利用價值了。


    他倆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兩說,即便是可以,謝吟池都有些擔心薑原因為他們先前的齟齬而萌生了些別的想法,最後丟下他去選擇最為保險的方式也是人之常情。


    萬一薑原真的撇下他單獨完成最終的任務,那謝吟池就隻有死路一條。


    現在的形勢對於謝吟池來說實在太過被動,謝吟池想要扭轉局勢就隻能祈禱他趕在薑原破譯謎團之前彎道超車,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他聽薑原的意思,這件事好像跟他們寢室的人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謝吟池對此保持著懷疑的態度,如果跟他們寢室裏的人沒有關係,那還能跟誰有牽扯?


    在本格推理小說中,兇手不可能是遊離在主線劇情之外,一個極其邊緣的紙片人物。


    念及此處,謝吟池看向薑原的目光裏都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警惕。


    “你書裏還有別的什麽人?”


    謝吟池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戲份大多都在這間寢室裏,其餘的出場人物隻能算是一些強行賦予掃地僧意義的角色,他腦筋打結,兩眼一黑。


    “不會就是你自己吧......你自己是不是兇手,你自己能不知道?還是說,是你的第二人格幹的?”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穿的就是第二人格。”薑原適時地糾正了他的錯誤。


    謝吟池沒想到這事竟然真的跟薑原有關係,他比了一個打住的手勢,疾聲道:“等等,你讓我捋一下。你那天說,你有主角薑原的記憶,這是因為他是你筆下的人物,他的記憶是你賦予的,但這段記憶並不完整,對嗎?”


    “是。”薑原點頭。


    “既然你的穿入的第二人格沒有作案的記憶,那不就很明顯了嗎......就是你的主角幹的。”謝吟池著急的差點摔了手上昂貴的鏡頭,恨恨道:“你這主角已經變態了,自己男朋友也下得去手,還跟裝得多深情的樣子,我白被他揍一頓。”


    “我說的記憶不完整,是指過去一些成長經曆細節不完整,但重要節點還是清楚的,如果是主角幹的,我不會不知道,因為我在創作這個人物的時候,就沒給他設定兇手的行動線。”


    “那你給誰設定了?”謝吟池抓住了重點,反問薑原。


    薑原也沒打算再瞞著謝吟池,“給你。”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嘈雜的聲音和晃動的人影在此刻均變得模糊起來,如果用謝吟池習慣的拍攝方式來表達,這一段他和薑原之間的沉默應該用幾個快速的正反打鏡頭連接。


    俯仰隱喻著他們各懷心事。


    少頃,謝吟池惱羞成怒,“你少放屁,不想讓我活著離開這個世界你就直說,別在這裏哄人成嗎。”


    薑原之前還表示他表示不清楚兇手是誰,這會兒又拿兇手的行動線說事。


    感情這書反正是薑原寫的,隨便他怎麽掰扯都行,反正謝吟池不可能劈開他的腦子進去看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謝吟池氣的眼眶通紅,喘氣也變得急促,盡倒吸冷氣。


    薑原要是直接跟他撕破臉倒還好了,比起直白的惡意,謝吟池還是更難以接受朋友的假麵和偽善。


    “你別再編瞎話了,不想迴答我的問題你可以不理我,不用在這裏跟我假裝哥倆好,我不需要。”


    按理說,如果原作者百分百規劃好劇情走向,就算是小世界因為某種原因發生改變,原定的兇手也不該變更。


    比如殺死炮灰的兇手隻能是賀昀禎。


    薑原並不是在戲耍謝吟池,這一切變故原因尚未明晰,或許有他當時沒有想清楚兇手的動機和具體作案過程的原因,也不排除是因為原定的兇手被謝吟池給穿了才導致劇情變更的可能性。


    “你愛信不信。”薑原被他的指責弄得失去了解釋的興致,反正也跟重要線索無關,“你既然已經懷疑我了,那我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他們一直是這樣,謝吟池跟薑原生氣,薑原非但不會道歉,還會跟著他一起生氣,反之也是如此。


    然後誰也不理誰。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謝吟池低頭擺弄自己的相機,對著花鳥魚蟲四處取景,心不在焉的樣子根本就藏不住。


    最後他實在是沒忍住,又跑到薑原那裏,將他拖到草叢旁邊。


    “按照你原本的設定,我導致李緒失蹤在前,自己於宿舍斃命在後。”謝吟池強迫自己先前認同薑原的說法,但他快要想破腦袋,“可是,我的記憶裏,真的沒有這段。我跟李緒壓根就不認識,我第一次對他的臉有印象還是因為看到了他的證件照。”


    他擁有炮灰全部的文字記憶,如果炮灰曾經跟李緒發生了什麽矛盾,他都應該洞悉才對。


    薑原將他羽絨服外套的拉鏈將到最上方,一直掖到下巴,“所以那天我說,這裏,跟我筆下的世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句話在謝吟池聽來純粹就是在甩鍋。


    一切都要被推翻重來。


    謝吟池反複深唿吸之後,還是氣不打一處來,“那在你原本的設定裏,薑原現在還活著嗎?我是囚禁了他還是直接殺了他?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的動機是什麽?”


    薑原給不出迴答。


    “你認為現在討論這些是有意義的嗎?你不是也說了,你不認識李緒,所以沒有作案動機,這件事跟你就沒有關係。”


    “我今晚需要求證一些事情,如果有進展,我會跟你共享。”薑原將自己的手套摘給在戶外氣得瑟瑟發抖的謝吟池,隻當沒有看出他眼底的憤慨,用手裏沉甸甸的相機對準近在咫尺的人按下快門,哢擦一聲後,“明天圖書館見吧。”


    “不許拍我,給我刪......”


    謝吟池的反抗聲被路過的重型車撲滅,他眼睜睜的看著薑原瀟灑離去的背影淹沒在人潮裏,無計可施。


    在沒有等到宣判之前,日子還是得好好過。


    謝吟池下課之後,路過校門口順便將他點的午餐提走,走到後街的時候又在宿舍的群聊裏問室友們有沒有什麽想吃的,他等了一會兒沒見有人迴他,便提著東西直接迴了宿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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