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這隻貓會說話!”費羽如呆頭鵝般伸長脖子,眼神震驚的盯著那隻黑貓。


    來到這個世界也兩年多了。即便聽說過許多神異傳說,在渡江時見過隱約遊過水底的巨大身影,甚至見識過陸野的定身術,費羽卻從未像現在這樣震驚。他看到了一隻黑貓在說人話!


    陸野也凝視著欄杆上的黑貓,神情間顯出幾分凝重。冷笑道:“怎麽,魔神殿的餘孽終於耐不住了?”


    黑貓揚起腦袋,喵嗚的叫道:“喵,你才是餘孽!你們修仙的明火執仗來人間招搖撞騙,還到處追殺迫害我們。真是人間之癌!”


    陸野眯起眼睛,冷哼一聲:“哼!你這魔修遇到本仙使還敢信口雌黃?你就不怕死嗎。”


    “修魔修仙都是玄門中修行。誰比誰更高貴?你們強大就代表正義嗎?那個費羽,你別信他的。他不會帶你去修仙的!”


    費羽扭頭看向陸野又迴頭盯著黑貓,壓下心頭的驚奇,不屑道:“真是可笑。我不信人族的修仙者,難道要信你這隻妖怪?”


    “喵,大笨蛋!我跟你說不清楚。反正咱們才是一夥的。”


    “哈哈哈,咱們是一夥?”費羽仰天大笑,“我好歹也是人類啊,怎麽會和妖怪是一夥?你這妖怪怕不是個傻子?”


    “喵嗚……你,真真氣死我了!”黑貓渾身黑毛炸起,弓著背“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一旁的陸野囑咐道:“銘德兄要小心。這妖孽蠱惑不成便會偷襲,千萬不要被它傷到了。”


    “多謝指教。”費羽把手伸在懷中,觸到了堅硬的短柄。心中稍安,不由得直起了腰。


    悄聲問道:“陸兄啊,這隻貓妖很厲害嗎?”


    “嗯。之前有道友被魔族妖孽偷襲,至今還生死不知。有可能就是這黑貓幹的。”


    黑貓立著欄杆上高傲的昂著腦袋,實則豎著耳朵在偷聽他們說話。


    它喵嗚叫道:“喵,你說謊!是修仙的毀了降世聖體,這人間靈氣才由盛轉衰的。你們當初背棄盟約,現在又栽贓陷害。可真不要臉!”


    陸野瀟灑的一揮袖子。“多說無益。自古仙魔不兩立,動手吧!”


    隨著這一聲,四周氣溫驟然下降,高台之上變得寒冷刺骨。


    費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縮著腦袋想躲到一邊。眼前卻猛然一暗,朗朗晴空消失,眼前頃刻間黑得不見五指。


    黑暗中傳來幾聲沉悶的撞擊聲,似乎就發生在身邊。接著他手腕猛然一緊,被一隻手緊緊的攥住了。


    他頓時渾身僵硬。極度的緊張讓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耳畔傳來嬌滴滴的低語:“呆子,快隨我來。”


    “銘德兄,動手!”陸野的喊聲仿佛隔了一層幕布,從對麵遙遙的傳來。


    費羽心頭一震,下意識的拔出匕首就刺向抓著他的手臂。


    “噗嗤”一聲,刀尖像紮進了硬物中。身旁傳來一聲悶哼。有液體飛濺在手背上。


    樓宇內的黑氣頃刻消散,轉眼間便恢複了清明的白日。


    一個蒙著黑紗的窈窕黑影捂著流血的手臂站在身旁。琥珀色的眸子裏閃著寒光,震驚又憤怒的瞪著他。


    “你這個混蛋!我來救你,你竟然拿刀紮我?不對,這刀有問題……”


    傷口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不斷逸散出縷縷的黑氣。黑影踉踉蹌蹌走到欄杆邊,猛地翻身躍下高樓。


    “蘆花!”


    下墜的黑影在半空中迅速變小,縮成了一隻受傷的黑貓。在黑貓的前肢上還插著那隻匕首。


    隨著喊聲,雲霄之下風雲鼓蕩,一隻披著五彩霞衣的大鳥從叢林深處“撲棱棱”飛起,穩穩的接住了墜落的黑貓,飛向雲霧籠罩的層林深處。


    費羽驚魂未定的收迴目光。低頭看地麵留下一灘黑血,滴滴答答的血跡延伸到欄邊。在他的手上也沾著許多的血點。


    他心裏發寒,在身上用力蹭了蹭。迴頭發現陸野身後多了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


    那男人氣度不凡,手中握著一卷非金非玉的卷軸,正眼神銳利的盯著自己。


    費羽不知為何後退了一步,發覺手中的匕首也被那隻黑貓帶走了。心裏空落落的有些發虛。


    陸野看了中年人一眼,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太多驚訝。語氣平淡道:“這位道兄來得可真是時候。”


    中年人微微一笑,施禮道:“南五州天巡使範瑤。接到消息便匆匆趕來,還好沒有錯過這一場。”


    費羽懵懂的抱了抱拳,想到那隻幻化人形被他刺傷的黑貓,顫聲問道:“剛才,剛才那隻妖孽……它死了嗎?”


    兩個仙人互相看了一眼。範瑤說道:“陸兄,不如去瞧瞧?”


    陸野微微點頭。“也好。先帶他離開這裏再說。”


    兩人走到近前,從兩邊夾住費羽的胳膊,一起縱身躍下了高樓。


    半空裏傳來費羽的慘叫聲。三個身影化作三個黑點消失在雲霧之下。


    又過了片刻,被定身的眾人動了起來。士子們又開始高談闊論,優雅舉杯暢飲,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此時的下山路上現出兩道身影。秀影跟在大師姐身後,看著一柄翠綠的油布傘從頭頂消失。


    秀影按捺著激動的心情,道:“師姐,剛才出現的那五彩大鳥是傳說中的鳳凰嗎?”


    白衣女子嗤笑道:“什麽鳳凰?不過是一隻剛修煉精怪的紅冠大公雞。那黑貓倒是有幾分道行,可惜被陸野算計了。”


    秀影好奇道:“刺傷它的不是叫費羽的凡人嗎?”


    “那隻匕首威力強大不似尋常之物。費羽隻是個凡人,怎麽會有那種厲害的法器?”


    秀影疑惑道:“可是那陸野和費羽不是才認識嗎?”


    白衣女子伸出指尖。一隻翩翩的彩蝶落於指尖之上。她凝視著遠方,冷笑道:“跟過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


    一揚手,彩蝶便飛舞向半空,朝著雲霧繚繞的山林深處飛去。


    兩道人影穿林而行。她們步履不急不緩,速度卻比尋常人奔跑還迅疾。如此走出十幾裏山路,前麵引路的彩蝶忽然轉了迴來,繞在頭頂不停的盤旋。


    白衣女子摘下頭紗,仰頭看了看,道:“被發現了。不過也不遠了。記得小心戒備!”


    “是。”秀影緊握著手中的短劍,緊繃的手背有些泛白。


    這次追蹤的是兩位天巡使,料想實力不俗。待會兒萬一起了衝突,她可不想變成大師姐的累贅。


    又走出兩三裏,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草叢上倒仆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看殘屍的身形和血衣,是不久前被帶走的費羽。


    白衣女子停住一截斷木後,揚聲道:“對麵的道友,何不出來一見?”


    叢林裏一片寂靜。片刻後一個身影從樹林深處繞了出來。正是之前帶人離開的陸野。


    陸野走到費羽的屍身前,帶著一絲慍怒問道:“不知兩位是哪派的道友?為何一直要追蹤我們?”


    白衣女子淡淡道:“雨化門,淩霧。追蹤你們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原來是淩霧仙子。不知仙子在好奇什麽?”


    淩霧沒有迴答,看了一眼地上的殘屍,冷笑道:“嗬嗬,那隻黑貓倒說的沒錯,你果然不是帶他去修仙的。”


    陸野的俊臉微微變色,搖頭道:“是他自己命不好。我們半路遇到魔族偷襲。它們為了給貓妖報仇截殺了費羽。可惜卻殺錯了……”


    “怎麽講?”


    “這費羽已覺醒了魔心。”


    淩霧曬然一笑:“是嗎,你確信他是覺醒魔心而非道心?還是死掉的費羽隻能是魔心覺醒?”


    陸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挺胸道:“這個,卻是他親口承認的。而且我也有人證。”


    “人證?那位人在哪裏?”


    “範道友剛剛受了傷,還昏迷不醒。兩位仙子請隨我來。”陸野轉過身便要引她們往那邊樹林走。


    淩霧搖了搖頭。“不必了。既然這人是天魔轉世,不知他是幾目天魔?”


    “三目。”


    “哦,倒是剛剛好。不知陸道友發現這天魔有多久,總不會是今日湊巧碰到的吧?”


    陸野似乎沒聽出話裏的嘲諷,說道:“當然不是。我聽到風聲尋找他也一年有餘了。”


    這話跟沒說一樣,還是沒說他到底什麽時候找到費羽的。


    淩霧懶得再無謂糾纏,又問道:“他那把匕首,是你給的?”


    陸野有些得意的揚起下巴,道:“確是我設計讓他得到的。原本是以防萬一,想不到今日見了奇效。”


    淩霧點了點頭,帶著月影轉身就要離去。


    “機會難得,兩位仙子就不過來查看一下?”陸野在身後問道。


    淩霧冷笑了一聲,腳步不停的消失在叢林深處。


    等了片刻,從樹林後走出一個消瘦的身影,來到陸野的身旁。


    “不對啊,我的龜息術已然大成,怎麽會被她發現?”


    陸野苦笑道:“範兄不知嗎?這個淩霧可是雨化宗號稱金丹之下第一人。沒那麽簡單的。”


    中年人遺憾的歎了口氣,看著地上的屍身又皺眉道:“也不是他。這到底怎麽迴事?”


    陸野望著滿地狼藉,忍不住歎氣道:“唉,範兄何必這樣心急?就算天魔又怎樣,非要動手殺了他嗎?”


    範瑤臉上沒有絲毫歉意,反問他道:“難道你還沒有聽說?你就不想……”


    “嗬嗬,”陸野被氣笑了,“聽說什麽?就算範兄真得到傳承,就以為能一步登天?刀俎變作魚肉,有時也隻是一念間。範兄想不明白麽?”


    範瑤不屑的揚了揚眉。


    “陸兄這話好沒膽色。我輩修行本就逆天而行,與天爭命。遇到險阻就踟躕不前嗎?莫不是陸兄嫌我與你爭那機緣,才故意說出一番漂亮話?”


    陸野心中生出煩躁,懶得跟他再糾纏不清。一甩袍袖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道友好自為之吧。”


    說罷,轉身離去。


    範瑤眯眼望著陸野離去的背影,低頭看了看那灘血肉,冷笑了一聲,揮手甩出一道火焰。片刻就燒得隻剩一片灰燼。


    月影跟著師姐出了山林,沿著道路走入一座繁華的小鎮。她們找了間茶館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壺清茶。


    打量著街道熱鬧叫賣的商販和行人,月影忍不住感歎道:“都在大晉治下。江南如此繁華,江北卻如人間地獄。”


    淩霧掃了一眼街道上的熱鬧,漠然道:“天意如此。凡人的生死不是修仙者該插手的事。”


    “可是,剛才那兩位天巡使,他們殺了一個凡人……”


    淩霧微微蹙眉,想了想說道:“有些事本該等你晉升天巡使再說。你要記得,凡人中也有些特殊的人。他們身懷先天靈力不能算此界中人。其中一些更是被仙魔爭奪的對象,便更不能算凡人了。”


    月影聽得似懂非懂,好奇道:“難道天魔也是凡人?既然兩方爭奪,為什麽還要殺掉他?說什麽被偷襲的分明是藉口。”


    淩霧讚許的看了師妹一眼,斟酌說道:“這其中緣由,等你晉為天巡使自然會明白。”


    “現在不能說?”


    “倒也不是一點都不能說。其實,你看到這世間早與原本的不同了。以後恐怕會更加的麵目全非。唉,天巡使不過是在竭力修補一幅千瘡百孔、無法複原的畫卷的罷了。”


    秀影越聽越糊塗。“這人間怎麽會是無法複原的畫卷?它原本該是什麽樣的?天巡使不幹涉人間事,拿什麽修補它?”


    淩霧微微搖頭。“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莫要再問,等你成為天巡使自然會懂。”


    “哦。”月影乖巧的應了聲,沒有再問。


    自這次修為大進,大師姐對她看重了許多,不隻帶她曆練還和顏悅色為她解惑。


    月影心中竊喜之餘更添了一份奢望:若是秀月也能就此突破,那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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