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方被一陣嘹亮的雞鳴吵醒,頭昏腦漲的睜開了眼。


    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他卻怎麽也睡不著。老和尚昨日一指之下,生死離別種種記憶已經模糊,但諸多感悟卻留在了腦海中,讓他心中百味陳雜。難道老和尚真有本事讓他在刹那間經曆十世輪迴?這也太誇張了吧!


    “糟糕,昨晚又做夢了!”猛然記起那個混亂的夢境,夢中還有他前世遇難的經曆。這可是他最隱秘的秘密,是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一顆心七上八下,閉著眼等老和尚出門,腳步聲漸漸消失,才一咕嚕從床上爬起,叫住了拿起鋼叉獵具準備進山的癸醜。


    “癸醜,你昨晚做夢了嗎?”


    “呃……”癸醜愣了一下,臉居然紅了,神色扭捏的咧嘴笑道,“是好像做夢了。就是夢裏的事太亂,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不記得,你臉紅什麽?快說,都夢見什麽了,夢裏有沒有遇到一股黑霧,然後碎成了渣渣?”


    癸醜紅著老臉愣了愣,有些心虛道:“俺可沒有碎成渣。俺隻是夢見,夢見盧夫人了。她,她和俺……”


    “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用說了。看你那呆樣……”他看著癸醜滿臉通紅的囧樣,不用想也明白怎麽迴事。忍不住笑了起來。越想越覺得有趣,倒在床上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癸醜一張臉紅得發黑,低著頭一個勁嘀咕:“少主你笑啥,早知道俺就不說了!”


    十方直笑出了淚花,才擺著手從大床上坐起來,又用力揉了揉臉,喘著氣道:“哈哈,好了,我不笑了。問你件事,前些天我見大和尚跟你們上過兩次山,後來他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呀?”


    癸醜用力抓了抓頭發,迴憶道:“大和尚跟我們上山後就分開了。是往西北方向去的,就是咱們當初逃過來的方向。往那邊翻過兩個山頭,就能看到一座大湖,有條好大的瀑布。那湖裏景色很美,就是有幾條大蛇出沒。有一條像是鎖龍潭底的大黑蛇。”


    “啊,那個變態蛇還沒死?嘖嘖,你說那大湖景色很美?哈,你居然會說景色很美?你還是百萬軍中攻城奪寨、殺人不眨眼的癸醜嗎?”


    癸醜老臉又一紅,撓著頭道:“少主不要用老眼光看人,人都是會變的。俺如今就喜歡好看的風景,喜歡打獵,也愛種地收麥。這大山裏的花草都好看。以前俺是沒注意,這世間好的東西太多,打打殺殺的太沒勁。”


    “哈哈,是啊,是啊。這世間美好的東西太多,美好的人更讓人心中喜歡,還能夢中相會。是不是呀?”十方沒心沒肺的大笑。


    “少主,俺不是……”


    “怕啥!你這麽高大威武,刮掉胡子長得也不算差,又是韋陀菩薩轉世,心裏喜歡還不敢說出來?嘿嘿,說不定你還真有機會當我幹爹呢。嘖嘖,又是一年草長鶯飛,到了動物們撒歡的季節……”


    “啊?少主你說啥?”


    十方撇嘴道:“說了你又臉紅,跟個大姑娘一樣。好了好了,先說正事。那個風景很美的大湖裏,有沒有荷花?”


    “有啊,有好大一片,一眼都望不到邊!俺有幾次打獵路過,還給少主摘過蓮蓬的。”


    “嘿,我記起來了,還真是又脆又香的。那是除掉了黑蛇之後的事。原來是在那裏啊!”他眯起眼睛。果然發現了了不得的秘密!那大湖裏藏著老和尚變的戲法嗎?果然是假的。要不要親自去查查?


    “少主,那鍋裏的稀粥是熱的。要沒啥事俺就去打獵了。賈老三他們還等著俺進山呢。”


    十方心不在焉的揮了揮手。“去吧,去吧。以後大和尚再找你做什麽,記得要第一時間報告我啊。”


    癸醜應了一聲,拿著鋼叉匆匆出了門。


    十方在炕上坐了一會,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總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在看不到的某個暗處,似乎有什麽鬼祟的東西在心懷不軌的窺探。


    那隻狡猾的黑老鼠好久沒露頭了。屋裏捕鼠的獵具倒是被咬壞了兩副。老和尚說什麽萬物皆有靈,還說隻要那家夥不再咬人就放過算了。


    怎麽可能!十方憤憤的咬牙:被咬出血的又不是你的鼻子!還有李先生的三隻酒囊,足足十五斤的美酒,這大耗子的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必須人道毀滅才解恨!


    匆匆喝完粥,金色的晨曦才從東山露出頭,一縷縷陽光灑落在樹梢葉間。決定去李先生家瞧瞧,等下午再去找月牙兒玩。


    跨出大門時,一陣大風刮來,頭頂一陣叮當脆響。抬頭見門頂吊著一串金色鈴鐺,隨風搖擺,清脆悠揚。


    這是老和尚一大早掛上去的,說能測吉兇、卜未來、消災禍,總之說得很玄乎。他隻是左耳進右耳出,並不當真。


    院子裏一隻小公雞迎著陽光,立在低矮的土牆頭。


    十方摸了摸下巴。這好像月牙兒家的小公雞呀?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難道是被大黃拐來的?


    撇撇嘴,走到院門口,忽然停下腳步,歪著腦袋想了想,跑迴了小屋端出一隻粗陋的黑泥盆,一溜煙跑去了荷花塘。


    到了池塘邊,清晨還不見人影。池塘裏翠色搖曳,魚兒擺尾,蛙聲與蟲鳴交織一片。


    他從一棵樹洞裏掏出穿好的魚線和魚鉤,挖了隻蚯蚓掛在鉤上,遠遠的甩進了水裏。水麵泛起微微漣漪,不一會兒就釣出一隻小魚。把小魚放進盛水的小泥盆裏,重新藏好釣具,興衝衝的捧著盆子一路走到了李先生家的院門前。


    李先生正端著碗稀粥,蹲在院子西南角的菊花叢邊查看。見他推開竹門進來,就笑著站了起來,問道:“十方啊,吃過飯了嗎?屋裏有米粥,還有剛醃的鹹菜。挺下飯的。”


    “謝謝先生,早上吃過啦。先生在看什麽呢?你家的菊花開得真好看呀!”


    “哦,這裏幾株是七月菊,花期就要過了。我打算摘下來晾幹,以後泡茶喝。佐以幹果炮製,滋味極佳,可明目清心。到時給你也嚐嚐啊。”


    “用它泡茶?嘿嘿,不用了。我隻喜歡喝白水,我喝白水就好了。”他趕緊擺手。開什麽玩笑,怎麽能喝自己的尿呢?看來以後撒尿還要離遠些,不能把自己給坑了。


    見他端著個泥盆,裏麵還有條小魚。李先生好奇問道:“你這盆裏的小魚是幹什麽的?”


    “哈哈,是在荷花塘裏抓來玩的。那邊的荷花開得可漂亮了!”


    “何止開得漂亮,簡直就是一場神跡。想不到這世間真有法術?那是否還有妖魔鬼怪、神佛仙尊?”


    “嗯,先生你不信嗎?”


    “是啊,本來是不信的。可是如今,卻又不得不信了。這世間之大,果然是無奇不有,就是那隻偷酒的老鼠都讓人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啊。”


    十方掃視一圈,笑嘻嘻道:“那先生的酒窖修好了嗎?我叫癸醜來給你移酒缸啊。”


    “唉,再等幾日吧。那隻老鼠實在詭異。就算堵住了洞口,難保它不會再挖一個。如今這缸酒還是放在眼前安心。”


    “那也行吧。先生今天再教我那張蝌蚪文吧,說不定就能找到被抹去的最後一字呢。”


    李先生捋著胡須欣然點頭,道:“哈哈,這個提議好。閑來考究一下古字,心情也會好起來。你且等一等,我把東西拿出來!”


    等把席子鋪好,擺上甲骨和拓本、草紙,李先生又提了一囊酒美滋滋的坐在席上,拍了拍席子道:“快來坐下,咱們一起找找這最後一字的出處!”


    十方趕緊拖了鞋子盤腿坐好,把裝魚的小泥盆放在身邊。見李先生皺著眉頭又重新書寫出一行蝌蚪文,嘴裏開始念念有詞,趕緊伸手抓住了先生一根手指,緊緊攥在手裏。


    李先生低頭微微一笑,神情專注的又添上一字。字字清晰的念了起來。


    十方的一顆心“砰砰”亂跳,豎起耳朵聽著那些字的熟悉發音。聽到第四遍,李先生搖了搖頭,抬手劃掉了末尾的古字,另添一字,再次從頭誦念。


    一連換了十幾個古字,李先生還是不滿意,放下筆,拿起酒囊喝了一大口,眺望著的西山崖頭的一叢黃色,愣愣的發呆。


    十方轉了轉眼珠,忍不住從懷裏掏出那頁紙,看著上麵被他用炭筆標注的兩個廢字,猶豫了一下,拿起筆,模仿一個蝌蚪古字寫了出來。對照了一下,覺得還算滿意。小心收起那頁紙,搖晃著先生的手,道:“先生,按這個字讀一下吧,我覺得這個字特別順眼!”


    李先生悠悠迴神,仔細瞧了瞧,驚訝道:“這字不是我前日添的嗎,你居然記下了?了不得,果然是金玉良才。可惜,可惜啊!”


    惋惜又激動的感歎了半天,才漸漸靜下心,給這個有實無名愛徒誦讀這段殘缺的卜辭。


    李先生的聲音沉靜而有力。在最後一字讀出,眼前的天地驟然變幻,他們又坐在了一處高聳的山崖之上。天邊有橘色火海遮天蔽日,似萬裏怒潮,奔湧而來。


    十方的左手緊握著一團模糊的金光,光芒沿著手掌湧遍全身,給他鍍上了一層極淡的金色光影。在他腳下還放著一隻小泥盆,泥盆裏有一尾小魚在水中擺尾。


    來不及他多想,滔天的火海吞噬了山崖。置身於火海之中,眼看著小泥盆裏的清水化作水霧蒸騰……


    “唉,這字還是不妥啊!”火海從眼前消失,他又迴到了寧靜的小院,安坐在竹席之上,聞到一股烤魚的焦香。


    “咦,什麽味道?”李先生低下頭,發現席子上的泥盆油光閃亮,半盆清水憑空消失,盆底放著一條烤焦的小魚,冒著縷縷青煙,散發出烤肉的香氣。


    兩人對視一眼。李先生撚著胡須沉默片刻,小心的從盆裏捏起小魚的焦尾,放在鼻尖聞了聞,惋惜道:“可惜,烤得有些焦了。”


    猶豫了一下,伸手撕開黑色的焦皮,露出裏麵白嫩的魚肉。撕下一片又聞了聞,緩緩送進口中。


    “嗯,味道鮮嫩,佐酒尚可。”說著拔開木塞飲了口酒,又撕下一片魚肉。隻片刻就將那條烤魚吃了個幹淨。


    李先生放下魚骨,用手敲了敲已煆燒成瓷釉的泥盆,盯著十方的眼睛問道:“十方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這是你師父教的,烤魚大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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