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還提到山洞裏的邋遢道士和少女,解釋了一番為何要與外人聯手偷襲師兄——並非我佛圖澄是個不講情義的,實在是師兄你做的惡事太混賬,人神共憤。


    在老和尚口中,那道士來自聞名已久的道庭龍虎山,少女的來曆就更神秘,據說是人間仙界西王母國的使者。


    石方聽得腦殼發脹,心裏飛起無數個疑問。偏又不敢細問,生怕多嘴露了馬腳。心驚膽戰的聽了半天,在心裏盤算了一圈,還是決定從烏神身邊的事情開始調查。


    “大師啊,為何剛才一說話,你就認定我是烏神?難道就不會是胡天轉世假扮的?那胡天聽著也很厲害啊!”


    老和尚心情開朗了許多,自信道:“嗬嗬,當日我們潛入魔教祭壇,目睹了火祆教胡天轉世奪魂的一幕。據我所知,那胡天並非西方正神阿胡拉。它本名密特拉,傳說是比阿胡拉更強大的兇神,乃羯胡一族戰神。那神祗轉世不久,言語生硬,說的又是大月氏語。而從你醒來到現在,我們所談所問,卻是用洛陽官話。由此可斷定,你是我昔日師兄,而非那胡天!”


    這推理嚴絲合縫,細思極恐!石方先是茫然,再是心驚,一直往深處想,更覺得頭皮發麻。簡直是人心叵測,一步一坑。


    想了想,他裹著被子坐起身,試探的問道:“我記得當時在洞窟裏,我與你說的也是大月氏語吧?”


    老和尚盯著他看了半天,苦笑道:“師兄當時心機深沉,當眾與我講大月氏語,可並非什麽好心。你如今轉世,心性重歸純淨,就不必再思考這些醃臢算計了。”


    石方喏喏點頭,縮在被子裏,越想越後怕。


    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的一舉一動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下。從剛才睜眼第一句話,老和尚就在給他下套。


    可憐他還一直覺得老和尚是老實人。難道剛才的小丫頭也是同謀?她和老和尚是在做戲試探自己嗎?這也太陰險了吧!果然人心比怪物更可怕!


    還有那洛陽官話,是什麽意思?剛才說的是洛陽官話?仔細迴想,還真不是大月氏語,是一種類似河南口音的中國古言。


    心中嘖嘖稱奇,這又是什麽時候學會的?剛才說話竟完全沒有在意,就像是一種本能反應?


    抬起頭正瞧見老和尚審視的目光,渾身一機靈,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道:“啊,沒錯沒錯,我講的果然是洛陽官話!所以,我真是你師兄啊!”


    話一出口,又一個恐怖的念頭浮上心頭:這滿口溜的洛陽話證明了什麽?難道烏神的意識並沒有消失,那家夥就潛伏在身體裏,在暗中操縱著這個身軀?


    對啊,之前莫名其妙能聽懂大月氏語,不就是因為這小娃娃的意識其實並沒有消失嗎?可在那怪夢裏,烏神分明是自爆了,還化成了灰。難道,是最後的灰渣渣有古怪?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煮肉的大鼎都能逃出來,還怕個化成灰的鬼魂不成?說白了自己不也是個鬼魂嗎?怕個鳥啊!


    他拚命給自己打氣,鼓足勇氣想從被窩站起來。低頭瞅著光溜溜的身體,又無奈的縮進被子,咧著嘴苦笑。


    “我說大師,師弟啊,就算失憶了我也是你師兄轉生吧。這麽光溜溜總不好吧,有沒有衣服啊!”


    老和尚笑道:“在你受戒前就叫我大和尚。大家都是這麽叫,我很喜歡。”


    “還要受戒?唉,行啊,你喜歡就好。先給件衣服吧,大和尚?”


    “開襠褲行麽?”老和尚和善的問道。


    石方壓著罵人的衝動,歎了口氣道:“開襠褲……也行啊,怎麽都行,總比光著屁股好啊。”


    “嗬嗬,這個給你!”老和尚從床腳的包袱裏取出一套小僧衣,放在他麵前,道:“這是給你改的,沒有開襠。”


    “哈,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果然老奸……咳咳,果然是老驥伏櫪,深謀遠慮啊!是不是穿上這小僧衣,我就算是和尚了?”


    看到早就準備好的僧衣,石方的心情歡暢了許多,對老和尚的戒備頓時少了幾分。


    “那可不算。你轉世重生,尚未受具足戒。就算受了戒,如今年齡幼小,最多隻能做個沙彌。”


    “蝦米?哈哈,無所謂啦,都可以,都可以。”


    終於得了衣服,心情很不錯,哼著前世一隻歡快小調,把那套僧衣穿在了身上。下擺有點長,總體還不錯。


    “這是什麽曲調,音律變化間很是奇特,以前沒有聽過啊?”


    “嘿嘿,隨便哼哼的。”他打著哈哈坐在床上,把包袱裏的那雙小鞋子穿了起來。鞋子的針腳細密均勻,怎麽看都不像是老和尚的手藝。


    “鞋子還合腳嗎?是盧夫人給做的,就是月牙兒的娘親。月牙兒嘛,就是剛才親的那個小姑娘。”


    “月牙兒?真是好名字。這鞋也不錯,穿著好舒服。”他喜滋滋的在床上走了幾圈,鞋子柔軟合腳。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他終於不用再裸奔了。


    “哎呀,我差點忘了……”他驚叫了一聲。


    “忘了什麽?”


    “忘了……啊,忘了係褲帶了。”他用力勒緊褲帶,一顆心還在砰砰亂跳。


    好險啊,差點兒就脫口去問小胖和小丫的下落了。一旦問出這句話,假裝失憶的事就會被懷疑。別看老和尚慈眉善目、傻萌傻萌的,其實心裏陰著呢。要是發現他敬愛的魔頭師兄被人害死還冒名頂替,瞬間翻臉殺人都是可能的!


    “哎,年紀大了,光顧著說話,一轉眼就忘了……”老和尚從包裹裏翻出一隻青銅剃刀,一臉期盼的看著他。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他順從的在床邊坐好,閉起眼睛道,“來吧。反正也沒多少頭發,全剃光了還涼快呢。”


    剃刀在腦袋上飛快刮過,眨眼間就出現一個鋥亮的小光頭。當刮掉一縷頭發,他又急忙喊道:”慢著,還要燙疤嗎?”


    老和尚收起剃刀,納悶的問道:“為何要燙疤?”


    “啊,不要嗎?哈哈,沒啥,沒啥,我就隨便問問的。”


    老和尚滿意的端詳了半天,撚著佛珠說道:”昨日種種昨日死。你雖是烏神轉世,卻失了前世記憶,便是一場新生造化。以前的名字不可再用。你可有喜歡的名字,或者我送你一個?”


    “石方!”他幹脆的答道。


    經曆這場亂糟糟的生死輪迴,他也明白不可能再迴到原來的世界,石方這個名字算是給以前生活的最後一點紀念了。


    “嗯,十方?十方世界,無量天地,上下四方,往古來今,盡虛空一切世界……好大的氣勢。唉,果然還是師兄。”


    “誒?十方世界?這個名字,唉,是很好啊。從今日起,我就叫十方了!”


    被改了姓的十方心裏哀歎:果然還是給帶偏了。不過也好,改了姓說不定就轉了運,不會像原來那麽倒黴。而且念出來都一樣。隻是這名字再加上一個老和尚,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大和尚,你可有金剛不壞之身?你去過蘭若寺嗎?”


    見他對佛門修煉有了興趣,老和尚心懷大慰,耐心說道:“我佛門弟子隻有成就佛身,法身與金剛齊固,常住與至理俱存,方有可能修成金剛不壞身。我如今修為,隻是不壞身,尚未達到金剛境。至於蘭若寺麽,就從未聽過。它是哪裏的寺廟,供奉哪位菩薩金身啊?”


    聽老和尚這麽說,十方也是驚奇的瞪大了眼。


    “啊,真有金剛不壞之身?你說蘭若寺啊……呃,我也記不起來了。這名字忽然冒出來的,可能是以前的記憶吧?”


    “哦,這樣啊,無妨,無妨!你剛醒來,不要太費心思想往事。說起過去的事,有一個叫癸醜的胡兒,非說他是降世胡天的神仆,就是你這身軀的仆人。待會兒他迴來了,你記得說自己就是胡天,不要露餡了。”


    “癸醜!他還……咳咳,啊,那人叫癸醜啊,好奇怪的名字。大和尚你這是教我騙人嗎?”


    十方咳嗽得小臉通紅,低頭捂著嘴,掩飾著心頭的狂喜。


    老和尚大笑道:“哈哈,名字隻是個稱唿。換個名字,你還是你,怎算騙人呢?我瞧著他很有佛緣,也有慧根,就是腦袋一根筋。他非要叫你胡天,就由他叫好了。”


    十方平複下興奮的心情,用盡量平淡的語氣道:“他是火祆教的人,又怎麽跟大和尚你在一起?”


    “說起來也是有緣。那日我們追蹤轉世胡天,跟著他走了一路。後來見他善心未泯,不忍他稀裏糊塗死在裏麵,就帶出來了。唉,說起那胡天也未必是邪神,他不讓癸醜食人肉,就是善性流露。可惜古神一念善惡難測,被你阻他轉世也是冥冥中的定數。”


    “要是這次爭奪肉身,是胡天滅了我,你又會怎樣?”十方追問道。


    “這個嘛,自然有應對之法……”老和尚垂下眼皮,撚著手裏的佛珠,明顯不願再深談此事。


    十方撇了撇嘴,暗中腹誹:看這便秘的表情,就算不親自下手,也會把他送去西王母國,交給那群冷血女人剝皮抽筋。絕對是比死還慘!話說那西王母國,真的存在嗎?


    “大師,俺迴來了。今兒個運氣不錯,打了隻黑熊!俺家聖主人咋樣,醒了沒有啊?”外麵有個大嗓門在說話,聲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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