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守門的衙役一見殷遠,自動自發地進去通報。


    殷遠踏進知府偏廳候著,不一會就見知府大人快步走來,見他一身大紅喜氣,疑詫道:「今兒個是殷爺大喜之日,這時候也該去迎親了吧,殷爺到這兒是——」


    「殷遠見過大人,今日前來隻是想問,周氏當鋪的周當家到底是犯了什麽罪,為何差官爺前去捉拿?」殷府沉聲問。


    「這……」


    「大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也沒什麽不能說,就徐當家指認周當家藏匿鐵具,而且鐵具已部分先送進官府,本官也派人到周家當鋪裏搜,一旦找出鐵具,那便是人贓倶獲了。」


    殷遠抽緊下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跟她說得要處理那些破鍋斷耙她肯定沒處理,否則豈會招來這事。


    說到底是她周家有鬼!他事後迴想,食宴裏放的解毒湯大多都是甘草湯,可徐家的食宴上卻是放上了黑豆甘草湯,這分明是周家有內鬼,裏應外合,如今要不了淩春的命卻硬是要栽贓她!


    可恨他近來忙著張羅與徐映姚的親事,忘了跟周呈陽說上一聲,才讓周家內鬼和徐映姚逮到了機會。


    徐映姚……他現在真是迫不及待要迎她為妻,他太想知道成為他的妻之後,她究竟會因何種死法死去!


    但,任誰都比不過淩春的重要,得先救淩春才成。


    「大人,周氏當鋪一家小鋪子罷了,哪可能藏匿什麽鐵具,不如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先將這事壓下再說,至於事後的薄禮,我不會失禮的。」


    知府大人一臉無奈地道:「殷爺,你和周當家到底是怎麽著?不是說撕破臉而休離嗎?是徐當家說要替你出口氣,所以本官……本官早就往上呈報,周淩春要去的是刑部,而不是本官的地牢。」


    「刑部?」


    「皇上頒召過,私藏鐵具乃謀逆重罪啊。」知府大人壓低聲嗓道。「不是本官不肯幫你,而是這一案已送進刑部,本官是無能為力了。」


    殷遠黑眸直瞪著他,良久不語。


    徐映姚!混帳,與他聯姻卻又暗地裏設陷害淩春!當初他要是堅持到底,一次將徐家給徹底斬除,今兒個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他的心在狂跳,血液像要逆衝,快步走出知府外,上了馬便朝皇宮而去。


    【第十五章】


    禦書房內,氛圍詭譎。


    王朝天子坐在大案後頭,慢條斯理地翻看著奏折,彷佛無視站在麵前等候答案已逾兩刻鍾的殷遠。


    半個時辰前殷遠進了宮,差人先找到周奉言,委請周奉言讓他得以麵聖。好不容易進了禦書房道出來意,皇上卻是一聲不吭地翻看奏折。


    他心急如焚,卻不敢躁進,按捺著心急等候著,汗水從他的額頭滑落,落在他冰冷的頸項。


    良久——


    「殷遠,先前朕因你得以逮獲大燕餘黨,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你在京師重地胡作非為,這情朕已經還了,你怎麽還有臉央求朕放了周淩春?」


    「皇上,周淩春是被陷害的。」殷遠粗啞啟口。


    「是不是陷害,刑部尚書會查個清楚。」


    「皇上,周淩春大病未愈,她不能待在刑部大牢,可否先讓她迴周家,他日再審?」他幾乎可以篤定隻要淩春踏進刑部大牢,肯定是再無機會逃出生天,因為光是她的身子就熬不下去。


    啪的一聲,奏折砸在殷遠的胸膛上。「殷遠,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可以和朕討價還價?」


    「草民不敢,草民隻是……求皇上成全,草民必定作牛作馬任由皇上差遣!」


    話落,已是雙膝跪下。


    大定皇上慵懶地托著腮,淩厲黑眸若有所思地掃過他。「朕的天下裏,願替朕作牛作馬、任由差遣的不勝枚舉。」


    「皇上……」


    「不過——」


    聽他頓了下,殷遠趕忙抬眼,隻為那一線生機。


    「如果你有法子將徐家定罪,刑部自然會認為徐家可能是有意栽贓周淩春。」


    殷遠垂下黑眸,立即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也許皇上早就知道當初徐家也曾投效大燕,隻是苦無證據無法將徐家連根拔起,正因為如此,他先前屯積了所有糧貨,皇上不吭聲就是等著他除去徐家,可惜,他改變主意。


    他有證據卻得一並賠上自己……他不怕賠上自己,就怕天子多疑又狡猾,一箭雙雕除去京師裏曾與大燕有所勾結的兩大富戶,且不見得會放過淩春……


    「殷遠,朕給你指點了一條明路,能不能把握可要看你了。」


    殷遠深吸口氣,跪伏在地。「草民叩謝皇恩!草民先告退。」


    「去吧,你的動作得快,要是遲了……別怪朕。」


    殷遠心頭狠顫了下,退出禦書房外,烈日當頭,他卻是冷汗涔涔。


    「殷爺,如何?」


    殷遠垂眼望去,就見周奉言候在廊階下,他迎向前去,一五一十的告知。


    周奉言沉吟了下。「殷爺,如果我沒記錯,周家當鋪裏應該有塊大定皇帝親手題字的匾額,你去取來吧。」


    「有用嗎?」


    「姑且試之,那是兩百年前的大定皇帝所贈,皇上不看佛麵也要看僧麵。」


    「好,我馬上去拿。」


    離開皇宮,殷遠快馬來到天元街,驚見天元街竟毫無人煙,周氏當鋪裏外無人,就連大門也沒關上。


    他快步上了貨樓,取出了麻布捆綁的匾額,才剛下樓,迎麵差點與人撞上,幸虧來者反應極快,輕巧避開,抬頭一望——


    「殷遠?」周呈曄驚詫他一身的大紅喜服,再看向他手中的匾額,黑眸微眯起。「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殷遠雖訝異他居然出現在豐興城,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救出周淩春。


    「等等,淩春呢?怎麽不見其它人?」


    「說來話長,周家內鬼與徐家勾結,陷害了淩春,淩春現在被官爺押往宮中刑部,我要拿匾額去跟皇上求情,不跟你多說了!」話落,轉身就走。


    他快馬先迴返殷府,取出他之前特地到兜羅城取迴的賬本。


    正要離開時,殷念玄在後頭急喊著,「爹,你決定不娶新的娘了?」


    殷遠迴頭就見殷念玄氣喘籲籲地跑來,他看著殷念玄臉上再無病氣,能走能跑,不禁由衷地感激老天願意留下念玄這條命,可此刻,不管要他付出什麽,都盼老天能為他留下淩春。


    「爹,你怎麽了?」


    殷遠突地一把將他摟進懷裏。「念玄,你聽著,如果兩個時辰內爹沒有迴來,馬上要羅硯帶你走,離開豐興城,再想法子到大丹去。」


    「爹……」


    「不要怕,羅硯知道該怎麽做,交給他就是。」他鬆開了殷念玄,望向羅硯。


    「羅硯,我的兄弟,念玄交給你了。」


    「爺,到底是——」


    「不說了,我得要趕緊進宮,照顧好念玄,讓所有的弟兄一起離開大定。」話落,他頭也不迴地上了馬急馳而去。


    就在他快馬奔至聖禦道時,前頭的路竟被人潮給占住,馬走不了,他欲繞道,卻聽見遠方的人在喊著,「周當家無罪啊……老天不開眼,冤枉好人……」


    他怔了下,眯眼望去,認出了最前頭的人潮,正是要押送周淩春進刑部的官爺,而周家人被百姓夾道包圍著,那些不是來看熱鬧說風涼的,而是天元街一帶的街坊,一個個都跟著周淩春走,為她喊冤。


    太遠了,他看不見百姓的臉,可是他聽見了真切的呐喊。曾經因他一時作惡而對她怒言相向的街坊,最終是識得她的好,肯挺身為她仗義執言。


    她說,她不認為自己改變得了世道,但她絕不會被世道改變。


    一個不會被世道改變的善良姑娘,這不就改變了世道。


    這樣的姑娘,老天怎能苛待她。


    想著,拉著韁繩,他轉了方向繞道進宮。哪怕要他跟著認罪,哪怕終究落進皇上的圈套,他還是想要一搏!


    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會改變!


    周奉言在東滿門外候著,一見殷遠到來隨即領著他進禦書房,路上,他低聲說著,「一刻鍾前,徐映姚由首輔大人領進宮了。」


    殷遠驚詫地看著他,腦袋不斷地運轉著。他一直很清楚徐映姚以聯姻之名,暗打吞食殷府產業之實,因為她和自己太相像了,隻想掠奪他人的,隻想讓自己位於不敗之地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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