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淩春見狀,緊抓住他的手,就見手背上一片紅腫,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滑落。「三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說什麽錯。」周呈陽輕咂了聲,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沒事,不哭。」


    周錦春愣了下,生硬地別開眼。


    「好了,進鋪子裏再說,在家裏摟摟抱抱沒話說,在外頭也這樣,教人瞧見了又不知道要生出什麽蜚短流長。」周繡春推著兩人進鋪子裏,一會周錦春才拖著慢步入內。


    而這一切,全都落在殷遠的眼裏。


    「……爺,要迴府了嗎?」歲賜在前頭問著。


    「歲賜。」


    「是。」


    「我幹的事與她何幹?」


    叫罵聲在冷清的街上顯得刺耳,他想不聽清楚都難。


    歲賜摸摸鼻子,一臉無奈地道:「其實咱們要離開豐興城前一晚,我跟爺說夫人已經發覺這事,本是要順便說夫人遭街坊辱罵,但爺急著去周家,所以我就沒說了。」後來就算想說,那氣氛教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殷遠怔了下,冋想她毅然決然的決定,卻隻字未提街坊怪罪她,而在他離開豐興城的兩個月裏,她又受到多少辱罵欺淩。


    她不反駁不反抗,甚至還為他們調糧調炭火,豐興城方圓五百裏內的各種糧、藥、炭、絲,透過周家牙行居間交易,早已被他收購一空,她如果要調,得遠到五百裏外,戰亂之後尋常的店家已無法像以往可以千裏之內調貨……也難怪會要周呈陽出馬,因為這一走,得要走上千裏遠。


    他濃眉攢得死緊,想著她忍著淚的笑臉,想著她落淚投入周呈陽的懷抱,一股怒氣幾乎淹沒了他。


    是他幹的事為何是她承受?


    她甚至已經不想當他的妻了!他驀地想起休書未寫,她還是他的妻,她……如果把休書給她,她是不是會少受點苛責?可是……


    「歲賜,迴府。」


    「是。」


    殷遠籲了口氣,閉目養神。他要好好想想,得要從長計議才成。


    然而才剛迴到殷府,正巧遇到要離去的周呈陽,教他微愕了下。


    「你……念玄身子不適?」殷遠愣了下才問。


    「沒事了,不過是天候變化大了點,他的心脈還不算穩定,隻要服上幾帖藥,教他一套強身的武術,往後這毛病就不會再犯了。」周呈曦背著藥箱,麵無表情地說完,見他還擋在麵前。「麻煩讓讓,殷爺。」


    「你……怎還會願意替念玄看診?」


    周淩春受到城裏百姓的欺淩,其它周家人勢必也不好過,但周呈曦竟還願意救治念玄……難道他們不恨他嗎?


    「我爹說過,就算是個罪大惡極的階下囚,也得將他治好再赴法場。」周呈曦冷哼了聲,「既然你迴來了,順便寫休書吧,我也好拿到知府那兒注銷,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幹。」


    殷遠抽緊下顎。「你也認為我該寫休書?」


    「與我的看法無關,隻要是淩春做出的決定,咱們兄弟都支持。」淩春還在殷府養傷時,他就聽聞殷遠在外頭做了什麽,周家人因此受到不少謾罵,但他認為隻要淩春能擇其所愛過得好,他們被唾棄又如何?隻要別讓淩春發現他的所作所為就好。


    可惜,淩春終究是知道了,而淩春選擇的是保護百姓,堅定自己的信念,所以他們隻能跟進。


    殷遠注視他良久。「我要是寫好了,會讓歲賜送到你手上。」


    「那就多謝了。」


    目送他離開,殷遠走到長壽居,見殷念玄正沉沉睡去。他坐在床邊良久,迴想他用盡一切想保護的人是念玄,而救了念玄的是淩春,是周家人。


    他必須救念玄,否則他對不起兄嫂,對不起爹娘,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


    他恨徐家,但他更恨自己……他驀地想起淩春問過他,他恨的是誰……原來她已經發現了,所以她要他妥協,為的是要他放過自己?


    倚著床柱,看著房裏擺設,想起她不顧一切地援救念玄,想起她傷重時還惦記著念玄,想著她盡管遭受謾罵欺侮,隻默默承受,未曾對他提過,更未將這一切怪罪在他頭上,她隻惦記著百姓衣食無虞,惦記著他是否放過自己……


    良久,他走到外頭,守門的歲賜和羅硯隨即轉身。「爺。」


    「歲賜,把底下幾個管事都找來。」


    「咦?」歲賜微愕地看向羅硯,就見羅硯聳了聳肩,意味同樣不知情。


    不會吧,爺又想做什麽了?


    幾日之後,周淩春守在鋪子裏時,瞥見遮羞板外一直有人來迴走著,像是羞於典當物品,幹脆推開了遮羞板,正要出聲詢問時,卻見來迴團走的竟是柳掌櫃,身後還跟著幾個熟悉的街坊鋪子老板掌櫃。


    「大夥怎麽了?」周淩春不解地問著。


    今兒個大夥看起來不見殺氣,一個個麵有豫色。


    見柳掌櫃被人硬推到麵前當代表,欲言又止地過了好一下,周淩春才小心翼翼地說:「無妨的,有什麽問題可以提出來,大夥一起琢磨琢磨,總可以想出法子的。」


    比較為難的是昨兒個她收到大哥的來信,說是巴烏城的青稞得要下個月才能采收,虧她幾天前誇口說就要送來。


    「就……」柳掌櫃就就就了好久,就得滿頭大汗,連臉都微微泛紅,一臉的難堪。


    「柳掌櫃,對不起,前幾天跟你提起的青稞得要下個月才采收,可你放心,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再想法子到鄰近的城鎮調調。」周淩春猜想柳掌櫃八成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才會想用她的青稞應急。


    柳掌櫃聞言,一張老臉紅得像是燙熟的蝦。「周當家,你再這麽說,我真不知道這張老臉要擱到哪去了。」


    「嗄?」她又說錯什麽了?


    「就昨兒個,咱們城裏那家米糧行又開始賣米了,不隻是米,原本之前都調不到貨的糧啊炭什麽的,這下子在商行裏都買得到了,而且價格非常便宜。」


    「怎會,那是上哪調的貨?」


    「……是殷遠讓人賣的,徐家也出來說了,說什麽北方有戰事,之前屯糧其實是挪了米糧去支持北方將領,所以說都是咱們誤會了,淩春,咱們真是對不住你……」


    周淩春瞪大了眼,懷疑自己聽見什麽。後來,街坊又是跟她道謝又是道歉,她心不在焉的應答,滿腦子想著殷遠怎可能改變主意。


    晌午過後,難得的日光被層層烏雲擋住,她看了下天色,猜想今晚也許會下雨,瞧街上的人潮多了起來,再沒有之前死氣沉沉,她不禁托腮忖著是誰改變了殷遠的計劃,而徐家又怎會幫著圓謊。


    「娘。」


    一聲叫喚嚇得她抬眼望去,驚見是羅硯帶著殷念玄到鋪子裏,她趕忙繞出櫃台,一把拉著他在旁邊坐下。


    「你這種天候怎麽跑出來?你二舅舅說你前幾日才又犯病,你今日就跑出來,你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開心。」周淩春邊說著,邊要周繡春趕緊泡壺溫茶來。


    殷念玄見她滿是擔憂心疼,不禁笑眯了眼。「娘別擔心,爹不知道,爹已經好幾天都沒迴府裏。」


    「他……不是剛從兜羅城迴來?」二哥說那天離開殷府時,剛好遇見殷遠的。


    「嗯,可是爹這幾天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都沒迴府,問了羅硯也不清楚,我就想說到這兒來找娘。」


    周淩春看向羅硯,就見羅硯寡言的搖了搖頭,她想了下,揚起笑臉道:「這樣好了,待會我下廚,你在我這兒用過膳再迴去,順便再讓你二舅替你診脈。」


    「好。」殷念玄喜出望外地道,親熱地握著她的手。「娘,你什麽時候要迴家?」


    「呃……再看看吧。」她幹笑著。


    冋殷府?她想都沒想過,因為她還在等他的休書。


    用過膳後,趁著雨勢稍緩,周淩春和周呈煦趕緊將殷念玄送迴殷府,就怕這春暖乍寒會教他的病又犯。


    來到殷府前,讓羅硯帶著殷念玄迴長壽居,她迴頭正要和周呈煦離去,就見一輛馬車駿來。她微眯起眼,憑著車前風燈認出駕馬車的人是歲賜。


    馬車停在殷府大門,歲賜跳下馬車,喊了聲,「夫人,這時分怎麽來了?要走了嗎?爺剛好迴來了。」


    周淩春眨了眨眼,不禁輕逸笑聲。「我不是來找你主子,是念玄來找我,我送他迴府,現在正要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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