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糖進了屋子,看到帶來的行李包全部被翻開,亂七八糟。


    趙大媽精心準備的食物,全部攤開扔在油乎乎的矮方桌上。


    切好放在飯盒裏的鹵肉,吃的幹幹淨淨,連肉渣都不剩。


    點心和糖果的包裝紙滿地都是。


    粽子幾乎都被剝開,每一個都被咬了幾口。


    在休息站買的新床單和枕套,揉成一團胡亂扔在了黑乎乎的炕上。


    最讓夏初糖惱火的,是老太太特意帶來的調料灑了一地。


    “你們怎麽迴事?”


    看到精心準備的東西被這麽被糟蹋,夏初糖壓不住火:“這些東西就不能愛惜些?”


    小男孩睜著大眼睛,撇嘴:“阿爸說了,這些都是送給我們的東西,我們願意咋用就咋用。”


    “你爸就不是個東西!”夏初糖忍不住罵了句。


    “不許你說阿爸!”


    小男孩趁著夏初糖沒防備,走過去狠狠踩了下她的腳背。


    “嘶——”夏初糖穿著布鞋,猝不及防,狠狠疼了下。


    陸城淵連忙扶住女孩手,冷聲嗬斥男孩:“你再不聽話,我就揍你了!”


    “……”


    小男孩黑皴皴的臉上依舊是倔強,但是不敢再亂動了。


    “你爹在村委會禮堂。你跟我們走。”陸城淵命令道。


    “那你們先出去!”


    小男孩拿了一把生鏽的鎖鏈,“我要鎖門。”


    夏初糖揉了揉腳背,沒好氣迴了句:“小偷見你家都要搖頭,誰會進來!”


    “你管不著!”小男孩也不客氣。


    三人返迴禮堂時,趙老太太已經醒了。


    李惠把賠了小花定錢的事告訴了母親。


    老太太用火鉗子給李駿腚上來了兩下,愣是把喝醉睡得迷糊的兒子叫醒了。


    “你妹妹剛出院,錢是糖糖學校發的錢。”


    趙大媽怒斥:“你怎麽好意思拿?趕緊把錢給你妹還了!”


    “我沒錢。”


    李駿打著哈欠,耷拉著眼皮靠在凳子上,“再說,小花的婚事我又不退。這錢也輪不到我拿出來啊。”


    想到女兒,李駿睜開眼看了看周圍:“喇叭花呢?又爬男人炕頭去了?”


    聽到哥哥對親閨女用這麽侮辱的話,李惠氣不打一出來:“小花我送走了!去上學了。”


    “上學?賠錢貨上什麽學?”


    男人猛地跳起來,眼睛也睜開了。


    指著妹妹威脅:“你趕緊把我女兒還迴來,要不我去找警察。”


    “去找啊!”


    李惠毫不示弱,怒視兄長:“李駿,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賣女兒!?我告訴你,小花就是警察同誌送走的,你有本事就去找!”


    “村長,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啊?”李駿扭頭看村長。


    “那肯定是真的!”


    村長吧嗒旱煙,罵道:“你就別嚷嚷了,小花的婚也退了,送去學校有啥不好?你養著也養不活。還有啊,現在警察同誌會經常過來巡查,你也死了要再給小花許婆家的心思。”


    畢竟相處十幾年了,村長很了解李駿的德性。


    他才不是真的關心女兒。


    亂喊亂叫,不過是想著可以再從女兒身上掙點錢。


    有了村長作證,李駿一下子蔫了。


    “阿爸——”這時,小男孩從外麵跑進來。


    李惠瞧著穿著邋遢破爛,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心有不忍,問:“這孩子也該上學了。你打算怎麽安排?”


    “鄉裏有個小學。”


    村長也想趁今天,把李駿家的事解決好,提議:“要不就把歲娃子也送過去?”


    “我不去,我要跟著阿爸!”


    小男孩一把摟主李駿的脖子,態度堅決:“我哪裏都不去!”


    李惠很溫柔勸說:“歲歲?學校有好多小朋友,還可以讀書識字。你姐姐都去上學了,你不想去嗎?”


    “不想!”


    小男孩連考慮都沒有,迴答幹脆:“我就跟著我阿爸!你們都是壞人。”


    趙老太太不忍心孫子遭罪,開口:“那你跟奶奶迴城裏吧?”


    李惠眼裏閃過一絲埋怨。


    她們在西海都快活不起了,怎麽能再多養一個小孩子?


    小男孩哼了一聲,昂著下巴,傲嬌說道,“我阿爸說了,你和姑姑都是窮鬼,住的地方是狗窩,還不如我們家呢!我才不要去!”


    趙大媽顯然沒料到,自己孫子是這個迴答。


    剛剛恢複了些許的臉色,再次變得灰蒙蒙。


    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氣神。


    “李駿,沒想到,在你心裏這麽瞧不起我們!”


    老太太失望無比,自嘲:“我們就不該大老遠來看你。”


    外孫女好不容易掙了幾百塊錢,本來可以花很久。


    端午節也能好好改善下夥食。


    可她豬油蒙心,突發奇想要來看兒子……


    兒子是見到了,就是還不如不見。


    李駿無視母親的失望,昂著頭吼老太太,“那是你知道,死了還得兒子送終!嗬嗬,拿了點破東西,以為我要感恩戴德啊?告訴你,那是你們欠我的!”


    “別以為我真傻。我把你們那點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你厲害!你真是厲害!”


    趙老太太連連點頭,氣的胸口起伏:“你放心,我和你妹,以後絕不會再來。”


    “有本事,你死了也別找我!”


    李駿繼續紮老人家的心,提條件,“要是想我給你送終,早早準備一千塊!要不然……我可不去!”


    “啪——”


    趙老太太衝過去,狠狠打了兒子一巴掌,罵道:“你個白眼狼,你滾!”


    “你是壞人!你不許打我阿爸!”


    小男孩從李駿懷裏衝出來,用頭撞趙大媽的肚子。


    幸虧陸城淵眼疾手快,扶住了老人家。


    要不然肯定要摔了。


    李惠再也沒辦法呆下去,轉頭對村長說道:“村長,今天麻煩你了。我們就不打擾了……”


    扶著萬念俱灰的母親,李惠先一步離開了禮堂。


    夏初糖看著一臉恨意的小孩子,淡淡:“你確定不去上學?要跟著他?”


    這孩子年紀這麽小,渾身都是惡習。


    要是再過幾年,肯定是比李駿還要混得混球一個。


    夏初糖心裏明鏡一樣。


    可於情於理還是說了一句:“今天你要選擇跟他,以後我們也不會管你。”


    話要說到,省得以後又落話柄。


    村長拍了一把小孩子,提醒:“你跟著你姑走,她家條件再不好,也比這裏強!起碼有書念。”


    村長看得十分通透,李駿的妹妹和母親條件可能不好。


    但是,他們認識陸城淵這個大人物,日子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


    李駿的這個小兒子,要是跟著去了城裏,指不定以後也會有大出息呢。


    “我不去!我就要跟著阿爸!”小男孩緊緊攥著李駿的衣角。


    夏初糖再次開口:“你不跟我們走,以後你別後悔就行!”


    “誰後悔誰是狗!”


    小男孩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鼻涕,拍著胸口:“我阿爸說了,你家就是狗窩,我才不要去住狗窩!哼!”


    “村長叔,那我們走了。”


    夏初糖表情很不好看,禮貌鞠躬:“今天給您添麻煩了。”


    村長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以後有空還是來看看。畢竟……也是一家人。”


    夏初糖很勉強點點頭,轉身走出禮堂。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山裏的空氣格外幽冷。


    往車上走的女孩腳步異常輕快,眼底是掩不住的開心。


    真是太好了!


    上蒼保佑她!


    李駿這個“舅舅”今天的表現,真是格外對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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