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趕大集。


    藍天白雲,天公作美。


    許多人挑紙錢迴家去孝敬祖宗,買魚買肉的人也多,買河燈的人也多。


    街市嘈雜,人來人往,十分擁擠。


    王玉安在街邊擺地攤賣桐葉粑粑、雞蛋和活鴨,同時打發兒子王猛提一些艾葉粑粑去趙宣宣家,叮囑道:“去你姑母家,把妹妹叫迴來。她玩好多天了,你不去叫她,她舍不得迴哩!”


    王猛笑著答應一聲,在擁擠中穿過人群,終於出了城,一下子感覺海闊天空,吹著口哨,邁著大跨步,趕往趙家。


    王玉娥正在家,跟唐母和王俏兒一起包桐葉粑粑,有說有笑。


    “姑母!”王猛笑著跑過去,問:“宣宣怎麽不在家呀?”


    王玉娥連忙讓王猛坐下,親自去倒茶來,笑著答道:“宣宣去私塾念書去了。”


    王俏兒小聲問:“哥哥,你來幹啥?”


    王猛故意逗她,道:“你能來,我不能來嗎?”


    王俏兒嘟嘴,用拳頭打王猛一下,打得不輕不重。


    王玉娥又端果盤過來,笑吟吟,道:“王猛留下來吃午飯!成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還缺什麽沒?”


    王猛不講客氣和虛禮,直接從果盤裏抓花生吃,笑得臉紅,多多少少有點害臊,道:“我不管那些事,有奶奶和我娘操心呢!”


    “姑母,午飯就不吃了!我爹還在城裏等我,讓我把妹妹帶迴去。”


    王俏兒不樂意,鼓起包子臉。


    王玉娥親昵地摟住王俏兒,對王猛笑道:“家裏的農活又不忙,急什麽?讓俏兒在我這裏多玩幾天,我可喜歡她了!”


    王猛道:“她再不迴去,我爹娘要罵她哩!”


    王玉娥道:“那就更不能迴去了!幹脆留在這裏給我做小女兒,我可舍不得罵她!”


    王猛既羨慕,又無奈,繼續笑一笑,剝花生吃。想起小時候,他也最愛來姑母家小住,天天有葷菜吃,零食也多,而且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不用幹活。


    那時候,趙宣宣還小,跟在他身後喊表哥,給他當小尾巴。


    王玉娥喜歡侄兒、侄女,覺得這倆孩子都心善,又跟趙宣宣合得來,將來表兄妹、表姐妹之間可以互相照應,隻要感情好,跟親兄弟姐妹也差不多。


    她關心地道:“王猛,你天天在家忙什麽?怎麽又曬黑了?”


    王俏兒插話:“肯定下河摸魚、釣黃鱔、抓螃蟹!”


    王猛瞪王俏兒一眼,然後對王玉娥笑道:“我每天在田邊和河邊放十幾個竹籠子,裏麵放魚內髒,等到早上,就去收那些鑽進籠子裏的跳跳蛙,拿去城裏賣,換點零花錢。”


    王玉娥眼神欣賞,誇道:“王猛長大了,想著賺錢,越來越有出息!”


    唐母在旁邊聽著,心思敏感,有點不是滋味,因為唐風年最近辭工,隻專心念書,不像以前那樣每月賺工錢迴來。


    兒子倒插門,再加上自己寄人籬下,這讓唐母忍不住心思沉重,有些焦慮不安。


    眼看快到中午了,王猛又告辭,王玉娥不放他們兄妹走,非要留他們吃午飯。


    忽然牛車迴來了,王玉娥起身去迎接趙東陽,想看看他買了哪些東西迴來,沒想到先下車的卻是王玉安。


    王俏兒一見王玉安的臉,就忍不住歎氣,知道自己肯定躲不過去了,必須跟爹爹迴家去,於是心情難受,悶悶不樂。


    家裏哪有姑母家好玩?哎!


    王玉娥笑問:“哥哥怎麽有空來了?”


    王玉安憨笑,一邊轉身扶趙東陽下來,一邊答道:“妹夫在街上看到我,說要用牛車送我迴家,免得我挑東西累。我順便來接俏兒,怕她耍賴!”


    王玉娥嬌嗔道:“怕我虧待你閨女嗎?急慌慌地喊她迴去幹嘛?”


    趙東陽把河燈小心翼翼地拿下車,生怕磕壞了,那是他給寶貝女兒準備的禮物,順便遞一個給王俏兒。


    聚在一起吃過午飯後,王玉娥和趙東陽打發趙大旺趕牛車,送王玉安、王猛和王俏兒迴王家村去。


    家裏少了一個活潑的王俏兒,王玉娥頓時覺得不熱鬧了,有些失落,枯燥乏味地準備祭奠祖宗的東西。


    傍晚,趙宣宣和唐風年迴來,趙宣宣道:“明天私塾放假,我們不用出門。”


    唐風年一迴家,打過招唿後,就去書房看書,寫文章。


    王玉娥私下裏問:“乖女,風年的書念得咋樣了?我怕他變成書呆子。”


    趙宣宣急著洗臉,洗去那些故意畫出來的東西,臉龐重新變得清爽幹淨,花容月貌,順口答道:“石師爺天天誇讚風年,說他進步快!反正我覺得他一點也不呆。娘,俏兒去哪了?”


    王玉娥道:“被你舅舅接走了。”


    趙宣宣感到小小地失落,道:“估計要等到表哥辦喜酒那天,才能再見到她。”


    兩家隔得太遠,而且舅舅家沒有牛車,平時走動不方便。


    王玉娥把河燈給她,道:“這是你爹特意給你買的。”


    趙東陽買的河燈是荷花形狀的,粉紅顏色,很精巧。


    趙宣宣把河燈接到手裏,欣賞片刻,眉開眼笑,道:“我正想自己做兩個,明晚跟風年一起去放河燈。”


    放河燈是中元節的習俗,有很多種說法,有人說是為幽冥鬼魂照亮路,有人說是為了祈福,讓厄運隨水漂走,有人說是為了祭奠,等等。


    對年紀小的男女而言,放河燈是很好玩的事,趙宣宣每年都參與。


    王玉娥摸摸女兒的長發,眼神寵溺,覺得孩子仿佛永遠也長不大。


    晚飯後,書房裏點了五盞燈,擺成東西南北中的格局。趙宣宣生怕唐風年夜裏看書把眼睛看壞,變成何夫子那樣,所以盡量為他多點燈,亮如白晝才放心。


    唐風年坐在書案前寫字,趙宣宣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親手做河燈。


    荷花形狀的河燈太考驗她了,她打算做做碗狀的,簡單一些。


    各忙各的,相安無事許久,唐風年忽然把自己剛寫好的文章遞給趙宣宣看。


    趙宣宣仔細拜讀兩遍,心裏的欣賞匯集成眼睛裏的璀璨笑意,覺得石師爺確實沒謬誇,風年確實進步大,已經會自己編故事了。


    唐風年寫的是關於國之王法和判詞的小故事。他天天在石師爺的書房裏閉門看書,那裏有很多審案的手劄,石師爺還常常跟他談論這些,所以他算是被師傅領進了門,逐漸摸清了門道。


    他剛才寫的是小故事是一戶人家的母雞每天主動跑到鄰居家去生蛋,鄰居把雞蛋收起來,炒菜吃了,這算不算偷?


    唐風年言簡意賅,認真地為這個小故事寫判詞。


    趙宣宣笑道:“風年,把你寫的故事念出來,人人都能聽懂,不用費力解釋。不像那些四書五經,要夫子教,才能看明白。”


    “官府真的審過這樣的案子嗎?”


    唐風年道:“真的!石師父的手劄上記載了。”


    趙宣宣忽然覺得審案也很有趣,問:“風年,這也是石師父給你布置的功課嗎?你要寫很多小故事和判詞嗎?”


    唐風年道:“不是功課,是我拿來練筆的。要多思、多寫,才能下筆如有神。下一個故事,我打算寫鄰居爭搶宅基地,也是真實發生的事,而且結局還很殘忍,從宅基地糾紛變成兇殺。”


    趙宣宣豎起大拇指,鼓勵道:“風年,我喜歡看你寫的判詞,比縣太爺審案更公正!”


    她忽然覺得,縣太爺的本事也不過如此!不就是審案嗎?她家風年也會!


    唐風年與趙宣宣對視片刻,眉目含情,會心一笑,繼續寫字,寫得更快了。


    給賬房先生當學徒那幾年,唐風年認真記賬,從來不敢偷懶。記賬有助於練字,他善於寫小楷,字跡工整,下筆迅速,頁麵整潔。


    晚上沐浴之後,躺在床上休息,遠離了辛苦,唐風年側躺著,注視趙宣宣,低沉道:“石師父說,等湊夠三百篇小故事,就帶我去書坊,看能不能出書。”


    他始終無法安心吃軟飯,還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賺錢,補貼家用。


    她又把長發洗得香香的,香氣縈繞在他的周圍,讓他的眼神不由自主變得繾綣。


    趙宣宣一聽,大吃一驚,圓滾滾的眸子眨啊眨,忽然來一個鯉魚打挺,使得床震動一下,道:“這麽厲害嗎?”


    唐風年輕笑,低沉道:“並不厲害,隻是雜書罷了,比不上那些正經書。”


    街邊賣的雜書並不少,有些擺在地上賣,內容五花八門,寫神神鬼鬼,甚至專門寫來騙人。


    趙宣宣伸出手,輕拍兩下唐風年的腦袋,道:“我覺得你非常厲害!讓我佩服不已!”


    唐風年閑聊道:“我以前孤陋寡聞,以為要一筆一劃地抄書賺錢,但最近石師父幫我打開了眼界,他說書坊出書不是靠人工抄寫,而是靠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又快又省事。他還說,改天帶我去書坊長見識。”


    趙宣宣躍躍欲試,情不自禁拉住唐風年的衣袖,撒嬌道:“我也要去長見識!也帶我去!”


    唐風年跟她十指相扣,爽快地答應。


    趙宣宣突發奇想,笑道:“風年,你寫判詞小故事,我寫笑話書,好不好?”


    唐風年輕捏一下她的臉頰,爽快道:“試試!”


    趙宣宣滿心歡喜,忍不住離他更近一點。


    她喜歡他身上的清爽氣息。


    ——


    七月十五,中元節,也是鬼門大開的日子。


    趙家殺雞宰鴨,擺放鮮果和點心,燒紙錢,祭奠祖宗。


    趙東陽非常虔誠,拿著點燃的線香,恭恭敬敬地作揖,並且在心中禱告。


    在自家祭拜之後,趙東陽打算再去宗祠祭拜,免得冷落了哪一個懶得走路的祖宗。


    王玉娥讓唐風年跟隨趙東陽一起去,把紙錢、線香和貢品搬上牛車,叮囑道:“你們去宗祠那邊,可能會碰上族長,也可能碰上趙北山和趙南水的幾個兒子,千萬不要起衝突。”


    趙東陽不以為然,一邊上牛車,一邊道:“我又不主動罵人,能起啥衝突?”


    王玉娥道:“怕別人欺人太甚,反正你們早點迴來。”


    到宗祠後,趙東陽遠遠地看見族長趙嘉仁,便一路小跑過去,抱拳行禮,但趙嘉仁隻是冷漠地掃他一眼,不搭理他,直接走開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趙東陽家的牛車常往石師爺家跑,而石師爺跟趙嘉仁是明爭暗鬥的死對頭,因此趙嘉仁更厭惡趙東陽了。


    但是宗祠有點舊了,前天甚至有一處屋頂的瓦片掉下來,導致屋頂破洞,需要花錢修繕。


    遇上這種事,趙嘉仁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東陽的銀子。


    沒錯,他隻想要銀子,卻不想看見趙東陽這個人。


    往年宗祠也經曆過大修小修,每次都讓族人一起捐錢,趙東陽總是捐得最多。那時候,趙家族人就在私下裏議論,說趙東陽拚命討好祖宗,是想讓祖宗保佑他生出兒子來,但是無論他捐多少銀子,都始終隻有一個女兒,於是族人們紛紛嘲笑他是冤大頭。


    但趙嘉仁清楚,趙東陽不僅是為了討好祖宗,更是為了討好他這個族長,拍他馬屁,求他幫忙辦事。


    趙東陽的百畝良田之所以能連成一大片,其中也有他幫忙周旋的功勞。


    於是,趙嘉仁覺得現在的趙東陽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最可恨的是,趙東陽居然轉頭就把他的仇家石師爺當新靠山了。


    趙嘉仁打發身邊的另一個馬屁精——趙中,讓他去跟趙東陽說捐錢修宗祠的事。


    趙中立馬朝趙東陽走過去,二人是堂兄弟,而且關係也好。


    趙中剛見麵不提銀子的事,反而誇讚唐風年一表人才,誇趙東陽眼光好、有福氣。


    這話誇到了趙東陽的心坎上,讓他心花怒放,笑容滿麵。


    緊接著,趙中就提起了修繕宗祠的事。


    趙東陽也很關心宗祠,但是他這次不想當冤大頭,於是說道:“別人捐多少,我也款多少。”


    趙中笑道:“族長指望你多捐些。”


    趙東陽堅定地搖頭,道:“朝廷加賦稅,還把我家的田全部定為上上等,我今年沒有餘錢。”


    趙中正勸說趙東陽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吵鬧聲,甚至還有尖叫聲。


    因為吵鬧聲中夾雜趙大旺的嗬斥聲,唐風年耳朵靈敏,連忙跑出去查看。


    趙東陽胖乎乎,跑得慢些,落後幾步。


    隻見拉車的牛正在發瘋,要去撞人,趙大貴和趙大旺正拚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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