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水榭竹影間一座古樸的書舍中傳出了幾聲若有若無的撥弦,一人擊節唱道:


    “蘭桂空自芳,


    寶劍匣中藏。


    自飲千杯彷徨,


    此恨化愁腸。


    苑中輕歌曼舞,


    城外英雄重塚,


    慶氏安當哭?


    狂笑出門去,


    千裏寒雪風


    ......”


    屋外,一個穿著粉色坎肩的少女,靠在門框上,大大地打了個嗬欠,揉了揉眼角,暗暗撇嘴。


    明明說了是讓她來沏茶,結果卻讓她來斟酒,這一來二去的,都什麽時辰了,兩人還是興致高昂,鬥一迴子酒,又飆一迴子詩文,現在又唱上了,可憐她這個來沏茶的,走又走不得,困得要死,還得在這裏候著,這丫鬟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楚非緋這裏心裏埋怨著,裏麵又傳來了不羈的笑聲:“少元兄這闋水調歌頭,平仄有誤,韻腳不整,當罰,當罰!”


    另一個清爽的聲音笑答:“隨性而發,何來的韻腳平仄,六爺著相了。”


    六王爺含笑不語,手中的琴弦輕撥了兩下,卻是接著夏少元的那首水調歌頭唱了下去:


    “紅燭淚,


    墨香灰,


    空寂寥。


    白發長歌如是,


    孤身淒神悵骨。


    迴首平生湖海,


    除卻醉吟風月,


    究竟百無功。


    雷雨皆神力,


    俯首拜東城。”


    夏少元長飲一杯,長袖擋住微閃的雙眸,六王爺這首下闋,雖然隱晦,但有誌難伸,無以報國的鬱意卻極為明顯,最後那句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卻又是很突兀地給之前的抱怨畫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結尾。


    再聯想起從不談國事的六王爺,今天在那**之中一陣見血地針砭時弊,夏少元心中微動,眼光借著袖子的遮擋,看向六王爺。


    那六王爺慵懶地靠在身後的軟墊上,一手舉著酒杯,一手隨意地在懷中的瑤琴上撥弄幾下,一雙含情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半睜不睜,襯著這廝本就清秀不俗的外表,更是顯得恣意風流。


    夏少元心裏拿不準,六王爺這是在酒後吐真言,還是借酒裝瘋,想了想,將空酒杯擲於竹案,大聲道:“非緋,再去燙一壺酒來!”


    楚非緋在門外應了一聲,看了眼已經高懸中天的明月,任命地歎息一聲,沿著九曲竹廊漸行漸遠。


    屋內,夏少元淡笑著道:“六爺對皇上的忠心,當真是處處可見。”


    六王爺輕輕嗤笑一聲,蕩了蕩手中的酒杯:“我們這一支,如今隻剩下了我和皇兄兩人,皇兄從小就不喜歡我,我要是再沒個忠心捧著,早就成了黃土了。”


    夏少元隱約知道,這六王爺和當今的皇帝並非一母所生,當初皇帝登基時,似乎也頗費了一番手腳,六王爺能留得一條性命,大概要歸功於他那個無心爭寵的母妃了。


    夏少元拿過一旁未空的酒壺,撿了個大盞的酒杯斟上,探身遞給六王爺:“莫要說那些氣悶之事,難得今日清閑,趁著好興致,正該多喝幾杯!”


    六王爺桃花眼微微一眯,遂又笑道:“正是。”


    那廂,楚非緋已經到了明園的茶房。


    此時夜色已深,除了幾個值夜看燭火的小丫鬟,大部分下人都已經入睡休息,隻有大丫鬟雪櫻還站在廊下,看到楚非緋行來,微笑道:“可是少爺還要酒?”


    楚非緋忍住一個哈欠,點頭道:“可不是,我離開時,正在唱曲呢。”


    雪櫻輕輕笑道:“我這邊已經溫著一壺,非緋且進來坐坐,我已經讓人去灶上新要些下酒的小菜,說話就能送來,非緋趁這空檔,正好喝點熱茶,醒醒神。”


    楚非緋現在確實又累又困,站得久了也是腰酸背痛,聞言笑道:“還是雪櫻姐姐想的周到。”


    茶房內,靠窗處被隔出了一個小小的隔間,當中的案上擺著兩個小巧的炭爐,一個上麵座著燙酒的銀壺,另一個上麵則燒著一壺熱水。


    淡淡的酒香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許是怕這酒香汙了裏麵的好茶,夜深露重,這外間也是門窗大開。


    雪櫻手腳麻利地沏了盞熱茶,遞給楚非緋,楚非緋雙手接過,那微燙的杯壁表明,裏麵的茶水正是綠茶最適宜的溫度,楚非緋凝神向那茶水看去,見裏麵的葉片根根舒展直立水中,竟然是火候老道......


    “姐姐這茶沏得真好。”楚非緋由衷讚道。


    雪櫻微笑道:“不過是主子不要的陳茶,泡了這許多年,也熟了而已。”


    對茶藝有些研究的楚非緋卻知道,雪櫻這是謙辭,當下也不點破,隻是微笑稱謝。


    心中卻在暗想,既然這雪櫻的沏茶手藝也是了得,為何夏少元卻不知道,難道她也是有意藏拙?難不成她也是個無意富貴,難得的聰明人?


    楚非緋狀似隨意閑聊地道:“老太太身邊的彩娥姐姐說是開春就要嫁人了,男方聽說是個外院的管事。”


    雪櫻微笑道:“正是,老太太房裏那幾個大丫頭,可不是都到放出去的年紀了。”


    楚非緋抬起頭,天真地笑道:“雪櫻姐姐可到了年紀?家裏可已經找好了如意郎君?”


    雪櫻微微一愣,隨即臉色微紅地啐道:“死丫頭,淨說混話。”


    楚非緋眼珠微轉,拖長了聲調,玩笑道:“哦~,我知道了,雪櫻姐姐舍不得明園呢。”


    雪櫻從一側的隔間裏拿出一小碟紅棗來,放到楚非緋麵前,笑道:“那那,堵住你那張利嘴,南方來的蜜棗,黏住你的嘴,也省得淨說些瘋話出來。”


    楚非緋笑眯眯地拿起一個蜜棗含在口裏,心裏卻轉著念頭。察言觀色,這雪櫻似乎既不盼著出府,對夏少元也沒什麽興趣,這倒是奇了,那她留在相府到底是為什麽呢?


    正在此時,有婆子來到窗外,恭恭敬敬地迴話:“雪櫻姑娘,下酒菜送來了,葷素小炒,清涼拌菜,各四樣,雪櫻姑娘看看可還需要加點什麽?”


    雪櫻快步走道廊下,將食盒打開看了看,點頭道:“我看不錯,替我謝過李大娘,趕明我再去看她。”


    婆子知道雪櫻說的去看,其實是指打賞,忙喜滋滋地謝了,轉身離去。


    這時楚非緋站了起來道:“既然下酒菜也來了,我就一起送過去吧。”


    雪櫻迴頭看了楚非緋一眼,見她似乎有些強撐困倦,便微笑道:“你再坐會吧,這食盒也不輕,我找幾個小丫頭一起抬過去,這酒我也一起送過去,若是少爺喚你,我再來叫你,若是不叫,你便在此眯一會也無妨。”


    楚非緋確實是累了,聞言連忙道:“那多謝雪櫻姐姐,我便在這裏等著,若是用到我,還煩勞雪櫻姐姐遣人喊我一聲。”


    雪櫻微笑頷首,招手叫了幾個候在外麵的小丫頭幫忙,將這一堆食盒連同熱酒都送了過去。


    楚非緋鬆了口氣,坐在桌前,側耳細聽著水榭那裏的動靜,等了半晌也沒聽到什麽,心想,夏少元大概早就忘記她還在這裏的事了,也就放鬆了下來,在桌上趴了一會。


    也許是因為喝了茶,明明覺得累得不行,閉上眼卻偏偏睡意全無,趴了一會便覺得無聊,索性站起來走到這茶房裏間,舉著油燈,研究起夏少元那據說是囊括天下好茶的收藏來。


    說是夏少元愛茶成癡,其實楚非緋也差不了多少,這一看茶就入了迷,直到身後一陣微風,手中的燭影晃動了兩下,楚非緋才恍然迴頭......


    一個冷凝的黑影無聲地站在她身後,楚非緋頭皮發炸,一聲尖叫還未出口,那黑影迅速地揮手一劈,楚非緋軟軟地倒下。


    -------------------------------------本文中的詩詞大多是作者隨手杜撰,寫得不好,大家姑且看之,姑且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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