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承認一段婚姻已走到盡頭,幾乎是違背了我的信念。我和許多同行一樣,認為婚姻破裂是件特別令人遺憾的事。我總是心懷希望,希望有情人能夠戰勝萬難。但我也曾遇到很多夫妻,他們的愛情已轉化為仇恨,希望也變作苦澀。勞燕分飛固然悲傷,但有時也不失為一項正確的選擇。如果婚姻已死,再去努力挽救有何意義呢?麵對這種境況,人們需要擁有強大的內心,也需要從他人那裏獲得支持,從而彌合心傷,活得更好。

    為何有時人們縱使百般努力也無法挽迴婚姻與愛情呢?原因很簡單:至少有一人已決意放棄,對伴侶的種種努力視而不見。但有時也可能存在更為複雜的原因。曾有婚姻失敗的人問我,他們的問題算不算“正常”——他們在說出這個詞時很尷尬,但我明白他們的意思。夫妻之一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或人格障礙,因此很難與另一方產生真正的親密之情,甚至可能會讓另一方毫無安全感。這類婚姻通常都有很高的離婚率,這一點也不奇怪。常見的例子是,其中一方太過自戀——這種人格障礙會阻止其與他人建立起真正的親密關係。另一方會因為他(她)的過分自戀而感到憤怒和恐懼,甚至產生自我懷疑。接下來的這段簡短的對話來自一位自戀的丈夫和他那因此而抑鬱不安的妻子。他們不過是許許多多這樣的夫妻中的一例。她深感絕望,以致看不出她丈夫的個人問題已將他們的婚姻推入絕境。

    佩裏:(啜泣)我現在什麽也不在乎了。就算明天死了也無所謂。我需要幫助。

    傑克:哎,你也知道,我不相信心理治療。你就不能再撐幾個月,等我們有了新的健康保險再說?(他想的是:她的健康問題總是花費巨大。她總會犯偏頭痛和胃病。現在她又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了。我當初真不該找這麽難養的人結婚。)

    佩裏:哦。(我不值得救助。)

    幸運的是,佩裏的家人及時介入,她的抑鬱終於得到治療。而她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她的丈夫缺乏共情的能力;又因為他自認為完美無缺,無從作出改變。她對這段婚姻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終於簽署了離婚協議。

    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選擇拯救婚姻還是一拍兩散並不是那麽幹脆的事。向我諮詢的很多夫妻聲稱,在其中一方表達出離婚之意後,另一方顯得極為震驚。這類談話通常都是這樣的:

    她:我想離婚。

    他:我完全不知道你居然這麽不快樂。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她:在過去的9年裏,我一直在跟你說。

    或者:

    他:你這麽難過,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可以馬上去見治療師。

    她:那又有什麽意義呢?隻會引發新一輪爭吵,而且最後你還是會把錯誤都推到我頭上,就和平時一樣。

    這類對話在婚姻診所裏相當常見,幾乎讓人無法判斷他們的婚姻是否值得挽救。但是現在,我終於有方法能夠確定一段婚姻是否已到盡頭。我把我的度量方法稱為“愛情開關”。它可以根據婚姻雙方迴溯共同記憶的體驗計算出他們的累積信任值,或者不信任(背叛)值。這方法之所以名為“開關”而非“標尺”,是因為我幾乎沒見過任何人在迴憶愛情史時處於中間地帶。他們的迴憶或快樂或痛苦——開關一關,非此即彼,很少處於二者之間。如果開關打開,它就會像某種強力緩衝器一樣緩衝掉一時的焦躁和疏遠。但如果開關關閉,就會產生所謂的消極詮釋:總假設伴侶不懷好意。就算隻有一方的開關是關上的,也會導致婚姻的終結。在心理學研究中,如此有效的未來災難預警機製可不常見。我們需要仔細考察其含義,才可能扭轉局勢。

    口述曆史:評估你們的愛情史

    我的研究團隊設計了一個詳細的訪談腳本,我們管它叫“口述曆史訪談”(oral history interview)。我用此腳本在實驗室中對夫妻講述的愛情故事進行評估。其中有些問題可以歸入“我想認識你”一類——如果你在聚會上新結識一對夫妻,你很可能會問他們這類問題。還有些問題則更為深入,你可能隻會和親密好友談論。在訪談中,我們會詢問夫妻他們是怎樣結識的,他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是什麽,他們約會的細節,他們的感情如何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化,他們的婚姻哲學以及他們對其他人婚戀觀的看法。

    訪談腳本在設計上吸收了斯特茲·特克爾(studs terkel)的談話藝術。特克爾是一位知名的廣播主持人,他主持的口述節目記錄了平常人的非凡生活。在特克爾做訪談時,他並不像常人那樣做“哦,嗯”之類不痛不癢的迴應以鼓勵嘉賓繼續訴說他們的故事(治療師就常常使用這個方法)。這種含糊的聲音在廣播裏聽起來實在煩人。嘉賓停止敘述時,特克爾會說:“哇!這真是太了不起了。”然後他會轉向下一個話題,自己則繼續保持沉默。正因為他采用了這種方法,後期製作人員可以輕易將他的部分從錄音中分離出來,隻保留談話主角講述的故事。這樣一來,他就把嘉賓變成了侃侃而談的演講家,講述他們那引人入勝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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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參與我的訪談實驗的伴侶們的反應和特克爾的采訪嘉賓非常相似。人們似乎都有講述自己故事的需要。就算是婚姻不幸的伴侶也想把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在研究中,利文森和我本打算跳過訪談以節約時間和經費,但被試們卻堅持要進行這一步。伴侶們總想與我們分享他們的記憶,無論他們的婚姻是幸福還是不幸。

    在口述曆史訪談開始之前,我手下這些出色的采訪者會向被試說明,我們認為他們的記憶獨一無二,我們也隻能通過他們來了解他們的婚姻——畢竟他們才是自己婚姻的專家。在訪談結束後,我會分析每個人的反應,評估他們的愛情開關究竟處於何種狀態。

    那些隻有消極記憶的伴侶關上了他們的愛情開關,但他們並非都會分道揚鑣。有些人會繼續維持他們不快樂的婚姻。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屋簷之下,但是形同陌路,不再信任彼此。

    口述曆史訪談可說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評估婚姻滿意度的方法。夫妻現時的態度和關注點會影響他們對於過去愛情史的記憶,以及迴憶的重心。這一現象可以從生物學上獲得解釋。最近,神經生物學家研究發現,大腦會根據記憶對我們現時的意義而改寫或重組記憶。我們的身份認同——我們如何看待自己、我們是誰、我們的出身——其實都基於我們的神經網絡而存在,而其本身又是不斷變化發展的。因此,我們後來的經曆就會影響甚至改變我們的記憶。

    通常來說,大腦會儲存兩種記憶,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外顯記憶是我們有意識記憶的東西:比如你的祖母在你6歲生日時送給你一個娃娃;波士頓紅襪隊贏得了世界職業棒球大賽冠軍(而不是你夢到的)。而內隱記憶很可能並非是在完全有意識的狀態下產生的。大腦會產生某種類似於直覺的反應,找到在當前情境下適用的規則。紅燈亮起時,你不用細想就知道要刹車。但如果新情境與舊認知不符——即所謂“認知失調”——大腦就會改寫你的記憶,讓舊認知變為合理的。舉個例子:你對你的婚禮的記憶很美妙,但因為你的伴侶實在是一個自我中心的混蛋,你的大腦就會改寫你的內隱記憶。它改變了過去,為適應新情境而創造了新的認知。現在你再迴憶婚禮,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丈夫沒有誇讚你的美麗。

    愛的博弈論

    一段婚姻究竟是無藥可救還是希望尚存,在於夫妻雙方講述曆史時的態度有多消極。一種對人們的談話和談話方式進行評估的方法——“布赫爾曼計分表”,在預測婚姻是否會失敗方麵極其精準。我曾使用這個方法研究了120對育有學齡前兒童的夫妻,預測他們在未來4年內是否會分道揚鑣,準確率高達94%。

    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嗎?其實,我們很容易就能做出這樣的預測,因為夫妻在描述他們的過去時幾乎不會保持中立態度。他們或者會強調曾經的幸福時光、輕描淡寫地帶過困難,或者會竭力強調失敗而非成功。與之類似,他們或者更看重伴侶的優秀品質而非糟糕的缺點(珍惜),或者與之相反(貶低)。

    接下來,本書將逐一為你介紹“布赫爾曼計分表”的5個維度。在參與我們研究的所有被試中,在5個維度上得分都很低的夫妻最終均以離婚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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