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晝伏在枕頭上長出一口氣,看著眼前粉嫩的顏色,想起了蔣行說的話,傅聲一般過完十五才迴來。


    藍晝猶豫著問:“為了我?”


    屏幕裏的人說:“嗯,為了你。”


    空間裏又沒了聲音。藍晝抱著枕頭側臉枕在柔軟的枕麵,暖光打在他的烏黑濃密的睫毛,垂落一道淺淺的影子。他像是睡著了,側臉安詳。傅聲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一刻也沒有離開。


    他們之間的關係慢慢發生了變化,彼此心照不宣。


    藍晝感覺得到了傅聲的認真,但這樣的認真或許隻在限定的期限,一旦時間到期,藍晝不敢去想,他不知道是該慶賀傅聲冷漠的結束,還是該害怕傅聲把這樣的認真繼續。


    太亂了,藍晝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相比於藍晝的糾結,傅聲則更像是勝券在握的獵人。從階梯教室第一次交鋒,傅聲就說過,他不是被狩獵的,而今依舊。


    風流浪子流露出了感情,眼裏、聲音裏開始了試探和動搖,那麽是不是說明,從前的獵人變成了獵物,雙向狩獵變成了他的單向狩獵。


    藍晝的行為表示這個人至少是會動心的,會動心是不是就證明,這樣的貓咪是可以被留下的。


    相隔萬裏,麵對屏幕的兩個人同時開始思考他們對彼此的感受和對關係的定義。


    視頻還在繼續,誰也沒有掛斷,柏林的雨聲如同白噪音,藍晝把手機放在枕邊,發絲散落,搭在臉上,安靜的像是要睡著。


    車平穩停下,車廂裏響起流暢的德語。


    “你到了?”藍晝眼睛都沒睜開。


    枕邊淡淡響起一聲嗯。


    “能下車?”


    藍晝語調慵懶,意有所指。


    傅聲笑了笑。


    “能。”


    藍晝發出一聲唔。


    “真不知道是我魅力太差,還是你幾天不見,坐懷不亂了。”藍晝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水藍色的眼睛輕落在傅聲黑色的領結上。


    傅聲溫柔地笑了笑。


    “你的魅力無法抗拒,是我不敢對你有太瘋的想法。”


    “是嗎?”藍晝對上傅聲的黑色眼睛,裏麵盛著盈盈的笑意,像是要把人融化進裏麵。


    這個人笑起來可真好看,藍晝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點一點描摹傅聲,輕聲問:“如果你有,你想做什麽?”


    傅聲打開車門的手一頓,黑色的眼眸糾纏著窗外的夜色和名利場中的欲望,聲音清冷,如同柏林的夜雨。


    “如果我有,我想搭最早的班機飛迴去,跟你一起糾纏,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飲鴆止渴了。”


    夜色裏響起一聲滿意的輕笑。


    “迴答滿分,你可以去工作了。”


    傅聲笑了笑,“晚安,饞貓。”


    正當傅聲想掛斷視頻,手機裏傳來藍晝的聲音。


    “傅聲。”


    傅聲的手指停在僅距紅色按鍵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車廂安靜,雨聲清晰,寒夜肅冷。


    傅聲垂眸看向屏幕裏的人,輕聲問:“怎麽了?”


    一唿一吸的聲音被麥克風收錄,如同心跳一般迴響在濕冷的雨夜。c市飄雪,萬籟俱寂,柏林落雨,名利宴會。


    無形的情緒在橫跨六個小時的夜晚滋生,藍晝第一次通過身體的空虛體會什麽是分離。


    眼前的人看得到,觸不到。


    明明剛剛是那麽親密的事情,他隻能隔著屏幕一個人做。傅聲的吻不可及,傅聲的擁抱再落空,連傅聲身上的純黑的西裝都在提醒他,傅聲和他所屬的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而傅聲還偏偏說那些隻是想想就覺得要瘋了的話。


    帶著欲望的聲音通過電話傳播,藍晝的嘴唇擦過手機邊緣。


    低啞清晰。


    “我想你,你知道的。”


    接著屏幕一暗,通話結束。


    雨夜潮濕陰冷。


    傅聲盯著熄滅的屏幕,黑色的眼睛看


    不出情緒。


    許久,他輕聲道:


    “我知道。”


    -


    藍晝覺得分離是感情催化劑,不見一個人才會更想念一個人,就像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距離真的能產生美,他好像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期望傅聲了。


    藍晝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街景,今天是大年三十,cbd雖然相較於以往成了一座空城,但依舊有人流。


    接連幾天落小雪,街道上白茫茫的,城市的清潔工依舊在工作,道路上的積雪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遠遠看過去路麵陰濕。


    藍晝找了家餐廳吃年夜飯,周圍都是全家一起來的,到了他這裏,就成了孤零零的一張桌子。藍晝隨便吃了點,付款的時候被旁邊的一家人叫住,問能不能幫忙拍張合影。


    藍晝愣了一下。


    “好。”


    接過手機,藍晝往後退了幾步。那一家人大概十幾個,祖孫三代,兩位老人坐在中間抱著孫子孫女,旁邊站著一個兒子兒媳,女兒外孫女,一家人其樂融融看著鏡頭。


    “一、二、三---”


    “茄子---”


    鏡頭哢哢定格,藍晝看著鏡頭裏全家歡笑的場景微微愣神。


    不過他隨後輕輕一笑,溫聲問:“要再拍幾張嗎?”


    他穿著白色的毛呢大衣,藍色的頭發披在肩上,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通透的光線落在他身上,給他增加了幾分柔和。


    女人穿著紅色的針織修身連衣裙,棕色的卷發披在肩兩側,她站在老人旁邊,一手搭在老人肩上,一手攬著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女兒,朝藍晝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藍晝笑了笑。


    拍完結束,藍晝把手機還了迴去。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藍晝雙手插兜,衝女人微微頷首,轉身出了餐廳。


    c市禁煙花,藍晝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江邊吹著冷風,寒冷刺骨。


    他找到一處避風的地方坐下,雙手插在口袋,把下巴埋進毛衣,悠悠地蕩著自己的腿。


    等到九點,藍晝開車去逛了燈會。古道悠長,燈火輝煌,月色嬋娟,天涯此時。


    藍晝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了。藍晝脫下外套,隻穿了件淺色的毛衣,他從酒櫃裏開了瓶酒,紅酒順著杯壁滾動下落,在杯子裏旋起漂亮的紅流。


    藍晝在落地窗前盤腿坐下。


    時間的流逝和變遷真的很有意思,以前這個時候他正跟在藍尚和溫竹身後流連在各種酒會、宴會,散漫的應付令他厭煩的社交,而現在,夜色如墨,鍾聲臨近,他一個人望著安靜的城市。


    過去真的成了過去,他擺脫了控製,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自由,為此他稍微付出了點代價。但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


    沒什麽是不可以拋棄的,人不可能總在得到。他選擇了決裂,也就選擇了一個人的流浪,注定從今往後,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個人來抗。


    藍晝舉起酒杯。


    “那就一杯敬過往,敬懦弱,敬反抗,敬浪蕩的死亡。”


    圓月高懸,朔風卷雪。


    “二杯敬自由,敬無束,敬往後往後瀟灑不迴頭。”


    風蕭蕭,雪瑟瑟。


    新年的鍾聲緩緩敲響,cbd瞬間亮起,高樓大廈燈火交映,在寒冷的風雪中上演奪目的燈光秀。手邊響起聲音,藍晝抬手接通。


    “砰---”


    “嘩---”


    “嘩---”


    濃墨的夜空炸開璀璨的煙花,震耳欲聾的聲響透過手機傳來,藍晝的手機仿佛在下一刻都要被震碎。


    鏡頭晃動,唿嘯的寒風和尖叫的人聲仿佛就在耳側,眼前是火花銀樹,燦若白晝。


    藍晝喊了聲傅聲,也被淹沒在鼎沸歡唿的人群和漫天的煙花中。


    畫麵遙遠卻又無比真實,聲音震耳卻又讓人心震顫。


    “砰砰砰---嘩”


    煙花直上雲霄,從中間綻放,拉出冰藍色的花絲,在空中停留片刻,隨後傾落猶如銀色山泉,光點漫天,如夢似幻。


    藍晝看著盛大絢麗的煙花,嘴角也漫上了笑意。


    煙花短暫,想念太長。


    當繁華落盡,藍晝聽到一個聲音。


    “新年快樂,藍晝。”


    遊輪甲板上吹著寒風,傅聲一身黑色的大衣,黑發淩亂,那雙沉靜的眼睛帶著笑意注視著屏幕裏的人,藍晝穿著白色的毛衣,眼角彎彎。


    “新年快樂,傅聲。”


    傅聲雙臂撐在圍欄,眼前是在夜色裏靜靜流淌的萊茵河。他周圍都是看煙花的人,藍晝問你在遊輪上?


    “嗯,陪爸媽過來。”


    藍晝找了個東西把手機支在沙發上,雙手往後一撐,盤腿看著畫麵裏打扮的爾雅矜冷的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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