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位置太偏,偏到什麽程度呢?


    周圍一公裏,人影兒都見不著半個,房子內的無線網絡一關,手機信號能有半格就算奇跡,誇張點說,哪怕人死在裏麵,臭味兒也得半個月才能被聞到。


    要換做以前,宋臨景主動提出要住這,景程絕對把對方大腿拍得啪啪響,樂得前仰後合地說“兄弟懂我”,現在嘛……


    景程怎麽琢磨,怎麽覺得宋臨景居心不良。


    依據就是,前天由於停車場人來人往,再加上沒經過改裝的suv隔音效果實在一般,景程雖然意識模糊,但羞恥心還是沒完全喪失的,宋臨景磨了他半晚上,景程也抵死抿住嘴唇、咬住牙關,隻肯斷斷續續漏出點悶哼,再大聲就不肯了,更別說縱情放肆地說些什麽出格的葷話。


    沒聽到想聽的,宋臨景顯然不太滿意,景程眯著眼睛任由自己在無休止的搖晃中沉/淪時,隱約記得對方說什麽“下次一定選在不會有任何人打擾的地方”。


    周管家和幾個侍應在將景程安頓好後,也沒再多逗留,隻說有任何需要使用客廳的快捷撥號功能就好,便直接離開做晚上小型迎賓酒會的準備去了。


    被獨自留在房子裏的景程,以某種帶著點悲壯的心情,裏裏外外繞了兩圈——


    秋千,吊床,泳池,溫泉,露台,茶室,桑拿房,觀影廳,樓頂花園,布滿鏡子的健身房,以及被三麵玻璃環繞的陽光房……


    草了。


    景程心裏暗暗罵道。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思想齷齪、充斥人成年人肮髒的黃色廢料,還是這房子打從一開始就設計得如此少兒不宜,景程簡直覺得哪兒哪兒都能玩出點花樣,哪兒哪兒都很適合用來滿足一下人類底層生理需求,他甚至眼前都浮現出了一些類似“使用指南”的畫麵,主人公是他自己和宋臨景的那種。


    瘋了瘋了!


    意識到自己在腦補些什麽的景程惱羞成怒,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趕緊打斷了走向愈發離奇的思緒。


    待身體上的反應稍微平息,心理上卻還仍有些沒別過勁兒來的景程掏出手機,沒什麽底氣地點開了那個他故意忽略了兩天的置頂。


    消息框裏一排排的滿是宋臨景的自言自語。


    除了匯報行程,就是膩膩歪歪的酸話,偶爾還要雜著幾張奇奇怪怪的風景照,仿佛完全不在乎景程是否會迴應似的,隻是單純地分享。


    景程的視線快速掃過,上麵那些,停在了最後一條上。


    [宋臨景:母親讓我去酒會上露個臉,我盡量早點迴去陪你,酒櫃裏提前冰了瓶雷司令,晚餐是海鮮,廚房今天備的生蠔很不錯,我讓他們在你入住一小時後送去。]


    [三十六個小時沒見了。]


    [我很想你。]


    景程:……也不必著急,我倒沒有很想你就是了。


    看樣子宋臨景暫時迴不來,景程懸著的心終於沉下來了些。


    他放空著大腦,在沙發上仰了一會,待旅途的勞頓稍微緩解,才緩緩坐起身。


    距離宋臨景說的送餐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景程決定先洗個澡放個鬆,重啟一下這些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順便想想……今晚該用一個怎麽樣的心態麵對宋臨景。


    之前那次可以算是酒後亂性,頭昏腦漲、意識不清,還比較容易找到替自己辯解的理由,但前天……


    景程揉了揉發酸的額角,竟罕見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前天雖然他也有點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麽開始的,但景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扶著引導著宋臨景的架勢可主動得很。


    模糊的迴憶猝不及防上湧,景程捂著臉,耳尖不知什麽時候攀上了一抹紅,甚至有種想要臨陣脫逃的衝動。


    “叮!叮!”


    正當他獨自在腦內做著思想鬥爭的時候,突然傳來的門鈴聲,卻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景程不禁一怔。


    不是說好一個小時?怎麽這麽快。


    雖有點不解,但景程也不想為難服務人員,正好他奔波小一天正好也有點餓了,於是他連忙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快步走向門口,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打開了門。


    “你好,推進來放在——”


    招唿的話語才吐出來一半,就被景程如數咽了迴去。


    門外站著的顯然不是廚房那邊來送餐的隊伍。


    昏暗的燈光下,隻站著孤零零的一個人,單穿著襯衫,領口半敞,夜晚的海風吹過來,將他打理利落的淺棕色卷發鬧得有些蓬,那雙曾經景程誇讚過、親吻過無數次的眼睛淺淺地彎著,琥珀色的瞳仁裏碎金般的色彩流動。


    在辨別出對方的身份後,景程幾乎驚訝到做不出任何反應,倒也不為別的,隻是,他曾經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對方了……


    那人顯然也瞧出了景程的錯愕,他倒也不覺得尷尬,隻是臉上的笑意更濃,神情也愈發溫柔了起來。


    “見到我很不高興?”他微微歪了歪頭,形狀漂亮的嘴唇不露聲色抿了抿,像是有些嗔怪,字句間也蕩著幾分微不可感的哄騙意味,他注視著景程的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好歹也算是你的初戀呢。”


    “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麽?”


    第73章


    “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麽?”


    景程的思緒仿佛一下被扯迴了十年前,相似的場景,差不多的夜晚,連風的溫度都帶著點既視感。


    對方與自己第一次見麵時好像也說過這句話。


    景程的腦海裏的記憶甚至還沒凝出個實相,麵前這人卻輕飄飄地笑出了聲。


    “突然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了。”對方眼角的弧度彎得溫和,語調放得很柔,柔得像條纏人的衣帶,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牽動所有的情緒。


    他微微抬頭看向景程時,還狀似不經意地歪了歪腦袋,臉上稀薄的醉意使他的表情格外靈動,他看著景程顯而易見的錯愕,像是很滿意似的向前湊了半步,然後緊盯著景程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拉著長音試探道:“嗯……你也想起來了。”


    “對不對?”


    門廊的感應燈恰如其分地滅了,景程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迴過神來。


    他連忙清了清喉嚨,重新喚醒那點聊勝於無的光亮的同時,也熟練地迅速調整出一副從容的模樣來。


    “林霽,你怎麽會在這?”景程眉尾微抬,笑得輕佻,語氣平淡卻不失親昵,仿佛對方就隻是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了的朋友一般,他側了側身子,讓出條通道來,“快請進。”


    被稱作林霽的男人雖然依然是那副溫和的做派,可眉宇間卻因景程的應對得當而染上了一層失落,這情緒實在細弱,不仔細分辨幾乎看不出來,但大概是足夠了解的緣故,景程卻敏感地察覺到了。


    其實也不需要什麽細致的觀察。


    景程不動腦子亂猜,都能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失望。


    林霽突然出現,想看到的絕對不是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不鹹不淡地與他疏離問候。


    他想看的,大概是自己久久不能迴神的慌亂,緊張得搓捏衣角的局促,磕磕絆絆支支吾吾地用難以置信地語氣再三確定真的是他,是帶著幾分不甘的質問,是尷尬僵硬又十分勉強的微笑。


    畢竟,自己當年在林霽麵前就是這樣的形象。


    每一個行為都稚嫩,每一次迴應都青澀。


    景程心裏浮出的情緒有些奇怪,他似乎並不反感迴憶過去屬於少年人略顯愚蠢的悸動,他甚至覺得自己當時的莽撞都比如今的麻木要好上很多。


    他在見到對方時難以言喻的激動不摻半點虛假,可那隻是因為在那個瞬間,眼前猛地閃現出無數值得被拎出來反複迴憶的美好,而那些美好隻是因為每一幀少年時期的畫麵都足夠絢爛,並不是因為別的什麽。


    景程不懷念林霽,不懷念兩人無數彼此探索的纏綿悱惻,他懷念的隻是,那種更容易縱容自己在某段關係裏沉溺、投入精力的時期,而可以確定的是,景程並不會因此產生任何混淆,更不會移情到某個特定的人身上。


    他甚至在注視林霽麵孔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宋臨景十七八歲的臉。


    如果他們沒有被迫分開那麽久,如果他們完整地彼此陪伴度過了躁動的少年時期,那會不會他們很早就能發現友情中曖昧的端倪,會不會……


    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其他人涉足的機會。


    景程不自覺地想著……


    “也算不上初戀吧。”景程笑著從軟飲櫃裏捏了瓶梨汁給林霽,“不知道是不是鮮榨的,但看起來果汁裏隻有它不是酸口。”


    “難為你還記得我不喜歡酸的東西。”林霽在沙發上落座,自然地接過玻璃瓶卻沒有擰開,隻是笑盈盈地看向景程,將注意力移迴到了對方的前半句,“那倒也是。”


    “畢竟你拒絕我的時候可是半點猶豫都沒有。”林霽聳了聳肩,表情滿不在意地說道,“那我該怎麽給自己找個定位呀?分享過你初吻初夜的……”


    “老朋友?”


    說完,林霽注視著景程陷入了沉默,氣氛莫名有些僵硬,但這種微妙卻並沒有持續太久,隻是停頓了幾秒後,林霽便自己忍不住了似的笑出了聲。


    “逗你的。”林霽朝景程眨眨眼,“我都三十歲的中年男人了,跟你討什麽名分。”


    你這愛戲弄人的做派,可跟三十歲“該有的”成熟穩重搭不上一點兒關係。


    景程腹誹著,麵上卻不好表露的太明顯。


    他表情難免有些無奈,勾了勾唇角,語氣淡淡地打趣道:“三十還算不上中年,再說了,你看起來跟大學生都沒什麽區別。”


    “還是剛認識你時的樣子。”


    景程原本隻是想揶揄下對方依然和記憶中一樣跳脫,卻沒想到林霽倒是坦蕩應下了。


    “那倒也是,可能因為我一直在讀書吧,人不工作衰老速度就是會慢很多。”林霽將手上沒開封的果汁不露聲色地擱到茶幾上,語氣戲謔地說道,“聽說你現在約會的對象都和我當年很像,天呐,小程,你可千萬不要搞什麽白月光替身的戲碼。”


    “太俗啦!”林霽擺擺手,撇撇嘴,一副十足嫌棄的做派。


    景程被噎得一愣,隻覺得自己當初拒絕和林霽談戀愛實在明智,不然估計早就被氣死成千上百迴了。


    太長時間沒接觸過這種類型的,還偏偏是個不太好意思跟人家撂臉子發脾氣的關係,景程一時間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半天才憋出句“你想多了”。


    林霽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景程好幾圈,蕩著輕盈笑意的表情裏,昭然若揭地印著“你說氣話我不信”、“我這麽棒的人這麽多年忘不了不是你的錯”。


    景程隱隱約約咂麽出來了,欲言又止了半天,到底還是把別的話都吞了迴去。


    沒必要,實在沒必要。


    林霽從以前就對他是完美的這件事無比堅定,雖然景程承認對方軟件硬件各方麵條件的確有這個資本,但林霽自信的程度幾乎已經可以達到“腦子有病”的標準了。


    解釋了也不會聽的。


    還不如趕緊結束沒意義的敘舊,把對方的來意弄明白,然後盡快找個借口哄走。


    景程低頭看了看時間,莫名升起一絲微妙的心虛來。


    宋臨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殺迴來,要是讓他看到林霽,八成是要陰沉著臉犯瘋病的。


    畢竟當年對方知道宋惟安排林霽來輔導景程功課時,就鬧了挺大一通脾氣,但由於宋臨景被困在國外,天高皇帝遠,而少年時的景程和林霽簡直“臭味相投”得很,所以哪怕宋臨景不滿意,兩人私底下偷偷摸摸的相處也都一直沒斷過。


    而景程十八歲生日那天,在酒精的助興中,以及林霽主動的引導下,本就對彼此頗有好感的兩人順理成章地上了床,並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廝混度過了景程高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


    直到林霽提出不想和景程就這麽倉促結束,希望他們能正式確立穩定的戀愛關係。


    景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了,在林霽茫然無措地追問時,他也沒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是現在,早已將自己不健康的心理狀態探究了個透徹的景程,願意推心置腹從多個維度跟林霽分析闡述“他為什麽抗拒穩定關係”,但那時候的景程稚嫩得很,也愚蠢得很,他自己想不明白也說不清楚其中緣由,隻能用略顯強硬的態度以及幹巴巴的語言迴應,用拒絕所有有效溝通來迴避外人對於他內心世界的嚐試觸碰。


    而從小便是天之驕子的林霽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第一次栽跟頭不說,還是栽在了景程這種毛頭小子身上,偏偏有宋家這層關係在那,想大張旗鼓地把事情鬧難堪都不行。


    所以最後,等到景程覺得“風頭過去”,可以適當哄哄林霽以維持兩人的肉/體關係又或者重新做迴朋友時,才突然發現,林霽已經把自己所有聯係方式拉黑,一聲不吭地出了國。


    景程倒確實因此低落了一小段時間,也因此養成了開始時會與每任床伴都會事先將這些前提說明白、結束時絕不逃避拖遝優柔寡斷的習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非慣性依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熒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熒星並收藏非慣性依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