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以朋友的身份,還是以其他什麽我們暫時沒得出準確結論的關係,我都不希望我們之間有誤會存在,過去、現在、將來,我都不希望。”


    “我不喜歡去猜別人的意圖,挺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宋臨景……”景程懶散的神色完全斂了起來,總是漾著輕浮情意的漂亮眼睛中滿是嚴肅,“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告訴我。”


    “好不好?”


    宋臨景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依然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景程也不急也不催,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兩人就這麽相對著沉默了很久,久到景程身上那點兒疲累熏得他眼皮都開始發沉,宋臨景才終於有了反應。


    “好。”宋臨景言簡意賅地答道。


    說完,他便轉到一旁的水槽處,仔仔細細地將雙手洗幹淨擦幹淨,然後才在景程注視下,慢悠悠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不讓他們送成品的原因,是想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宋臨景不急不緩地向景程靠近。


    “學做飯是因為高中的時候,你說過,你從小就總覺得隻有自己親自下廚才是‘家’的味道。”


    宋臨景在景程麵前站定,稍一抬手,指尖便揉上了他的耳垂:“我們之間不會有誤會存在,即便有,我也不會允許它影響我們的親密。”


    “至於我們之間的關係……”宋臨景微一停頓後,輕輕笑了一聲,便俯身吻上了景程的嘴唇,短暫地糾纏過後,他才沉著語調再次開口,態度中滿是不容景程逃避的堅決,“景程,對你好,對你特別,到底是因為什麽,你猜不到麽?”


    景程有些心虛地偏開了視線。


    宋臨景意識到了他的抗拒,倒也不急不惱,隻是用拇指描摹著景程的唇瓣,動作溫和地在他鼻尖上輕輕啄了兩下,難得地流露出幾分微妙的孩子氣:“猜不到我就不告訴你。”


    “宋臨景,我……”景程難免茫然,被宋臨景的“過度直白”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連當場婉拒的機會都沒給他留出半分。


    這實在不講道理。


    “不是我不講道理。”宋臨景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是你要我把心裏話告訴你的。”


    “景程。”宋臨景帶著笑意喊了他一聲,卻又沒立刻將話說完。


    廚房裏添了豆腐的魚湯再次咕嘟咕嘟冒出一圈奶白色的泡泡,窗外最後一絲絢爛的霞光也被海平麵吞噬,小酒館昏黃的壁燈適時亮了起來,將景程低垂著顫抖的睫毛籠上了層朦朧的霧。


    “我願意完全按照你的步調來,幾天、幾個月、幾年,多久都可以。”


    “哪怕直到你徹底厭倦我,連最基礎淺薄的肉/體吸引也消失,你最終的答案依然是拒絕,我都接受,我會體麵退迴原本的位置,絕不糾纏,絕不讓你困擾。”


    “所以,你別有任何壓力。”


    “我隻有一點要求。”宋臨景輕柔地擁抱住沉默的景程,用一種溫順到甚至可以被稱作卑微的語氣,再次開口補充道,“在你還沒想清楚的這段時間,別去找其他人行麽?”


    “小程。”宋臨景眷戀地蹭了蹭對方的頸側,又討好般地親了兩下,“我們試試好不好?”


    “求你了。”


    ……


    第52章


    “你給我點時間,我……”過了好久,景程才終於有勇氣抬起頭與宋臨景對視,他表情中那些虛浮似乎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少有的真摯,“我會考慮。”


    “真的。”


    大概是怕宋臨景誤解他是在習慣性的敷衍,景程抓住了對方在自己頸側遊移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又扯到了麵前,吻了兩下他的掌心。


    像是對對方的鼓勵,更像是對自己的安撫。


    雖然景程暫時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怕對方誤解自己,明明他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最希望宋臨景能退迴原本位置的。


    可大概人就是這樣貪婪。


    麵對誘惑,即便原本興趣並不算高漲,甚至還能違背本性地裝出副“道德高尚”的矜持模樣,可隻要不小心嚐到一星半點的甜頭,就會像失去控製的癮君子似的,願意為了短效的歡愉、猛烈的刺激、為某個前途未卜的結果,不顧一切地拋棄原本的穩定。


    “宋臨景。”景程看著他,誠實地說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騙你。”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迴應,以後怎麽樣誰都不知道,但……起碼現在不能。”


    “我不清楚自己對你到底是什麽感情,但我可以坦蕩地承認,我確實想抱你,想親你,想和你上床,但這些,嗯……”景程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選擇拋棄花言巧語的修飾,用最露骨的表達,將最赤/裸的事實擺到了兩人之間,“並不稀奇。”


    “我對很多人都有過這種感覺,並且遵從著這種感覺,與很多人做過同樣的事情。”


    “而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通常這種感覺並不會持續太久,短則幾天,長……暫時也沒有超過半年的,你知道的,沒人比你更了解我過去幾年身邊那些人的來去匆匆了。”景程頓了頓,“這種感覺也許會在某個時刻無限趨近於所謂的‘愛情’,但當它觸及到那個邊界的瞬間,就是它消解的開始。”


    “被彼此表麵虛浮的美好所吸引的人,很難有探索並接受對方空洞內核的覺悟。”


    “我覺得‘喜歡’這個詞就已經足夠完美了,喜歡貓,喜歡狗,喜歡春夜的風冬日的雪,喜歡十六歲的陽光,喜歡被酒精剝奪意識,喜歡某個人笑起來的眼睛,喜歡和你接吻和你做更親昵的事。”


    景程邊說邊自我肯定般地點了點頭:“喜歡就已經足夠了。”


    “它是個很薄的情緒,輕飄飄的,這一秒誠摯送出去,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羞愧地收迴來,是錦上添花,得不到會讓人心癢但還能正常生活的東西,不是必需品。”


    “愛就不同了,這個字聽起來就很沉重,光是想想,就覺得快要喘不過氣,快要死了。”


    “我的成長環境你了解,說真的,我不理解愛,也很難相信愛,這就像童話故事裏才存在的東西一樣,你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麽?反正我沒見過。”景程摟抱著宋臨景的腰,如同摩挲著一條精神撫慰犬似的,用指尖在對方後背上一下一下地劃著。


    他自問自答道:“你應該也沒見過。”


    宋臨景任由他胡亂觸碰著,隻覺得景程帶給自己的癢,沿著皮膚向內滲透著,籠在心髒上,將它箍得緊緊的,劇烈跳動產生的迴響經由血管傳遞到全身,震得眼眶都發澀。


    景程平時話也多,兩人單獨相處時,基本八成的話都是從景程嘴裏說出來的,可那基本都是些沒什麽意義的碎碎念,雖然宋臨景很愛聽,但自從脫離了十打頭的年紀後,景程確實極少會與自己聊這些更深入的話題了。


    宋臨景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隻能把一部分責任交給“不常見麵”,一部分讓“男性成熟過程中的必然”分擔,當然,占最大頭的,還是要歸咎給對方那身邊圍繞著的那些“朋友”。


    景程總要有個宣泄情緒的渠道,既然沒在自己這,那就一定是被其他人照單全收了。


    但宋臨景沒辦法。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他都不該因為自己的妒忌而貿然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


    宋臨景無數次以“向自己承諾會有那麽一天”的方式,對被各種沉重責任撕扯到失去睡眠的自己進行安撫。


    他隻是要等而已。


    等到自己羽翼豐滿,等到居心叵測的人被鏟除,等到他無論做什麽都沒誰敢質疑。


    畢竟在成長過程中,幾乎已經將“權衡利弊”修煉成本能的宋臨景清楚知道,在沒十足的把握就過分自負想“兩手抓”的代價,除了“兩手空”外沒有其他可能。


    景程的遊離和脫軌是必然的,宋臨景無力阻止,也沒立場幹涉,他因為不夠堅定而錯過了十六歲那個最完美的時機,現在就該坦然地為自己的猶豫買單。


    “嗯。”宋臨景手搭在景程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捏著他的後脖頸,不含調情的意味,隻是些無意識的親昵小動作,愣要說個目的的話,其實更像在哄小朋友,也順便滿足一下自己某種惡趣味。


    宋臨景從第一次見到景程,景程突兀抱住他時,就覺得對方脖頸的線條很漂亮了。


    昨晚居高臨下地從背後看時,更是舍不得挪開視線——迷離時會低垂著,刺激太多時會繃起來,受不住了的時候會高高仰起向人索吻。


    怎麽瞧都漂亮。


    宋臨景眼前似乎都能具象出畫麵來,瞳仁因迴憶而染上晦澀,逗弄的力道也就不知不覺地重了幾分。


    “嘶!”被捏疼了的景程不滿得很直接,照著宋臨景的手背就拍了兩下,皺眉頭的同時還要抿嘴角,散漫的表情非常認真地不悅了一瞬,“宋總怎麽沒輕沒重的。”


    宋臨景虛心接受批評,心裏沒有半點怨言,隻覺得景程這副習慣性鬧小脾氣的模樣,可愛得不能更可愛了。


    “我錯了,給你揉揉。”宋臨景眼角帶笑,說到做到地給他揉了兩下,才將話題轉迴了之前那句,“我也沒怎麽見過,但我願意相信。”


    景程微微一怔,聲音悶悶的,像是對宋臨景跟自己“唱反調”不怎麽高興:“笨蛋才信。”


    “嗯。”宋臨景承認得爽快,“我是笨蛋。”


    被順著毛捋的景程卻反而更別扭了:“沒人愛笨蛋。”


    毫無殺傷力,甚至近似於小學生鬥嘴。


    宋臨景忍不住輕笑出了聲,又低頭在景程的發頂親了親又蹭了蹭,才柔著語氣再次開了口:“沒關係,‘愛’對你來說太壓抑的話,那我有喜歡就夠了。”


    “我不挑剔,很好哄。”宋臨景停頓了片刻,才終於舍得將他對景程那個唯一的要求搬出來,強調一遍,“知情識趣,知根知底,盡可能滿足你的所有要求,暫時還沒讓你膩煩,我滿足你所有的擇優條件,沒人比我更合適陪在你身邊,所以……”


    “別去找其他人。”


    “試試看,和我試試看。”


    “試試我能不能把童話裏的東西帶到現實來,試試我們那個‘無限趨近於愛的東西’會不會消解,試試跳出朋友的身份,我們重新了解一下彼此。”


    宋臨景哄騙似的不停用嘴唇啄著景程頭頂的發旋,話說得斷斷續續,可效用卻出色得很:“你不能給我迴應,也暫時不相信我,那我就不把我的喜歡和愛剖露得直白,我自己先留著。”


    “等你想聽的時候,記得來朝我要。”


    “好不好?”


    景程沉默片刻,忍不住歎了口氣,泛著絲啞的聲音莫名發黏,他嘀咕道:“宋臨景,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跟我賣慘博同情,就是想我可憐你、心疼你。”


    “那我博到了麽?”宋臨景承認得倒是爽快。


    景程不置可否,隻是順手砸了對方後腰兩下。


    “哦~博到了啊。”宋臨景了然笑道,他扯了扯景程的衣角,被戳破的心思連藏都不藏了,“小程,你太吃這套了。”


    宋臨景平時寡言少語,就算說話,十句裏至少一半都得帶著點陰陽怪氣,怎麽破了個處,語言係統也跟著重裝了?


    被對方情話哄了個暈頭轉向的景程腹誹道。


    要說,完美的人那就在什麽方麵都能做到極致,技術技巧除了最開始生疏,後麵熟悉了甚至能把人折騰到睡著,調.情手段也不是靠背套路,自然貼合本人特點的同時還能達成目的,現在好了,情話都說得這麽漂亮動人。


    難得升起些不好意思的景程,將腦袋埋進了宋臨景的浴袍裏,感覺整個人都被對方方才真摯的發言泡軟了。


    景程仿佛突然鬆弛了下來,不想思考兩人的以後,不想去猜對方的意圖,不想為還沒發生的彼此厭棄焦慮。


    他變得懶洋洋的,隻想通過擁抱或者更親密的接觸來獲取宋臨景的溫度,懶得拒絕對方的提議,懶得質疑對方沒有道理的縱容。


    試試吧。


    景程在心裏勸慰著自己。


    就算他們和景程之前那些無法深入的浪漫關係一樣也可以。


    起碼他得到過宋臨景近乎虔誠的“信奉”。


    況且,景程篤定,就算他們的嚐試失敗了,他也不會失去宋臨景。


    他們之間不是隻有現在和未來,他們還有過去,過去那彼此牽絆、如亂絮般緊密纏繞在一起的十年。


    哪怕他們以後鬧得很難堪都無所謂,宋臨景再恨他,哪怕是到了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的程度,他們都得準時、體麵、和諧地出現在宋惟的生日上、每年的年夜飯上、以及隔三差五心血來潮舉辦的家宴上。


    他們分不開。


    景程想到那個場麵,心裏竟然還浮現出幾分惡劣的期待來。


    “好了,你慢慢考慮,我們先吃飯吧。”宋臨景拍了拍景程的後背,字句間滿是笑意地打趣道,“再煮下去餛飩要爛掉了。”


    景程確實餓了,所以即便莫名有點舍不得這個舒適的擁抱,卻也還是溫順地放開了手。


    宋臨景俯身用吻在他唇瓣上研磨了幾下,又理了理景程起翹的睡衣領口,才緩緩迴到了廚房,整套流程無比自然,仿佛已經在腦海中演習過無數遍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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