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他搖了搖頭,直視著景程,漆黑晶亮的瞳仁裏閃著潤澤的光。“你昨天說,讓我忙完別走,但我迴店裏的時候他們說你已經迴家了,所以,我今天來……” “是想兌現你昨晚的承諾的。” 一陣風吹過,吹落了路旁柳枝上壓覆著的新雪,也吹散了空中厚重的雲層。 冬日稀薄的陽光鋪了下來,灑在男孩臉上,襯得他身上那股獨屬於少年人的生命力更加鮮活靈動。 景程不禁喉口一緊,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半圈,眸色一沉,原本懶散的神色,也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打量。 像是瞧到了什麽感興趣的獵物似的。 隻見男孩笑容更加燦然,他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認真地說道:“你現在有時間麽?” “宋景程先生。” …… 湧動的暗流瞬間被凍住,原本良好的曖昧氛圍也徹底消失,圍觀了全程的小曲經理深表震撼但不能理解。 又一陣風吹來,不帶任何浪漫色彩,直讓人覺得冷且蕭索。 景程那點玩味還沒來得及醞釀徹底,就被這個全新的昵稱錘了個稀碎。 幾人就這麽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景程才終於找迴自己的聲音。 他沉著臉,表情不悅地低聲問道:“誰告訴你的?” “你叫我什麽?” ……第12章 看著景程臉上明顯的不高興,男生的表情露出幾分茫然,他有些無措地問道:“你不是姓宋麽?可……”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店員就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景哥別生氣,搞錯了搞錯了!” “剛才我在忙,宋總助理幫忙接待了一下。”店員把杵在門口、西裝革履、繃著張顯然與宋臨景“師出同門”死人臉的助理,往前推了推,“你說句話啊!” 冷麵門神似的助理目不斜視:“他問我的老板姓什麽,我如實迴答了。” 小曲經理也趕緊上前打起了圓場:“景哥,誤會,人家沒別的意思。” 景程麵色稍緩,但剛才對眼前人的那點興趣,算是散了個幹淨。 倒也不是小氣,主要因為,早些年拿“該改姓宋”這件事“打趣”他的人,確實不在少數,加上宋臨景這幾天的行為舉止,莫名透出股精神不太正常的詭異,景程難免反應有點過激。 “阿顧來幹嘛?”景程穩了穩情緒,朝室內走去,他眉梢微挑,表情依然不怎麽愉快,冷聲冷氣地問道,“宋臨景落東西了?” “不是的。”顧助理搖了搖頭,“是給您還東西。” 還? 景程不禁一愣,一時間沒想到宋臨景要還什麽。 等對方掏出兩個做工精細的木匣子,景程才反應過來。 這裏麵裝的,是為了安撫那個姓孫的,送出去的兩隻翡翠鐲子。 那個姓孫的,是宋家某個遠房親戚,具體細節景程記不清,不過倒也沒影響他昨天因為這層關係,受著冤枉氣,憋屈地哄了對方半晚上。 但宋臨景來的時候,這人已經被請走好半天了,他是怎麽知道的? 景程上下睨了一圈小曲經理,冷哼一聲,語氣不善地問道:“你給他通風報信的?” “哎喲,都這個點了,我得趕緊看看他們活幹得怎麽樣,迴頭細聊!”曲經理尷尬地拔高了音量,驢唇不對馬嘴地岔開話題。 您二位玩兒“情趣”、鬧別扭,天天牽連無辜可太不像話了。 正直小曲拒絕成為這對“十年密友”y的一環,見勢不妙,立馬腳底抹油似的就往後廳跑去。 惹不起躲得起,溜了溜了! “景先生,宋總說了,您不用為他照顧任何人的麵子。”顧助理言簡意賅,他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表情卻帶上了點別扭,顯然是對接下來要轉述的話不太適應,“咳,宋總還說,再遇到像昨天那種情況,您……” “您可以直接把人打出去,如果懶得親自動手,那就叫安保進來抬,出了任何問題……” “他負全責。” 聽了這話,景程不僅臉上慍色稍緩,甚至還有點想笑。 他都能想象得出,宋臨景當著幾個下屬的麵,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時的樣子、旁觀者的反應、以及被其他人訝異的表現取悅到後,宋臨景嘴角微不可見的弧度。 別看姓宋的表麵人模人樣,可實際上,他那些詭異的惡趣味,其實一點兒都不比景程少。 隻不過,景程是坦蕩鋪在明麵上,宋臨景多數時間,都隻能把這些“惡劣”的小心思藏迴骨子裏。 “行,知道了。”景程朝他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本來就是給宋阿姨生日挑的備選禮物,我覺得水頭都不夠好,已經重新找更合適的了,這些送誰都一樣。” 景程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模樣,他漫不經心地朝對方瞟了一眼,調侃道:“東西送到了,你怎麽還不走?想留下來陪我玩兒?” “那你可千萬別讓你們宋總知道。”景程嗤笑一聲,字裏行間滿是輕佻的逗弄,“他醋勁大著呢,肯定開除你。” 景程那雙遺傳自媽媽的眼睛,漂亮得驚人,裏麵漾著的虛浮笑意,給他每一個眼神都安上了倒刺。 許多與他廝混過的人直到被景程甩掉,都依然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隻是被他遠遠瞧了瞧,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不知不覺的被扯到了他床上。 像是某種用途不當的黑魔法。 經不住蠱惑、拋棄理智銜住景程撒下的餌的人,也就注定會被那尖銳的鉤子割得鮮血淋漓。 從無例外。 起碼暫時還沒有。 顧助理連忙心虛地偏開視線,他清清嗓子,盡職盡責地完成著任務,別扭說道:“宋總還想請您原諒,他昨晚真的是有急事要處理才提前離開的,嗯……” “拜托您給他迴個電話吧,宋總心情不好一整天了,下午例會上連個敢大聲喘氣的都沒有,我們幾個特助緊張得飯都吃不下……”顧助越說越沒底氣,甚至還隱隱流露出一絲委屈來。 這句顯然就不是傳話了。 景程聽著不免覺得好笑。 雖然這麽比喻可能有點不恰當,但這場麵真的蠻像,被父母吵架牽連到的小孩,敢怒不敢言地偷跑來找一方告另一方的狀。 不過對於昨晚到自己家樓下後,宋臨景接了個電話,連飯都沒吃上一口就提前走了的這件事,景程根本不在意。 宋臨景忙得很,他心裏有數。 他們兩個成年男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不再是世界中隻有彼此最重要的小孩子,更不是得靠時刻膩在一起來證明感情濃烈程度的倦怠期情侶。 沒必要的。 但…… 迴電話不可能。 起碼在他琢磨清楚宋臨景這兩天抽得哪門子瘋之前,是絕對不可能迴的。 景程心裏篤定,嘴上也是這麽說的。 “忍忍吧。”他朝顧助理狡黠地眨了眨眼,“叫你們宋總好好反思一下,最近還幹什麽別的壞事兒了。” “弄明白了再找我。”說完,景程便事不關己地轉身要往辦公室走,可才抬腳,他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過身,朝顧助理的身後彎著眼角,勾了勾手指,笑道:“你呢?” “進來喝點東西還是現在走?” 因誤會而被景程冷落了好半天的人連忙出聲,生怕自己晚迴答半秒,景程就徹底不搭理他了:“我馬上有節實驗課,可能現在就要走。” 景程抬抬眉尾,興致缺缺地“哦”了一聲。 “我中午就來了,不過一直沒等到你……” 男生抿抿唇,看起來似乎有些沮喪,可下一秒,他卻像是靠自我勸慰迅速恢複了精神似的,眼睛忽地再次亮了起來,“我叫溫羽忱,十九歲,寧大醫學院大二學生,我昨晚第一次見到你,就特別特別想認識你。” “沒找到機會交換聯係方式,我迴去之後遺憾了一整夜。” “所以今天上午一下課我就往這趕了,沒想到還是沒能多聊幾句……” 圍巾在溫羽忱脖子上亂糟糟地堆成柔軟的小山,虛掩地遮住了半邊下巴,給身形高而挺拔的他平添幾分稚氣。 他聲音中氣十足,可那耳尖卻是越來越紅。 而觀察到這點的景程,臉上玩味的笑容也隨著越來越濃。 是個乖巧的、心思寫在臉上、藏不住半點情緒的小朋友。 鬧出場烏龍的溫羽忱,把稱謂改成了正確的:“景先生。” “你昨天說,有什麽需求盡管提,是真的麽?”他直愣愣地注視著景程,眼角眉梢都掛著期待。 景程都仿佛能看到對方身後不停搖晃的尾巴。 像隻想被摸摸腦袋的可憐小狗。 景程從吧台上的盤子裏捏了顆荔枝味的糖,手指一挑,糖便飛進了對方懷裏,砸得溫羽忱耳廓更紅了。 “我從來不騙小朋友。”景程放緩了音調,柔著語氣說道。 “太好了!謝謝你!”溫羽忱高興地把糖妥帖地放進胸前的口袋,隨後再次抬頭,與景程對視著,極其認真地邀請道,“我想請你看電影,就這周末。” “好直接呀。”景程臉上笑意更濃,“這算是約會麽?” 溫羽忱點點頭,興奮地給出肯定的答案。 旁邊悄悄圍觀的幾個員工,此時都有點不忍心看下去了,深知自家老板德行的他們,趕緊移開了視線。 “我不清楚昨晚你來scene是不是意外,但顯然,你不混這個圈子,所以也不太了解我的規矩。” 景程倚靠著吧台,慢悠悠地接過酒保遞來的香檳杯,淺淺抿了一口其中泛著細碎氣泡的酒液,整個人透著股渾然天成的從容和慵懶:“對於你這樣剛認識,就對我表達出極高熱情的人,我啊……” 景程睫毛微垂,視線輕飄飄地從溫羽忱臉上掃過,他輕笑了一聲,再開口時,微啞的嗓音裏糅著晦澀不明的曖昧。 像是種邀請他人一同墮落的引誘,也像是不可言明的善意警告。 “興趣不大,所以……”他誠實地說道:“隻約炮。” “不約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