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起,一列列馬車從皇宮正門前出發,碾過落在街麵上的薄薄積雪,駛出了玉京城。


    一路北上,出使大夏。


    作為九公主領銜的正式使團,從護衛到禮部官員再到隨行文官,浩浩蕩蕩足有數百人,不過這數百人裏麵雖然有陳大將軍府的身影,但卻沒有陳憲虎的名字。


    “……婉兒,不是你兄長隨行嗎?怎麽是你來了?”


    鎏金鳳紋的朱漆車輦內,九公主給香爐添了一小塊熏香,而陳沐婉坐在旁邊,嘎嘣嘎嘣地磕著一把瓜子。


    “我哥他閉關了。”


    “閉關?”


    “年少有為難免驕縱,我哥他在武道和戰場上都取得了點成績,近期有些得意忘形了,一天天的聲色犬馬疏忽了武道精進,也該收收心閉關修煉了。”


    “陳公子是父皇欽點過的少年天驕,還在潛龍榜上名列前茅,這還不夠努力嗎?”


    “我這個妹妹都六品了,他還在七品境轉悠,這當然是修煉不用功的下場。”


    謫仙降世、道武雙絕、潛龍榜首……


    九公主數著麵前女子的一個個頭銜,心想這要是和婉兒比起來,普天之下也沒幾個人能稱之為天驕了。


    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但是婉兒,你兄長和我說好了與我一同出使大夏。”


    “嗯,所以我哥他在家裏閉關修行,我代我哥來陪殿下你出使大夏。”


    陳沐婉點點頭。


    她隨意地將一枚瓜子送入齒間,輕輕一咬一吐,瓜子仁入口,瓜子殼落在了手裏。


    九公主從陳沐婉的手心裏抓了一把爪子,無奈問道:“婉兒,那你兄長都和你說了嗎?我們這趟出使大夏可是帶著目的去的,若想有建功立業,未必能夠安然迴到大焱。”


    陳沐婉眉頭挑了挑,吐出瓜子殼:“知道啊,不然我來做什麽呢?”


    九公主神情微動,抿了抿唇:“你是謫仙,逍遙物外無拘無束,這些俗事與你有什麽關係……”


    陳沐婉聳聳肩,神態自然突出一個隨心而動:“照殿下這麽說,這些紅塵俗事可能與我是沒什麽關係吧,但既然都無拘無束,我想來就來了,這不也很正常嗎?”


    “你剛剛還說是因為你兄長他要閉關修行。”


    “差不多吧,我覺得他需要閉關……”


    “婉兒!”


    “嗯?”


    九公主看著陳沐婉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那雙眼睛裏麵暗藏著仙蘊,直勾勾地盯著看,仿佛魂魄都要陷入其中。


    香爐裏麵氤氳出縷縷夾雜著橘香的輕煙。


    九公主繃得很緊地肩頭忽然鬆了下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說得對,你是無拘無束的謫仙,連父皇亂點的鴛鴦譜都束縛不住你,我又哪裏管得著你。”


    “殿下這例子可舉的不對,陛下既然開了金口,我雖然無所謂但也得接下來,主要還是徐大哥他不同意,才讓陛下收迴了成命。”


    九公主揉了揉陳沐婉的臉。


    手有點冷,臉有些熱。


    在陳沐婉的麵前,她仿佛從一個心事重重的王朝公主,輕鬆變成了滿懷情竇的小姑娘。


    “唉,婉兒你說這情啊愛啊到底是怎麽迴事呢?我要是那位徐大哥,就算表麵上是迫於無奈接受,但是心裏一定會是偷著樂,能把你這樣的仙女留在身邊,怎麽想都覺得是夢寐以求的幸事呢,那些男人應該求之不得,怎麽還會把你往外推呀。”


    “殿下最開始得知此事可不是這麽說的,那時候殿下還為我痛惜來著,說我未遇到真愛先就要嫁做人婦,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麽過。”


    “此一時彼一時嘛,現在婉兒你又是無拘無束的世外謫仙了,這裏也沒有其他人,我還不能和你胡思亂想了嗎?”


    無拘無束。


    九公主其實一直以來都很羨慕陳沐婉能夠無拘無束。


    雖然人活一世,來到世上就必然受到親緣世事的牽掛,哪可能真的不沾因果一身輕鬆,但陳沐婉不僅僅是她自己有本錢逍遙物外,就連她家人也都願意成為她的後盾。


    想怎麽活著,就能怎麽活。


    九公主倒不是對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有多大的不滿,她很清楚自己生活裏的點點滴滴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那些早已習慣了是何滋味的珍饈美味,或許是別人一輩子都不曾品嚐過的絕世珍寶。


    但是人嘛。


    吃著碗裏,想著鍋裏的的確是常態。


    九公主雖然並不厭惡她現在的生活,但如果可以選,她其實很想當一個了無牽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去試試那些曲折但又純粹的男女情愛,是否真如那些她早已翻爛了的話本故事裏描述的一樣美好。


    “……婉兒,謝謝你。”


    九公主知道,陳憲虎需要閉關修行什麽的不過是個理由而已,陳沐婉之所以會出現在使團的隊伍裏麵,歸根結底的原因是因為此去大夏危機四伏。


    由婉兒代替她的兄長。


    她的兄長不用多說,不用涉險踏進這場風波裏麵,沒有了危險。


    自己也因為身邊多了一個道武雙絕的謫仙,麵臨危險時就能有更多的機會與選擇。


    唯一一個處境變差了的是陳沐婉自己。


    原本是逍遙物外不染塵埃,如今卻是一腳踏進了泥濘當中。


    還不知會陷入多深。


    “謝謝太俗了,迴來後記得多做幾盒蛋黃酥給我吧。”


    “隻要幾盒嗎?不是做一輩子的嗎?”


    “一輩子都吃蛋黃酥,早晚要吃膩的吧。”


    “那就五仁酥、豆沙酥、核桃酥……我又不是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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