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穀也說過。


    不曾親眼看到張首輔咽氣。


    這更是加深了徐年心裏的突兀感,所以在這書院深處的院子裏看到張首輔的時候,徐年就沒有太多的驚訝,反而是因為這種突兀感找到了緣由,恍然明悟過來。


    張首輔果然還活著。


    “張大人這一死,可是騙過了天下人。”


    “在迴來的路上聽聞了張大人的死訊。”


    “我當時都有些不敢相信……”


    徐年這說得是實話。


    在從滎原郡迴玉京城的路上,初次聽聞張首輔已經亡故的消息時,不僅僅是徐年,而是他們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哪怕有不少事實消息證據擺在眼前。


    他們依舊抱著一絲希望,認為以訛傳訛的謠傳。


    直到迴到了玉京城。


    才確定了首輔去世的消息,確實不是訛傳。


    當時天天還好一陣唏噓呢。


    畢竟張首輔對於大焱江山社稷的貢獻,上到朝堂下至黎民,全都是有目共睹。


    哪怕是奸佞。


    說不定都會為張首輔的死訊而抹一把淚。


    畢竟隻要張首輔的目光還沒落在自己身上,把這江山社稷治理得越好,奸佞們能從中榨取的油水才會越多。


    “現在看到張大人原來平安無事,我也就安心了。”


    張弘正看了眼柳道子落下的黑子,然後笑著問道:“徐先生不怪我瞞著你?”


    徐年搖搖頭:“張大人這不是已經告訴我了嗎?”


    “徐先生年少有為但卻不氣盛,淡泊如水寧靜致遠,真是難得啊。”


    張弘正親自拎起文火上的茶壺,給徐年倒了一杯熱茶,然後指了指棋盤,繼續說道:“徐先生可懂黑白方圓?這局棋,以徐先生的眼光來看,會是誰贏誰輸?”


    徐年搖了搖頭。


    要是下的五子棋他還能套著公式來露兩手。


    但這圍棋就是另一碼事了。


    另外張弘正的稱唿也讓徐年有些在意。


    先生。


    書院中人是會稱他先生。


    但在這有鹿書院裏麵,先生這個稱唿可遠比在外界更有深意。


    尤其是張首輔,之前明明是稱他真人。


    如今怎麽忽然改口了?


    張弘正把茶壺放迴小火爐上繼續熱著,笑著說道:“徐先生不懂也沒關係。”


    “其實這圍棋技法千千萬,說來似乎複雜,但不過就是子多為厚,子少為薄,到頭來無外乎是黑包了白或者白包了黑。”


    “畢竟棋盤就這麽大一點,一眼望去就看得清大致局勢了。”


    童子模樣兒的柳道子執黑落子,吃下了一粒白子,輕聲說道:“棋盤是能夠一眼望到盡頭,不足為奇,但是天下山河,可就不是兩三眼能夠看清的了。”


    沈其風笑著說道:“這話誰說都合適,唯獨從你這天機閣主的嘴裏說出來,未免就有點氣人了。”


    天機閣。


    自然是以天機命名,擅長什麽自然是一目了然。


    即便經曆過驚天變故,出了陰渾子這麽個弑師叛徒,以至於不複往昔。


    但是底蘊總是還在。


    從三奇二魁一帝,再到如今的潛龍榜,這些已經天下皆知的頭銜,可都是當代天機閣主柳道子的手筆。


    前麵六人不必多說。


    就說後麵這潛龍榜上,可是足有百人。


    雖然不是網羅盡了天下英才,但能選出這百個天驕且在排序上不出大的差錯,能夠服眾。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


    柳道子輕聲說到:“沈院長抬舉了,若是我們天機閣真能算盡天機,又怎麽會出現個陰渾子呢?天機浩瀚而又縹緲,越是琢磨越是發覺不可琢磨。”


    沈其風欲落白子。


    但在落地生根前,他猶豫了一下,笑著問道:“柳閣主不會用天機來下棋吧?”


    柳道子也是笑了笑:“我如果說沒有,沈院長會信嗎?”


    黑白交錯而落。


    棋盤上的勝負逐漸分明。


    張弘正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棋盤上了。


    他在扒拉著小火爐裏的炭火。


    “徐先生,這次沈師弟請你過來喝茶,其實是我想請你過來一敘……”


    沈師弟?


    有鹿書院院長沈其風是張首輔的師弟?


    徐年恍然。


    難怪張首輔對他的稱唿從真人變成了先生,原來是有這麽一層關係。


    張弘正看出了徐年的好奇,解釋道:“徐先生莫怪,以前不這麽喊,是以前我還沒這個資格,如今總算是入了儒道,能夠重新迴到書院了,才能夠自視為書院弟子,隨著眾人一起喊你一聲先生。”


    徐年喝了一口熱茶,聽了張首輔的話,他微微怔了一下。


    略作探查。


    的確是從張首輔的身體裏麵察覺到了儒道修行者的浩然氣。


    除此之外。


    還有……神源的氣息!


    這下徐年算是知道被張伯都診斷為油盡燈枯的張首輔是怎麽能夠詐死。


    而不是真死的了。


    修行入品之後。


    哪怕隻是九品境,多多少少都會補足自身。


    增進壽元。


    補足之後,就如往燈裏添了油,多少暫且不說,至少能夠多燃燒一陣了。


    至於張首輔這麽多年都未曾入品。


    怎麽偏偏在這瀕死時突破,大抵就是得了神源的妙處了。


    佛門大方丈普濟雖然走錯了路。


    但至少在臨死之前。


    去孽留神。


    確實是為這天下做了件大好事。


    “……我請徐先生過來,是有兩件事情想要請徐真人幫一下忙。”


    “張大人請講。”


    幫還是不幫,徐年總要先聽聽是什麽忙才能決定。


    “第一個忙。”


    “鎮國徐氏的名聲,如今在徐世威手裏算是要砸了。”


    “那位傳奇國公一世英名,留下來的鎮國封號若是就這麽毀於一旦,也實在是有些讓人唏噓。”


    “所以,大焱想請徐先生幫個忙。”


    “請徐先生接下鎮國公的封號。”


    這是隻有徐年能幫的忙。


    除了功績之外,還有血脈。


    唯有徐年才符合兩者。


    能夠順理成章地接下從鎮國公手裏傳下來的世襲爵位。


    “第二個忙。”


    “徐先生應該已經看出來了。”


    “大焱江山如今的局勢是在釣魚,把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家夥都釣上來,免得他們在之後興風作浪。”


    “隻不過除了這些不安分的世家之外。”


    “還有一條大魚也要咬鉤了。”


    “釣這條魚,得請徐先生襄助一下。”


    “因為這條魚叫做……他叫什麽來著?”


    張弘正忽然卡了殼。


    不過沈其風順利地幫師兄接上了話。


    “那條大魚叫做陰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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