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張首輔大概是看到大焱天子已經病好了。”


    “放下了最重的牽掛。”


    “鬆了一口氣。”


    “所以就……撐不下去了吧。”


    張天天抱著酥酥,耷拉著眼皮輕聲說道。


    這是作為一名醫者的經驗之談。


    很多上了年紀或者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瀕臨死亡的人都是這樣,如果心中牽掛過重放不下,這最後一口氣就能吊著許久,甚至超過醫理上的極限,而一旦這牽掛放下了。


    這口氣便散了。


    很快就會沉入死亡的懷抱之中。


    徐年望著掛在店鋪門口的那些白幡,眉頭微微皺起。


    雖然在他們去永冬寒地之前,那位腿腳不便但卻撐起了大焱社稷的老人,身體狀況好像就已經不大樂觀了,但就這麽撒手人寰告別了人間,總覺得還是有些……突兀。


    在滎原郡的時,四皇子沒有提及過張首輔的死訊。


    隻是也用不著四皇子他們提。


    畢竟張弘正的訃告,就像是乘著風一樣已經傳遍了各個地方,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也有人並不在意那位老人的逝去——這很正常,畢竟日子還是照樣得過,日出日落又不會因為誰的死而停轉。


    徐年他們在返迴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聽說過了張首輔的死訊。


    大焱天子親自主持的葬禮。


    還有皇子皇女為其抬棺。


    不可謂不隆重。


    隻是在路上的時候,徐年他們多少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也許是以訛傳訛。


    甚至可能大焱朝廷的敵人散播出來動搖人心的謊言。


    但到了玉京城。


    看到這些仍然掛在商鋪門口的白幡。


    這一絲僥幸也就蕩然無存了。


    畢竟其他地方可能是散播出來的謠言,但在這天子腳下,在距離大焱朝堂近在咫尺的玉京城,根本就沒有滋生出這類謠言的土壤。


    畢竟那位老人隻要出門走一走。


    去德宜坊買一隻老人喜食的烤鴨。


    這種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徐真人,看來我們不在玉京城裏的這段時日,玉京城也發生了些事情,我們得迴鋪子裏看看情況,就先和徐真人說聲告辭了……”


    玄止戈他們說的鋪子,自然就是萬山奇貨。


    那間商鋪應該是百羽王朝和大焱王朝在互通有無上的一個重要環節。


    徐年他們迴到了百槐堂。


    百槐堂裏。


    一眼看上去如個富家翁似的張槐穀仍然坐在院子裏麵喝茶。


    也許是習慣使然。


    徐年看到張伯還在悠閑喝茶時,莫名就感到了一陣平心靜氣。


    在確認張弘正死訊的時候,徐年還在想著這大概也是大世將至天下大亂的一個重要節點吧,畢竟失去了張首輔的大焱王朝雖然不至於就此崩潰,但勢必會多出些動蕩來。


    但現在嘛……


    張伯都在喝茶。


    大概就證明天還沒塌下來。


    似乎沒必要想那麽多。


    張槐穀看到徐年他們進來,笑了笑說道:“迴來了?永冬寒地那邊怎麽樣?是不是很冷?我那師弟沒跟你們一起迴來,看來是繼續雲遊天下去了吧?”


    “是啊,李叔可比老張你勤勉多了,在那麽冷的永冬寒地都想著雲遊四方,一方麵增長見識一方麵提高醫術,哪像老張你這樣,身在玉京城一天天就坐在這裏喝茶……唉,我感覺要不了多久,老張你這師兄就要被師弟給超過了。”


    張天天放下了酥酥,在張槐穀的肩膀上拍了拍。


    拍的很用力。


    張神醫肩膀都被拍的一顫一顫,隻好把茶杯放了下來。


    免得茶水灑了。


    酥酥吸了吸鼻子,聞到了香噴噴的氣味,眼睛一亮,一溜煙就跑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


    徐菇和酥酥各抱著一個托盤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來自河竹村裏的婦人仍然是荊釵布裙的衣著。


    不過臉色已經呈現出健康正常的紅潤,和在河竹村裏久病在床的時候,儼然是判若兩人了。


    “年兒,張姑娘,你們迴來的剛剛好,我新學了大漠那邊的法子,烤了些羊肉包子出來,你們快嚐嚐好不好吃……”


    看來徐年他們遠在永冬寒地這段時日。


    玉京城裏確實變化不小。


    徐菇都已經不局限於糕點了,連大漠的烤包子都學了過來。


    烤出來的羊肉包子外表呈現出誘人的金黃色,一口咬下去首先感受到的是酥脆,然後汁水飽滿的羊肉餡隨之在酥底下爆開,濃鬱的香料和肉香味浸透了味蕾。


    不過香料味稍稍有些過重。


    顯然徐菇畢竟是新學的烤包子做法,對於香料該放多少還需要稍加調整。


    但就整體而言,這確實好吃。


    “……嗚哇!迴來就能吃到徐姨的手藝,真好!”


    張天天滿臉幸福的一口咬掉大半個包子。


    這倒不完全是故意誇張,主要還是在永冬寒地沒吃幾頓好的。


    “徐姨你是不知道,永冬寒地的吃食太粗糙啦,雖然要肉也有肉,但就是少些滋味,我感覺自己這一趟走下來,估計都瘦了呢。”


    永冬寒地的食物確實普普通通。


    算不上難吃吧。


    但要知道張天天在玉京城,日常吃食可都是九珍樓的滋味,這一比較起來自然就相形見絀,差太遠了。


    徐菇忙說道:“那就多吃幾個,把餓掉的肉都補迴來,張姑娘想吃什麽都告訴我,我給你做……”


    張槐穀放下了茶杯,也拿起了個烤包子。


    在他的旁邊,坐著同樣在吃烤包子的徐年。


    “張槐穀的訃告,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徐年點了點頭。


    雖然看到京城商鋪上的白幡,就已經足以證明張槐穀的死訊屬實了。


    但他還是感覺哪裏蹊蹺。


    “張伯,張首輔他……怎麽死的?”


    “怎麽死的?徐小友是想問是不是真的死了吧,有一說一,按照我最近一次給張弘正把脈問診的情況,這位操勞過重的老首輔確實是已經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了,枯到什麽程度呢?我連方子都開不了,隻能搖搖頭就走了。”


    張槐穀吃了一口烤包子。


    滿嘴羊肉香氣。


    繼續說道:


    “但是呢。”


    “我確實沒有親眼見到過張弘正的屍首。”


    “沒瞧見他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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