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還是玄衣衛統領秦高軒,不過秦統領不是來找徐年。


    而是來請張槐穀。


    “……首輔大人今日起床後身體抱恙臥床難起,在下懇請張神醫能夠撥冗上門,為首輔大人施展迴春之術。”


    徐年聞言微微怔住。


    昨天還在鎮國侯府見過的老人,今日就病倒了?


    秦高軒在張槐穀的麵前彎腰拱手。


    態度謙卑。


    雖然他的職責隻是護衛。


    很多時候甚至隻是替那位大焱首輔傳傳話。


    但秦高軒的身份地位放在貴人極多的玉京城裏,其實也依然是走到哪兒都值得別人禮敬三分的大人物。


    這可不是什麽宰相門前七品官,沾了大焱首輔的光的緣故。


    而是因為玄衣衛統領這一職位,本就已經足夠貴了。


    玄衣衛不是張弘正自己培養的私人護衛,而是貨真價實的大焱武職。


    大焱最精銳的幾支衛隊之一。


    在張弘正之前,玄衣衛通常都是負責保護大焱天子的安危。


    但貴如秦高軒來到百槐堂想請張槐穀。


    也隻能卑微懇請。


    不過張槐穀倒也沒有擺出一貫以來對上門求醫之人愛搭不理的態度,他聽到是張首輔抱恙,甚至下意識就皺了皺眉頭,放下了茶杯,略微思索了一會兒點頭說道:


    “行,正好今天本就要出門,就先去看看張首輔是怎麽個情況吧。”


    張槐穀昨日答應了楚慧婕,今天會去看看朝廷在江揚俘虜的無皮將領是怎麽個情況。


    秦高軒麵露喜色:“多謝張神醫。”


    張槐穀起身時,看了眼徐年:“徐小友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見張首輔?”


    徐年心知,這是在暗示要不要擇日不如撞日,趁著張槐穀上門看病把七皇子的問題也告訴張首輔。


    他沉吟了一小會兒,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跟張伯一起去看看,會不會給秦統領添麻煩?”


    秦統領搖了搖頭:“徐真人見外了,這哪有什麽麻煩……”


    不說徐年本就算得上首輔府邸的座上賓,就算張槐穀要帶去首輔府邸的是個秦高軒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隻要張神醫樂意去,他都不可能不同意。


    最多就是留個心眼。


    但對造訪首輔府邸的陌生人多加警惕,本就是玄衣衛的職責之內的事情。


    徐年和張槐穀跟著秦高軒進入稍顯冷清的首輔府邸的時候,張弘正倒是已經下了床榻。


    披著棉衣,坐在案前,提筆書寫。


    聽到推門而入的動靜,這位老人暫且擱下筆抬眸望去,眼見是大夫來了,笑著說道:


    “我這把老骨頭,又得麻煩張神醫了。”


    秦高軒說的是臥床難起。


    雖然張首輔已經起床了,但他的氣色確實一眼看上去就不太好,眼袋浮腫,臉上也沒什麽血色。


    即便穿著厚實的棉衣,但老人似乎依舊畏懼著秋寒。


    案上擱了個取暖用的手爐子。


    放下筆後,老人便下意識地捧起了手爐汲取暖意。


    徐年眼眸微動,以他的修行境界自然是無懼寒暑,但無懼不是不知。


    秋尾近冬的時節,秋風中帶著零零散散的寒潮前兆。


    要說冷,確實也冷。


    但是街上行人也沒誰會這就披上棉衣了,更別提這是在避風保暖的房間裏麵。


    手裏還捧著個暖爐。


    老人未免有些過於畏冷了。


    “治病救人,於我而言就如吃飯喝水,倒也沒什麽麻煩……”


    張槐穀笑著說了一句,隨後便也不囉嗦,為老人把脈問診。


    半晌後。


    張槐穀放開了老人的手腕,手裏多了幾根金針。


    “沒什麽大礙,隻是天氣轉涼,張公受了點寒,針灸調理氣血祛除寒意,我再開個溫補的方子,之後注意增減衣物,不要積勞過重就好。”


    老人聽到大夫的囑咐,微微露出苦笑。


    前麵都好說。


    但最後這句,放在他這副撐著大焱社稷的肩膀上怕是不太好達成。


    張槐穀也未多言,隻是金針刺穴理順老人體內的氣血。


    沒過太久,老人的臉上便漸漸有了血色。


    手爐都變得有點燙手起來。


    “張神醫還是一如既往的妙手迴春啊,多謝……”


    徐年看到老人慢慢放下了手中暖爐,那雙疲憊但不渾濁的眼眸裏堆砌著笑意。


    不過。


    徐年卻不太笑得出來。


    沒有大礙。


    對於一個明顯身體出現問題的老人而言,可不是什麽好事。


    油盡燈枯,大限將至。


    這不是重疾頑症,當然不算大礙。


    畢竟妙手迴春使枯樹發芽的前提,是枯樹並非壽元已盡,隻是久困於幹涸。


    幹涸是大礙。


    但壽盡是天時有常。


    這不是大夫能治的病。


    長生久視是道門修行者才能企及的權柄。


    不過徐年都看得出來,張槐穀自然不可能不知情,但既然張槐穀沒提這茬,徐年也不會多嘴一說。


    或者。


    不是不提,隻是心照不宣。


    不必提。


    既是大限,提了又有什麽用呢?


    身體漸漸暖和起來的老人在本就暖和的房間裏脫下了棉衣,先是看了眼案上文書,似乎確認了一下改到哪兒了,然後看向了徐年。


    “徐真人和著張神醫一起過來,應該不僅僅是作為陪同吧?”


    徐年輕聲說道:“張公先養養身體,過幾日我再來找張公。”


    七皇子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陰渾子一直隱而未發,應當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時間。


    張首輔搖了搖頭,笑嗬嗬地說道:“既然有事,徐真人現在說最好,張神醫剛為我施過針,我現在精神正好,過幾日可就未必了。”


    徐年沉默片刻,說道:“是關於一位皇子的秘密。”


    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問道:“嚴重嗎?”


    徐年點點頭:“幹係重大。”


    老人扭頭看了眼靜立著如同不存在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的玄衣衛統領。


    “秦高軒,你先出去一下吧。”


    秦高軒稍顯遲疑,似乎有話想說。


    老人笑著說道:“有徐真人在我麵前,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作為護衛,玄衣衛的職責應該是寸步不離的保護大焱首輔。


    但是在徐年的麵前。


    這確實就顯得……沒什麽必要了。


    在一位四品境的道門大真人麵前,再精銳的護衛都會變得毫無存在感。


    秦高軒暫時離開了房間,和隱匿在房間周圍的玄衣衛們默默守在房間外。


    支走秦高軒。


    不是首輔大人不夠信任自己的貼身護衛,隻是涉及到了一位皇子,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保守起見還是暫避比較好。


    畢竟即便是玄衣衛統領,也有不能聽的皇家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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