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基。


    乃是道門修行者日後用以成道登仙的基石,如同是萬丈高樓的地基,自然是要圓潤無瑕深根固柢,所以道基與道門修行者的融合涉及到了方方麵麵。


    從經脈、魂魄,再到道法神通的領悟……可以說是修行以來的所有成果,都與道基相連。


    若是毀去道基,便無異於是毀了修行至今所結出來的道果,境界跌落都算得上是次要,往往還會危及到性命,即便能夠僥幸存活下來,多半連靈根都已經受損,難以重現昔日風采。


    但是丁摶所用的方法不太一樣。


    不是簡單粗暴的毀去道基,而是猶如抽絲剝繭一般,將已經與道基融為一體的蜃龍龍珠慢慢剝離出來,讓道基自內部一點一點瓦解。


    高樓不再是崩塌,而是一點點拆除,自然就沒了地動山搖的衝擊力。


    這事說起來簡單,似乎隻是需要耐心的細致活,但其實難度極大門檻極高,讓別人來做隻會無從下手,也就隻有丁摶對蜃龍龍珠和道基都相當了解,又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過水了,才有這把握敢從道基之中剝離龍珠而不傷其根本。


    但凡哪一項條件稍微變動一下,譬如徐年不是以蜃龍龍珠築成的道基,丁摶都沒把握攬下這細致活。


    徐年的道基,築成的過程得了那頭蜃龍相助,猶如水到渠成相當順利,他幾乎是在半夢半醒中就突破了四品境,都沒怎麽仔細感受,如今道基隨著蜃龍龍珠力量的抽離一點點瓦解,從高到低的種種感受,倒是分外清晰。


    萬丈高樓平地起。


    理應是起樓的時候,一層疊一層日積月累,眼看著慢慢起來,等到了崩塌的那一刻,哪怕已經高聳入雲,也不過是刹那之事。


    徐年這倒是反著來了,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反向突破體驗。


    不過雖然是跌境,但道基瓦解過程中帶來的感悟,同樣也讓徐年對道基的理解變得深厚了一些,這是極其寶貴的經驗,等到下次再築道基的時候,無疑能夠免去許多波折。


    即便不再有外物外力相助,也能水到渠成。


    徐年的境界氣息穩步下降,即將要跌破了四品境的臨界點時,卻猛然察覺到有一道強大而又詭異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飛向漕幫總舵,沿途散播出來的力量氣息,充分表明了來者不善。


    那是混沌氣的力量氣息!


    陰渾子還真是陰魂不散,竟然又冒出來了?


    他到底有多少具分身?


    “……徐道友靜心,你隻需要趁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仔細感悟道基,以便將來再築道基時能夠更上一層樓就好,其他的事情用不著操心。”


    徐年察覺到陰渾子來襲當然是坐不住了,正想要讓丁前輩停止剝離蜃龍龍珠,先行禦敵再說其他,但是丁摶卻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似乎胸有成竹。


    徐年盡管不知道丁前輩安排了什麽樣的後手,但有三奇之一的盲算子這樣一句話也足以讓徐年安下心來繼續剝離龍珠,隻是難免有些好奇,輕聲問道:“丁前輩已經料到了陰渾子會來?”


    從道基中剝出蜃龍龍珠的過程已經接近尾聲,這會兒不適宜停止,不過丁摶也不是連說話的心神都沒有。


    他輕聲笑著解釋道:“漕幫雖然已經覆滅了,但陣法當中積蓄的龐大力量總是可用,陳大將軍他們已經離開了,恰好在此地的你我又都狀態不佳,李大夫救人之術首屈一指,但論及殺人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這不正是一個趁虛而入的絕好時機?”


    “若是能夠拿迴陣法中樞裏的力量,再把我們三人不說是一網打盡,留下一個兩個在這裏給漕幫陪葬,即便是這場已經塵埃落定的失敗,都將變得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徐年明白了,丁前輩這是在釣魚。


    不過聽丁前輩這麽描述起來,這鉤似乎也下的也太直了。


    “陰渾子的分身,這麽不值錢?”


    這麽直的鉤,陰渾子卻當真咬上來了,考慮到陰渾子應該不太可能是白癡,徐年隻能想到陰渾子的分身當真是不值錢,被釣上了岸也不心疼。


    不過這具正急速飛過來的分身,雖然不如先前那具幼童分身來的強大,但在流露出來的境界氣息比起在韓家府邸裏的那具分身卻又要強上許多。


    勉強也是摸到了四品境的門檻。


    但再勉強這也確實是四品境,四品境的分身若是不值錢,說扔就能扔,這未免有些過分了。


    丁摶笑著說道:“陰渾子最值錢的分身有三具,每一具都是數十上百年的心血之作,如今一具毀了在我手裏,一具剛才被徐道友你們解決掉了,剩下的那一具他肯定舍不得輕動。”


    “此時派來的這具分身,雖然不是最值錢的三具之一,但也是僅在三具之下,也算是相當值錢的那一檔了,折損在這裏也會讓陰渾子好一陣心疼。”


    “隻不過用這麽一具分身來賭一賭我們是不是疏忽大意漏了破綻,在陰渾子看來應當是值得試試。”


    “隻是我和陰渾子不一樣,隻要有得選擇,我其實不喜歡賭。”


    “陰渾子要是不來,我可就要白白付出一壇好酒了……”


    滄江河畔。


    有一位醉醺醺的劍客抬眸看了眼從他頭頂飛過去的那道身影,倏然拔出了劍。


    他步伐搖晃。


    走走停停毫無章法,仿佛魂兒都已經醉到飛去了天外不在地上,所以飄忽不定。


    就連拔出來的劍。


    都不像是從劍鞘裏拔出來,更像是從酒缸裏撈出來,劍身上都充斥著濃烈的酒氣。


    隻是人雖與劍同醉,但劍鋒可一丁點都不沉。


    往上一撩。


    一刺。


    劍氣出。


    滄江斷流,爾後裁去天上白雲。


    青鋒雖不過三尺,卻堪斷江與截雲!


    醉醺醺的劍客出完一劍,昏昏沉沉的暮時天色似乎都清澈了幾分,剛剛從天邊飛來掠過他頭頂直奔漕幫總舵的那道身影已經蕩然無存。


    他收劍之後,腳步聲時淺時沉,打了個酒嗝。


    “嗝兒~哪裏跑來的蒼蠅,如此……煩人,攪人清夢……該死,當死,好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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