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午魂魄上的猙獰麵容逐漸變得模糊。


    五官扭曲。


    漸漸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兒。


    不再順應著龍吼緩緩上浮,反而是落了迴去。


    蜃龍那對巨大似燈籠般的黃金眼眸中流露出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周圍雷雲都吞了進去,再張開如同深淵般的龍口,連同憤怒與雷漿一同吐出。


    “吼隆隆——”


    江天午魂魄身上泛起淡淡雷光,那張已經與江家老祖一樣的麵容流露出掙紮之色,在抗拒著這聲龍吼之中,要強行把他帶走的力量。


    問道劍向著天穹揮出。


    幾乎看不見盡頭的靈力顯化出萬千道韻,洗滌天穹。


    龍吼與大雨一同消散。


    一雙燈籠般的金黃瞳孔凝望著地上道門大真人的身影,在道韻彌漫到了雷光湧動的雲海之前,猙獰龍首縮迴了雷雲之內不再露頭,以雷光阻隔著萬千道韻。


    隻是烏雲未散,顯然這頭蜃龍也不是就此離去了。


    江天午的魂魄落迴了地麵。


    站在徐年身前。


    神情時而猙獰,時而平靜,就好像有兩種力量,正在撕扯這具魂魄。


    徐年盯著那副與江天午最多也隻能說有兩三分相似的麵容,眉頭微皺,試探問道:“江柏溫?”


    “大真人明鑒,在下正是江柏溫……恩,準確來說,是江柏溫苟活至今的殘魂而已。”


    不需要徐年發問,江柏溫便自己解釋起了這是怎麽一迴事。


    “我江家一些不足與外人說的醃臢事,大真人似乎已經聽說過了?一言以蔽之,當初我與老祖都相中了同一名女子,區別在於我是知慕少艾,存的是白首與共之心,老祖是看中了那名女子的體質,若與之結合誕下的子嗣應是巫道大才,用來種下巫種效果極佳。”


    “先後順序,是我先已經迎了那名女子進府,那名女子因此才進了老祖的視線,看出身懷特殊體質。”


    “但老祖是老祖,我隻是個不上不下的江家少爺而已,巫道天賦平平無奇,估計在老祖眼中若是把這難得一見的體質讓給我了,便是暴殄天物了,所以……”


    所以後麵是什麽,那張屬於江柏溫的麵容在一陣扭曲中保持了沉默,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他不說,答案卻已經顯而易見了。


    身為江家老祖的江天午無視了道德與倫常,強占了後代子孫江柏溫的妻子。


    如此看來,從那時候的江柏溫或許就已經獲悉了大焱天子與天魔為伍的風聲,心態悄然發生了變化,鎮國公認識的不屑於巫種吞魂的江天午,漸漸變成了為了追求力量不擇手段的江家老祖。


    如此看來,至少江家老祖等這麽一個舉起造反的機會,已經等了許多年了。


    想來也理應如此。


    造反可能是刹那一念起,但想要達成造反的條件,真正有機會竊取江山社稷,而不是大旗一舉九族皆死,卻絕非是一朝一夕能夠積累下來的底蘊和做足的準備。


    在心領神會的沉默中跳過了那些對於每個男人難以啟齒的窩囊與齷齪之後,江柏溫繼續說起了當代江家家主與世人所知的不太一樣的人生經曆。


    “老祖神通廣大,即便做了那樣的事情,我所鍾情的那名女子都是蒙在鼓裏,以為是替我誕下了一名麟兒,我自己知情但也隻能自己騙自己,原本我以為這樣的和睦能夠一直持續下去,但好景不長,這樣窩囊的生活沒持續多久,便因為已經是我妻子的那名女子瘋了而破滅,她發病時指著兒子說不是她的兒子,指著我說我不是她的丈夫。”


    徐年忍不住問道:“江家老祖下的手?”


    “不知道,我質問過老祖,老祖的說法是他何必多此一舉,我想以老祖的桀驁心性,應當也不屑於騙我,或許是女子心思如水敏感至極,發現了哪處蹊蹺,或許就是時也命也,在她命中有此瘋症,無藥可醫……最終在一次發病時,抱著我不是兒子的兒子投了井。”


    “她死在了井底,但她臨死之前卻把兒子托了起來,所以兒子活了下來。是不是很矛盾?嗬,興許是臨死之前清醒了過來,興許是想著這到底是她的骨頭。”


    “但是她死之後,自己騙自己換來的和睦到底是破滅了,我便有些崩潰,甚至想過一死了之,但我確實是個懦夫,最終也沒狠下心一了百了,最終反而求到了老祖的麵前,老祖倒是大發慈悲地幫了我——他分了我的魂魄,把一小部分的我連同相關的記憶都分離了出去。”


    “分魂之後的我確實算得上是人生圓滿,畢竟除了江家老祖之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了,自那之後的我一直以為能得到老祖青睞當上家主的原因是因為聽話……嗬,也確實是有夠聽話。”


    “分出來的這部分我,也就是現在的這個我,原本應該悄無聲息地散去,就像是大海拍到岸上形成的水坑,沒有了源頭就應該死去,但……我卻奇跡般的堅持了下來,一直堅持到了今天。”


    “無根浮萍不得長久,你能活到今天是在以自己的怨憤為食,但真正可貴的是你吃著你自己的怨憤,卻依然記得你自己是誰,沒有隻餘下怨憤。”


    道一宗的護宗神獸走了過來。


    祥瑞聖潔的白瑞張口難得的沒有帶著髒字,字字沉聲。


    “你這樣活了這麽多年,應當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猶如烈火熬身,我真好奇你怎麽能撐得下來。”


    張天天等人都跟著白瑞一起靠近了過來。


    酥酥跳到了徐年的肩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趴著。


    以怨憤為食苟活至今的江柏溫殘魂笑著點了點頭:“確實是苦,但能撐到今天,有今日之果,便是苦有所報,都值得了。”


    白瑞看到道門大真人伸手摸了摸他那小侄女酥酥的小腦袋,眼神微微跳了跳,然後晃了晃潔白的腦袋,繼續說道。


    “照你這麽說,你那兒子才是你家老祖給自己挑的巫種目標吧,怎麽到頭來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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