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往平靜的湖麵投入一把碎石,泛起了陣陣漣漪。


    何況這份被打破的平靜本就隻是表麵,在水麵底下早就已經是暗流洶湧。


    關乎到國運的擂台賭約,在短短一個時辰內猶如插上了翅膀傳遍了京畿之地,到時候首輔張弘正都會親臨擂台現場,戰而勝之者可得首輔青睞。


    質疑也好,震驚也罷。


    哪怕是在視社稷如同兒戲的斥責聲音之下,都不妨礙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們聞風而動,匯聚於京城。


    消息能夠傳播的這麽快,背後顯然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撥弄著漣漪,牽引著更多的亂流隨著自己的心意流轉。


    這隻手屬於誰?


    想都不用想,大焱首輔張弘正。


    畢竟賭約之中,大漠可就隻擺擂三日,三日如果沒有敗下擂台就是贏了這場豪賭,如此便由不得慢慢來,該是推波助瀾,讓這大風驟起。


    之後就看在淵潛龍之中,誰能乘風起,扶搖上九天。


    在風起之後,張首輔寫了數封親筆信,安排專人一一送出之後,又親自到易芳齋買了蜜餞。


    口味清淡的老人含著一枚蜜餞,微微皺了皺眉頭。


    “你嚐嚐,是不是甜了點?”


    話音落下,隻身一人的老人身後,憑空浮現出身披玄甲的人影。


    接過售賣價格不過以銅板為計的蜜餞,卻如捧著價值連城的易碎瓷器般鄭重。


    張首輔笑了笑:“不必如此,隻是蜜餞而已,易芳齋每日賣出上百斤,能有什麽稀奇。”


    易芳齋的蜜餞或許是沒什麽稀奇,但大焱首輔專程來買的蜜餞,這由不得不多想。


    玄衣衛統領秦高軒不敢有任何怠慢,把蜜餞放入口中,按照老人的吩咐嚐著滋味。


    仔仔細細地品嚐,不放過每一寸味蕾。


    然後他盡可能的形容道:“首輔大人,這蜜餞入口甜,果肉飽滿,入口後有香味殘餘。”


    “殘餘的是什麽味道?”


    秦高軒迴味了一下,再度說道:“是甜味。”


    “不酸?”


    “屬下沒嚐出來。”


    “這就是了,酸過了不行,但這一絲酸味都沒有,如何襯托出香甜呢?”


    宰執大焱的老人微微搖頭,問都不用問就知道這批蜜餞決然不是出自易芳齋的大師傅一人之手。


    那些個學徒的手藝始終是差了火候。


    不過蜜餞製作起來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現在讓易芳齋的大師傅再做一批,也已經是趕不上了。


    那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反正這點贈禮不過是添頭而已,和萍水相逢時的一聲問候沒有太大區別,隻要心意到了就行。


    幾句話就賭了一把國運的張首輔轉身離開了易芳齋,像個普通老人那般走走歇歇,拐過了幾條京城街道,來到了飄著鴨油香氣的德宜坊。


    這是京城著名的酒樓,稱不上名貴,但是烤鴨是為一絕。


    老人走進了德宜坊,沒過多久,已經很少親自掌爐的德宜坊大師傅一個人從選鴨拔毛起始,拒絕了所有徒弟的協助,隻讓觀摩不讓上手,前後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做出了一隻苛求到極點的烤鴨。


    “……辛苦了。”


    沒有留下過姓名,連路都走不太利索的老人留下應付的烤鴨錢,拎走了這隻火候完美的烤鴨。


    德宜坊的學徒們都揣測紛紛這老人是什麽來曆,隻有德宜坊的大師傅默默捏了把汗,慶幸自己沒有搞砸。


    老人是誰?


    德宜坊的大師傅也不知道,但他活了大半輩子,知道有些時候不知者反而輕鬆無慮,反正除了烤鴨錢之外,已經有人替腿腳不利索的老人給出了他難以拒絕的酬勞。


    這就足夠了。


    張首輔拎著烤鴨就像是串門的老大爺一樣,來到了陳大將軍府的門口,敲了敲門,迎著這位位極人臣的老人進府的是沈管家,府上廳堂的裏麵,陳行虎已經坐上了主位,左手邊依次是兒子陳重山和孫子陳憲虎。


    右邊的座位空著,留給了突然登門拜訪的老人。


    張首輔看著齊坐廳堂待客的祖孫三人,卻是笑著搖搖頭:“老將軍,咱們倆人認識這麽多年,五目連珠都下過了,就不必多出這些客套了吧。”


    陳行虎拍了下扶首,笑著說道:“也不全是客套,隻是張公來得巧,我們這祖孫三人正好在一塊說話呢,這不正好就一起出來了嗎?”


    張首輔笑笑說道:“可是老將軍這不就趕巧了嗎?你這祖孫三人在場,可我要見了偏偏是你那不在場的孫女。”


    “張公是有事找沐婉?話先說在前頭,我這孫女打小就有主見,如果張公有什麽事情需要她出一份力,但是她卻不樂意的話,那我可沒轍。”


    張首輔提了提手裏的烤鴨,淡定的笑道:“這就不勞老將軍操心了,我自有妙計……”


    一刻鍾後。


    不知從哪兒閑逛迴來的陳沐婉手裏拎著一根剩下小半的糖人迴到了陳大將軍府。


    再過了半個時辰後。


    兩手空空的張首輔揉了揉膝蓋,跨出了陳大將軍的門檻,乘興而去……


    ……


    是就此退出大漠,還是大漠就此俯首稱臣?


    國運就在擂台之上決定。


    有這麽大的熱鬧,張天天顯然是不願意錯過,拉上了徐年和楚慧婕一起,一大早就在連夜搭起來的擂台附近,尋了個酒樓高層臨窗的好座位。


    一邊吃著酒樓裏死貴死貴的早點,一邊等著大戲開幕。


    其實這間酒樓原本是味道一般,價格也很一般,隻不過趁著酒樓老板也知道自己這裏是觀擂的好地點,於是趁著擂台連夜搭了起來,他也連夜修改了價目表,打算狠狠賺上一筆。


    前來觀戰的多有江湖人士,不少人想在這酒樓裏坐著觀戰,卻發現哪怕點上一壺最普通的茶水都要幾兩銀子起步後,都是罵罵咧咧,髒話不斷。


    酒樓老板如此做事,就不怕被報複嗎?


    說實話,有點怕。


    但富貴險中求,況且他相信在這天子腳下,大焱的律法鎮得住江湖痞氣,這些家夥也就隻是動動嘴皮子泄憤,不影響他金銀落袋,趁勢大賺。


    直到有人帶著侍從走了進來。


    直截了當,發出冷笑:“雖然說奇貨可居,可你這漲價漲得理直氣壯,真是無怪乎士農工商,商排末尾,最為卑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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