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


    徐年自然暢想過自己的將來,不可能一輩子窩在小山村裏,世界這麽大,總得去看看這裏的山川風光與前世有何不同。


    不論是搗鼓玻璃肥皂,還是厚著臉皮抄詩,都不失為一條離開小山村的出路。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母親久疾難愈,徐年怎麽能遠遊?到如今京城徐氏來了人,又是個變故。


    曹柘雖然已死,死了個天知地知。


    遠在大焱京城的鎮國徐氏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控著遙遙千裏外河竹村山間小道的一草一木,隻會以為徐年已經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但這隻是一時。


    鎮國徐氏的婚約不會隨著曹柘的死而草草結束,就算他們無從知曉兇手是誰,總是需要一個新郎才能維護住豪門望族一諾千金的大氣。


    好在徐年也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山村少年。


    五品境界雖然不是人間極致,但天下之大也沒幾處去不得,在哪兒都不至於窘迫度日。


    有了強硬的實力,便有從容的餘地,選擇將來該是如何。


    徐年捋順思緒,很快就把遠方與京城徐氏列為了次要,富貴不急於一時,修行非一日之功:“我打算先治好母親的病,不知道李叔能否為我指個方向?”


    這還真問對了。


    李施診一直知道去哪兒能治好徐年母親的頑疾,隻是之前說不得也去不得,已經誤過他們一次,不能再把人往火坑裏推。


    但換成是五品真人,火坑就不再熾熱難擋,大可以去一去。


    “京城。”


    李施診沉聲說道,神情略顯恍惚,思緒仿佛飄到了那座繁華至極的城池。


    既是天下首善之城,也是大是大非之地。


    他當年便是從那座京城逃了出來。


    “我有個師兄在京城行醫,他的醫術和修為都在我之上,應該有把握治好。”


    “不過我那位師兄不會離京,隻能你帶上你娘親去京城找他。”


    “如果決定要去,順便替我捎點東西給他……”


    曹柘來河竹村的目的就是把徐年帶迴京城的鎮國徐氏入贅完婚。


    這時候入京,就好比入甕。


    徐年卻沒有糾結,略微思索便決定帶娘親去京城治病,就如八年前娘親為了他的前途也不顧路途坎坷毅然帶他赴京。不過徐菇知曉後憂心不定,徐年勸說了好一陣才勉強答應下來。


    約了個章法。


    “年兒,娘可以隨你去京城治病,但是答應娘不要強求好嗎?”


    “隻要你平平安安,娘就能心安……”


    為人母,終究是為兒擔憂。


    收拾了兩天的行禮,徐年親手合上小院的門,草藥氣味在陽光的照射下越過院牆,淡淡的甘苦在風中彌漫,河竹村的父老鄉親在村口相送,感慨良多。


    “又去京城?這可遠著呢,路上多加小心啊!”


    “徐菇有個好兒子,以後準是享福的命。”


    “誰說不是呢?不遠千裏帶娘親去京城治病,徐年這是大孝子!”


    “沒錯,大孝子……”


    大焱以儒禮為準繩,孝順毋庸置疑是對一個人高尚德行的肯定,徐菇就聽得笑得彎了眉眼,有沒有福享都是次要,隻是喜歡聽到年兒被人誇。


    隻是成了大孝子的徐年受前世網絡弄潮兒的認知影響,總有點對不上味。


    這咋聽著像罵人呢?


    武夫九品的獵戶提來了一串臘肉作為送行禮:“徐老弟,本來該是送你條豬腿,但我尋思著你們要赴京,鮮肉不方便,換成了我自製的臘肉,不介意吧?”


    徐年掂量了一下,臘肉起碼有十五六斤重。


    那隻野豬的一條腿差不多能有二十斤,但十斤鮮肉經過熏製能出七斤臘肉就不錯了。


    很是實在。


    離開河竹村沒走多遠,在缺少修葺卻又必經的道路上停著一架馬車,等在旁邊的李施診見到徐氏母子走過來,把手中一個包袱連同韁繩遞給了徐年。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多留個心眼,多一份平安。”


    “嗯,李叔也多加保重。”


    “一路順風……”


    李施診目送著馬車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已經看不到徐年揮動的手臂,他才轉身離開,迴到河竹村的醫館,日複一日地整理著藥草。


    隻是這次,沒有人給他打下手了。


    ……


    雕欄玉砌的庭院內,錦繡花簇爭相鬥豔。


    芬芳撲鼻,豔不勝收。


    雍容貴氣的婦人走在盛開的花簇之間,綴金鑲玉的華美衣裳在陽光下折射出燦燦的光,她的目光在花朵間逡巡,漫不經心地說道:“算算日子,曹柘應該已經接到小野種,在迴京的路上了吧?”


    隨行的管事低著頭,輕聲迴稟:“是的大夫人,再過個十來日,曹大人應該就抵達京城了。”


    “那個勾引老爺的下賤村婦會跟著一起來嗎?”


    “老爺並未吩咐,想來應該是讓曹大人見機行事。”


    “嘖嘖嘖,那賤婦要是能這麽不要臉死乞白賴跟來京城,我們偌大一個徐府若是容不下她,反倒教外人以為我是什麽善妒怨婦了,隻不過徐府也不養閑人,到時候府上的浣洗針線之類的活計就……嘶——”


    大夫人褻玩著豔紅的花朵,倏然倒吸一口涼氣,縮迴了手掌。


    不沾陽春水的指尖赫然掛著一滴血珠。


    管事湊上前,看到女主人剛剛摸過的花朵上有一根刺,大聲嗬斥道:“來人啊!今日是誰負責修剪這一帶的花朵?”


    不多時。


    一名園丁被兩個家仆押了過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斷求饒。


    “大夫人饒命啊!小的一時疏忽,傷到了大夫人罪該萬死……不敢奢求大夫人原諒,隻盼夫人能可憐我家中老幼,饒過一條性命——”


    “拖下去杖責三十,扔出徐府。”


    府裏用來責罰下人的杖,長五尺,寬四寸,厚兩指半。


    十仗下去疼得幾宿都睡不好,二十杖就已經下不了地了。


    三十杖後還能不能活,得看身子骨夠不夠硬朗。


    “饒命啊……求大夫人饒、繞命啊——”


    家仆將園丁拖去受罰,苦苦哀求的聲音仿佛沒能傳進大夫人的耳朵裏,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錦帕擦拭指尖血珠,隨口又吩咐道。


    “近些日子承兒習武練功勞筋苦骨,已經快要登臨八品了。”


    “但光吃丹藥怎麽能行呢?務必滿足口腹之需。”


    “昨天的清蒸鰣魚,承兒吃了些腹肉,今天便吩咐膳房專門取鰣魚腹肉再烹道菜肴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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