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步往前走去。


    距離不遠,卻走的有些步履維艱,走的有些漫長。


    老龔還在喋喋不休,意思是,我再不過去,他就得效勞了,他什麽都能忍,就是看小娘子哭,這個忍不了一點。


    我爸身體也顫抖的厲害,不過他沒吭聲,隻是看我的眼神很複雜,有彷徨,激動,迷茫,自豪,最多的,還是一抹感傷。


    畢竟隻是被上身,我都能感知一切,聽到一切,他一樣能聽到一部分。


    即便不是全部,卻也能猜測許多了。


    再加上老龔這一句句話。


    我爸此刻,在想什麽呢?


    終於,我走到蓮塔門口,卻並沒有走進去。


    陰氣太重了,怨氣太重,太過實質化,會影響身體的陽氣平衡。


    “這就對了嘛,到爺的懷裏去,趕緊的正宮小娘子。”老龔再一句話,更讓我愕然失措。


    “你不記得我是誰。”


    涓細的話音,更帶著一股子女子特有的幽怨悲傷。


    “這裏不安全,不能久留。”


    再一句話,齊蓧蓧卻消失不見。


    老龔愣住了,腦袋嗖的一下轉了好幾圈。


    “爺,你要急死個鬼啊!趕緊將正宮小娘子喊出來!喊出來!”老龔腦袋上下起伏。


    我卻鬆了一大口氣。


    因為我本來就沒想好應該怎麽說,我隻知道,不會發展成老龔所言那樣,可隻要不是那個結果,就一定會生一些變數。


    還好,齊蓧蓧比我逃避得更快。


    或許,這不是逃避,是她更擔憂我的安全?


    “齊家閨女說得沒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迅速離開。”


    “他們認為你是辛波……那辛波?是死,是活?”我爸慎重地問我。


    很明顯,我爸沒有瞧見先前辛波魂魄乍然而現的一幕?


    應該是太快了,他沒有反應過來?


    “頭都沒了,還哪兒能活?”老龔腦袋飄到我爸麵前,情緒轉變的很快,嘿嘿一笑,說:“今生的老子為了兒子豁出去性命,前世的老子為了轉世的兒子,豁出去了一切,不過老爺,這黑城寺鬼得很,我們可差一點兒就翻車了,辛波身上有個人皮卷,裏麵還有個前任辛波的魂魄?”


    “說實話,要是那個茅斬真人不魂飛魄散,人皮卷裏的魂魄一旦放出來了,真就完逑蛋了。”


    老龔這一番話信息量之大,能夠填補很多我爸不知道的空缺。


    “這……茅斬……真人?”我爸眼眸中的震驚更多。


    “不好解釋哩,不是簡單的真人,是麵對過一次三屍蟲,又麵對二次真蟲出現的真人,他應該是要靠著自身的實力出陽神了,卻在邊緣被壓下,讓下屍血侵擾,害了自己兒子,害了兒媳,然後他才到了一種混亂的境界,一直到剛才,他才徹底想通,祛除掉了真蟲,結果為了救咱們,嗐……”


    “走吧走吧,爺瞞不住太久,咱們得趕緊出黑城寺,那些老僧應該會去通知黑羅刹們迴來,告知大家,辛波轉世成功,那麽多黑羅刹,萬一出現能瞧見辛波魂魄的人呢?這說不準呐。”


    老龔語速快的連珠炮一般,聽得我爸都有種暈頭轉向的感覺,他定了定神,才啞聲說:“的確,先離開此地為妙。”


    再之後,我們就離開了蓮塔範圍,到了黑牢處。


    當然,其中有個插曲兒,我們經過一些無人佛殿的時候,進去拿出來了兩身幹淨衣服換上。


    許是因為辛波一切都成竹在胸,我和我爸都在掌握之中,這裏並沒有任何加強防備,進入了通道後,朝著出口方向走去。


    老龔又做了一件事,他讓我用高天杵撬開沿途的牢門,並且讓我爸用藏話告訴那些囚犯,辛波已死,黑城寺空虛孱弱,大家可以逃!


    犯人們個個都驚喜過望,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選擇跟我們走,還有相當數量的人,毅然決然地再一次從來路衝進黑城寺內!


    可以想象,這一次沒有辛波坐鎮的黑城寺,麵對著黑牢犯人大亂,必然要措手不及,再一次遭受重創!


    直至我們趕到黑牢入口處時,上方看守的獄卒衝了下來,直接就被憤怒的犯人蜂擁而上,或是被他們手上的鐵鏈,或是被他們牙齒啃咬,頃刻間獄卒就血濺當場,一命嗚唿。


    出黑牢時,外界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黑城寺也有太陽,可完全沒有這裏的太陽刺眼,溫暖。


    入目所視,並沒有任何人在此地鎮守。


    迴頭眺望一眼黑城寺,這個距離,能瞧見螞蟻一樣的人,正在廟牆下奔跑走動。


    不過,他們並沒有朝著我們這裏來,而是返迴。


    更能瞧見熊熊火光在山丘上冒起,黑煙滾滾。


    必然是那些不走的囚犯,放火燒寺!


    更引得黑羅刹們返迴鎮壓!


    不知道我爸和眾多囚犯說了一句什麽,他們居然全部戰栗跪倒在地,隨後匍匐,再雙手高舉,陽光照射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所有人都顯得虔誠到極點,就好似在跪拜神明。


    再之後,這些囚犯一窩蜂的散開了。


    卻還留下三人,他們不願意走,匍匐在我們身後。


    我爸說了幾句藏話,那幾人抬起頭,顯得興奮異常。


    “他們無處可去,要跟著我們,便跟著吧。”我爸才和我解釋。


    我點點頭,自沒有別的意見。


    前方是山,可以說,就是黑城寺的大門,山外就是看門狗一般的羅家。


    行走的過程中,那三個人和我們的距離卻拉得很遠,幾乎隻是能遠看著我們,隨時會跟丟似的。


    “他們又要走嗎?”我問了一句。


    “不,是不打攪我們,他們會遠遠跟著的。”我爸說。


    我才恍然大悟。


    往前路走了許久,快接近那座山,這途中,我和我爸都恰巧保持了沉默。


    直至那座山腳下,最先前我們遇到轉山人的位置,稍稍駐足停下片刻。


    再迴頭看一眼黑城寺,寺廟上方烏雲滾滾,實際上,是濃煙形成了烏雲,寺廟絕對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


    “唿……”喘了一口粗氣,我才說:“辛波罪有應得,黑城寺罪有應得,不過,有一個人該來,他卻沒有來,若是他來了,至少能證明,他還是個好人,即便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也至少說明他沒錯。”


    “可他沒有來,這證明,他就是辛波所說的那一類人。”


    “他,利用我,到達了一種高位。”


    “他怕死,不敢和辛波硬碰硬,他,不配做活佛。”


    字字句句,我口吻冷峻。


    “阿貢喇嘛?或許,其中有一定的誤會。”對於阿貢喇嘛,我爸明顯多了一絲遲疑。


    我卻不再猶豫,同他說了阿貢喇嘛利用我做的一切。


    說阿貢喇嘛成就了活佛的境界。


    他出爾反爾。


    這些信息,都是我爸所不知道的。


    他顯得分外震驚。


    當然,我還說了和辛波之間的一切,將我爸不知道的東西,全部補全了。


    稍微休息片刻,我才道:“如果說,阿貢喇嘛來了,那我們對付辛波,會比想象中的簡單,實際上他沒有來。還是辛波過於謹慎,害怕他造成變數,才讓黑羅刹在黑城寺外沿守衛,如果辛波大膽一些,直接判斷阿貢喇嘛不會到這裏,那他留下黑羅刹,今天的事情,或許就是另一個結果了。”我這番話更直截了當。


    我爸變得沉默不言,兩人又往前走了許久,我爸才說:


    “這裏邊兒,可能還是有一些問題,活佛,是怎麽出現的?活佛的出現,第一次,幾乎都是虹化的時候被人知曉,隨後便是轉世,才廣為人知……阿貢喇嘛不可能不虹化,就直接成了活佛,如果他虹化了,那他根本也來不了。”


    “或許,是禪仁轉世了?占據了阿貢喇嘛的身體?不來,便是禪仁的事情,而並非阿貢喇嘛?”


    當局者迷,我爸不提,我還真就忽略了這一個點。


    出陽神之日,就是身死道消,兵解之時。


    完完整整的出陽神,就像是雷平,高天一樣,要麽至純至真,根本不會再有魂毒的三屍蟲出現,要麽就是和鬼道人茅斬一樣,克服不了那一關,即便是自殺兵解,都卡在陽神之前,成為談之色變的兇魂惡鬼。


    想要做活著的出陽神,就必須要奪舍?


    活佛,就必須要轉世?


    那,實際上就是禪仁沒有來?


    可明明,禪仁,以及五喇佛院的另外四個活佛屍身,全都被鎖在了地下,甚至那地方被其他喇嘛僧人視作萬惡之地,大抵隻有阿貢喇嘛能進去,以及我闖入其中。


    更甚至,我解開了鎖住禪仁的鎖鏈,禪仁的屍身變化,以及當時的那股感覺,分明就是魂飛魄散。


    我並沒有使得禪仁解脫……而是讓他湮滅了。


    這裏就和我爸所言,形成了一種解釋不通的矛盾。


    湮滅的禪仁,又怎麽轉世?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寂。


    直至我們遠離那座山,走了許久,遠遠眺望到水潭的時候,我爸才說了句:“不知道阿貢喇嘛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顯神,你的判斷應該是對的,我們父子兩,的的確確被他利用了。”


    “就像是你先父所說的那樣,蕃地不要進入了,此地,不光是咱們父子,更是咱們所相關的任何人,都不能涉足的禁地。”我爸斬釘截鐵的說。


    再之後,我爸徹徹底底的安靜,他不說話了,又有種消極的感覺彌漫全身。


    我點點頭,再仰頭看天。


    夕陽早已西下,暮色快要吞並天光。


    恍惚間,我好似瞧見一個幻影,是在那水潭旁,我,羅池陽,以及那滿頭白發的羅嬪嫆,我們三人朝著黑城寺的方向走去……


    此刻,卻隻剩下我,我爸,還有老龔迴來。


    這一役,看似傷亡不多,我爸卻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更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家族。


    他和羅家唯一的樞紐,斷了。


    我,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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