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確同老龔說了,不要節外生枝。


    老龔卻眯眼笑著,愈發陰險。


    一般情況下,老龔一笑,生死難料。


    他怕是真有什麽誌在必得的手段了。


    我不再多言其他,徑直朝著武陵的住處走去。


    四規鎮不大,五六分鍾後就到了武陵家。


    整個房子的布局沒有變化,武陵是許久沒有迴來過了,有些晾曬著中藥的竹架子不但倒了,甚至還爬滿了蛛絲網,院內更布滿枯枝敗葉。


    “這小王八蛋,真就是得了勢,家也不要了哩。”


    老龔嘴裏沒閑著,把武陵從頭罵到了腳。


    我停在院中央,老龔則跳下我肩頭,軲轆軲轆滾進了武陵之前住的房間。


    稍一思索,我跟了上去,總要看看老龔是用什麽手段。


    一進屋子,老龔就開始嘔。


    一團紫黑色透紅的物事,被他吐了出來,粗看血肉模糊,細細一看,居然是個手腳都全乎了,皮薄的能看見血管經脈的胎兒!


    隨後老龔再嘔,吐出來的便是一卷黃白的皮。


    老龔的身體慢慢舒展開了,他傴僂著腰,奸笑之餘,喃喃說:“小畜生那小畜生,迴頭找你老王八爹,他胡亂把你播了出來,你死,他責任最大呐,搞什麽破鞋不好,搞孫卓的,徐家那賤婆娘,可不是一般的會惹麻煩。”


    話語間,老龔開始捯飭那張皮。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冥坊的人會吐了。


    皮在這裏,徐暖就是光禿禿的肉屍,再加上這胎兒被取出來,老龔搞不好還剖開了徐暖的肚子。


    人的脂肪,骨骼,內髒,本身就會讓同類心生不適,更遑論這種方式蹂躪過的屍身了。


    “你這小畜生的魂兒沒被弄走,多半是賤婆娘要給你老王八爹驚喜,嘖嘖,這驚喜,你自個兒給嗷。”老龔的笑容愈發……不能稱之為猥瑣了,更扭曲,變態。


    我正想提醒老龔,他得注意心境,不能因為對付武陵,心就變惡,那樣會很麻煩。


    恰逢此刻,老龔一怔,用力晃晃頭,腦袋上竟出現了一些如墨的字跡,看上去又是那道佛經。


    老龔沒吱聲了,專心致誌地將皮裹成了一個繈褓,將那胎兒放進去。


    隨後老龔在屋內來迴走動,這裏撿起來幾根頭發,那裏弄起來幾片指甲,全都扔進了繈褓裏。


    最後,老龔將繈褓朝著房梁一個位置拋去。


    哐當一聲輕響,繈褓落在木梁中,那裏開始變得極黑極黑,仿佛縈繞著霧氣,消失不見了。


    “爺,讓我使一下你的身子骨。”


    老龔停在我麵前,一副諂媚的模樣。


    我剛一點頭,老龔身上就散出一陣陣鬼霧,頃刻間鑽進我身體。


    老龔控製著我,走到了房間各個位置,咬破食指,用血在牆上畫符。


    雖然我還是不會,但我能認得出來,這是符契。


    名字是,後土武建南。


    一道符契,就讓房梁的黑深邃幾分。


    老龔這一畫,就是十來道。


    那黑都開始滲出青色的時候,老龔控製著我身體走出了武陵家,他又在門前畫了一道符契。


    這一切做完,他離開我身體,隻剩下個腦袋了,嘿嘿一笑:“爺,你說得勁兒不?我給那小崽子身上刻了建南兩字,武陵那王八蛋賺大了哇,龔爺取的名字,那叫一個地道。”


    “不會傷到鎮上其他人吧?”我問了老龔。


    “不會,不會,爺你應該清楚,夭折的胎兒,隻會想著找他爹,誰讓他爹沒護好他?誰讓他爹全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兒?”老龔再度迴答。


    我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久了不用九流術,有些常識,還真的就生疏了。


    “符契圈了地,他也出不來,武陵王八蛋自個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要睡不著,靜不下心了,等他迴來,謔,不吸他一肚子血,都是龔爺的符沒畫好,他要是自個兒把自個兒的崽給打了,那您就瞧好了吧,什麽叫做天報!”老龔笑容又逐漸陰森。


    我沒有再停留在原地了,不過上山之前,我還去了一個地方,就是韓趨借屍,教授小孩兒的院子。


    和他寒暄了一番,我並沒有立即說韓鮓子的死訊。


    韓趨的心境得來不易,我怕將其損毀。


    韓趨倒是唏噓,不知道是否他上身老人太久,真有一股老態龍鍾的感覺,他和我說,山上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都聽說了,這真讓人覺得不適,若非他現在這副模樣,當真也得上山去一趟。


    我隻是笑笑,讓他偏安一隅便好。


    這時,韓趨告訴我一件事兒,前段時間,四規鎮來過一群怪異的道士,怎麽說呢,他們穿著道袍,可卻禿腦袋,頭頂還有戒疤,分明是和尚假裝的道士。


    有人和那群假道士接觸過,大抵就是武陵。


    我微微皺眉,假道士?應該不然,他們是高田寺的和尚?總算來了四規山了!?


    隻不過他們接觸的是武陵,反而讓我有些心神不寧。


    根據韓趨所說,那群人並沒有上山,隻是在鎮上短暫停留一會兒後,便離開。


    老龔在我肩頭,眼睛不停的轉溜,顯得十分陰沉。


    辭別韓趨之後,我才朝著四規山上走去。


    壇子略顯的沉重,心頭更籠罩著一層陰雲,最壞的打算,是武陵阻截了孿僧他們的消息,甚至是帶走了人頭。


    不過,這應該不是大問題,孿僧來四規山之前,必然已經在仙洞山駐紮下來,甚至有可能重建雷平道觀了。


    我差不多明白,為什麽他們來這麽晚,一定是道觀修建到一定規模後,他們確定一切穩當了才來送頭。


    “武陵最好別搞幺蛾子,不然,這梁子就大的沒邊兒了。”


    “四規山要念及他的血脈,爺你本身是不太好弄死他的,隻不過……前提是他不要徹底的自找死路。”老龔不停的嘀咕著。


    這令我更沉默。


    不殺武陵?


    老龔其實算是個殺伐果斷的鬼。


    他這番話,是站在四規山的層麵來說的,更是對我好的層麵上來說。


    隻是,此人留下來,必然是個極大的禍患。


    即便我不做初一,武陵必然會做十五。


    “不好殺他,也要殺,四規山要撥亂反正,隻要武陵死,我可以不做四規山的真人,大師兄自然會整頓山門。”


    “可椛螢小娘子,讓你做四規山的真人呐?”老龔反問我。


    “實力,是唯一的標準,從唐老身上,我已經看到了什麽叫做實力。”我果斷迴答。


    “那爺,你容我好好想想,得用點兒招,盡量讓他自己死,或者掉茅坑裏死……你總歸先迴山門,畢竟你弄死了天壽的事情,武陵不可能給你截了,還有唐老頭的信件呢。”


    老龔說完,便迴到夜壺中,不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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