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停車場燈光偏暗,江寄覺得小舟的眼睛裏有一種奇異的光芒,特別再配上他此刻說的話。


    “我有一個秘密。”


    秘密這個詞就是有一種魔力,江寄的心不受控地猛烈跳了一下。這是一個信號,提醒男人要目不轉睛地看著愛人的信號,等著拆解小舟話語裏的信息。


    江寄追著問了一句:“我可以知道的秘密嗎。”


    小舟笑了一下,配合自然地眨眼,長睫像濃密的羽翅輕輕一掀,誰心裏跟著有了颶風。


    “可以。”


    “但現在還不行。”


    江寄差點就問,那什麽時候行。


    但再問就蠢了。


    原來愛情就是讓人變蠢。年齡性別職業在這一刻都沒有差異。又或許,因為江寄在18歲那年沒有談過戀愛,所以現在讓他迴到到人生的1/2,體驗18歲愛情裏的衝撞和暈頭轉向。


    所以現在不是35歲的江寄,而是18歲的江寄在愛小舟。


    江寄說:“冰淇淋要化了。”


    他說話,但比小舟要先吃。融化中的冰淇淋是迷你的冰山,因為它完完全全袒露,所以加速融化。


    江老師也不像是愛吃甜食的人。


    那他急什麽。


    還吃那麽大口。


    但小舟和他在停車場角落裏交換了一個甜蜜的吻以後,小舟終於明白。


    小舟舔了一下嘴巴,感慨說。


    “好甜哦。”


    江寄也是這麽覺得。


    ……


    後來江父又打了一次電話,但在江寄看來,老頭子純屬來找自己吵架。


    因為是在家裏接的,小舟也知道。江寄再一次明確表態不迴申城過年後,也和小舟坦白了他家裏的情況。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婚了。”


    才開了個話頭,江寄就得到小舟隱忍著心疼的目光,就好像從此刻開始,他江寄就是這世上最需要嗬護的寶貝,而小舟還要擔心挫傷這位三十多歲大寶貝的自尊而小心翼翼。


    看得江寄確實需要忍笑。


    “我母親是香江人,她年輕的時候很漂亮。”


    至於有多漂亮,江寄說了他母親葉女士的一件往事。


    “她曾經參加過香江小姐的選美比賽拿了獎。”


    小舟瞪大了眼睛。


    “不是第一名。”江寄補充。


    但在小舟看來,漂亮到能夠入圍那種級別的選美比賽,是不是第一名真的沒有太大差別了。


    小舟趕緊取下江寄的眼鏡,雙手捧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又好奇地問:“你哪裏比較像你媽媽呀?”


    江寄想了想,說:“眼睛和嘴唇。”


    小舟對著這兩個地方吧唧各親了一口。


    “那你媽媽真的好——漂亮啊!”


    真誠的誇獎,加一點點搞怪的揶揄,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小朋友。那必須被親腫。


    江寄讓小舟坐在自己腿上,抱著他,繼續說。


    “後來一次活動中,我母親遇到我父親,郎才女貌,很快,我母親結束了她的合約,兩個人結婚。”


    到此為止,堪稱童話故事。但也到此為止了。


    “不過現實的婚姻生活很快磨滅了我母親對於愛情所有浪漫的幻想。那些原本吸引兩個人相愛的理由:沉穩可靠、明豔美麗,都不足以彌補雙方心裏關於想象和現實的落差。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離婚了。”


    小舟靠在江寄的胸膛,同時聽到他的聲音和心跳,小舟略怔地想: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江寄他以前沒有想過和任何人交往甚至結婚嗎。


    那麽,小舟得到的這份唯一,似乎更盛大了,但也更悲傷。


    小舟情不自禁地問:“那你喜歡我的什麽呢?”


    小舟想,讓他知道這個答案吧。一生那麽長,人總是會變的,萬一他不知道江寄喜歡自己哪裏,卻剛好把這部分改得麵目全非了,他和江寄是不是就結束了?那還是該現在知道,這樣他就能銘記著把江寄喜歡的這部分長久地保留。


    “哪裏?”


    江寄重複了一遍,然後說。


    “為什麽突然問。”


    這不是情侶之間很正常的問題嗎。


    小舟刨根究底,那江寄也答。


    因為問題屬於陳詞濫調,小舟原本以為江寄的答案也左右差不離既定範圍。但江寄讓小舟在這裏窺見一個文學教授的浪漫。


    “那有很多,隻不過舉例出來的都是部分,善良、樂觀、堅韌、可愛……我當然愛你的這些,但如果我愛的、要的隻是這些特質,追著這些跑,那我的愛人就不是唯一了。”


    人當然有相似性共通性,所以人類社會才延伸成一門學科。


    但愛不講道理,把愛人變成唯一。


    江寄仔細地、近乎端詳地看了一會小舟的臉。


    “小舟,如果愛一個人,那麽有一瞬間他隨便一個舉動,都可以是可愛、值得愛的,就像現在,我覺得你眼睛很美。”


    被遺傳了美麗眼睛的愛人誇獎眼睛的美麗,那是雙倍開心的事情。


    小舟攬著江寄的脖子,大方地吧唧一口。


    “親一下!”


    江寄隻能說:“看,現在又多了一點,你總是願意親我。”


    那小舟得說江老師顛倒是非了,到底誰是親吻狂魔啊?在大魔王麵前,他頂多隻能算是小惡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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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年到底是要來了。


    超市去了那麽多迴, 終於輪到了年貨采購。但真要買的時候,廚藝顯然限製了兩人的選購範圍。


    成品、半成品, 但對於年夜飯來說總覺得不夠。畢竟這是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雖然沒明說, 但確實卯著一股勁,就像第一次和心上人約會,總想約對方燭光晚餐。


    小舟遺憾地放下大塊牛排。


    “……得學學做飯了。”


    更不會做飯的江寄沉默了一瞬。


    “你不是會?”


    江寄還記得最開始小舟還給自己煎了雞蛋煮了蛋花湯。


    “那怎麽算。”小舟說他也就會最基本的那些, 味道還一般,“‘會做飯’得是那種會做硬菜的。”


    小舟還說, 他們那的人照理來說應該很會做飯、還很愛做飯, 所以他覺得很有可能自己的原生父母不是錦城人,所以小舟才沒機會遺傳到這份基因。以小舟這種嗜甜嗜辣的小幹飯人角度,這是多大的遺憾啊。


    當下江寄沒說什麽, 但他心裏卻產生了一絲疑問。


    根據小舟日常的隻言片語,江寄知道小舟並不是因為家庭發生重大變故而去到福利院的, 他是幾乎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但健康的男嬰被遺棄的概率很小,而目前小舟也健健康康地在江寄身邊。江寄想不通小舟為什麽會被遺棄。


    但江寄沒有問。


    這個問題是小舟永遠的瘡疤, 甚至於也許小舟自己都不明白。


    ……


    申城那邊,江寄的父親語氣強勢,但到底不可能強硬要求江寄迴去。江寄是獨立的成年人, 他也根本不吃這一套硬的。這事也就作罷。


    後來江寄也了解到, 老頭子一反常態的原因,是因為想讓他迴去相親。


    江寄感到可笑,就更不可能滿足和遷就自己父親的想法。


    無獨有偶, 葉女士也在新年的前幾天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談話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問問大兒子最近的近況, 提醒他不要一心撲在工作上而忽視了身體。葉女士將近六十,近兩年因為小病住過幾次院後, 不僅對自己的身體情況看得重,也時不時關心身邊人。得知江寄今年沒有迴申城,葉女士有些訝異,但很快,女人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那這兩天要不要和媽媽一起吃個飯?”


    江寄隻說:“年後吧。”


    葉女士說好。


    至於過年的那幾天,他們兩個人卻有一種默契,誰都沒提。雖是母子,但卻已經沒有一起過年的情分和必要了。


    江寄的任何一通電話都沒有刻意避開小舟。小舟雖然沒有完整地聽,但也知道個大概,到此他才知道,原來江寄母親也在江城。


    江寄來到這座城市幾年了?他們母子之間又見過幾次呢?


    也許江寄來到江城工作的確隻是命運的巧合,江寄也已經不需要父母的監護和關心。但人的一生,草蛇灰線,全都有跡可循。


    小舟在蒸半成品的粵點時,望著蒸鍋,忽然想到:


    江寄曾經應該也很愛、很想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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