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為他隻是一個不年輕、冷漠的老男人。  他唇角微彎,主動接替小舟分碗的舉動。他給小舟裝了滿滿一碗的肉和丸子,然後遞到小舟手上。  “吃吧。”  江寄說。  “沒事,教書育人是我本職工作,我無愧於心。至於其他事,不用強求。”  小舟被江寄講得有些想紅眼睛。他的淚腺特別淺,以前總被人笑話,說很不像男的。所以小舟把頭深深地埋進碗裏。  “江老師,您真好。”  江寄基本能猜到這小孩心裏想什麽,他有些啼笑皆非,但又延伸惡趣味,好像這樣才可以為自己突然陷落的心防遮掩一二。  “哪裏好。”  結果這一次,小舟沒聽出來對方口吻中的取笑。他隻為他自己難為情,所以遮遮掩掩。  “請我吃飯好。”  不說實話。  ……  時間不早了,食堂再熱鬧,也逐漸靜了。  但小舟覺得這樣好。來往的人越來越少,他們碗裏的食物也越來越少,但小舟卻有越來越多的機會可以抬頭,借吃飯喝湯的機會不經意地瞧,有時候他和江寄的目光會相互撞上,但也沒關係,他就笑一笑,變成光明正大地看。  “想說什麽?”  小舟也毫不意外江寄能看出,畢竟對方是老師呀。  小舟澄亮亮的眼睛盯著江寄看,一點點坦然,一點點偽裝,一點點忸怩,還有一點點期盼……  “您看到我給您留的紙了嗎?”  聞言,江寄抬眼。不止看,還把筷子擱在碗旁。  小舟不自覺坐端正了,好像在接受江教授的立馬檢閱。  但兩秒,他聽到自己的手機響。  “不好意思呀。”他和江寄道歉,一邊從褲兜裏翻出手機,“有人打我電話。”  小舟自己也奇怪。他在江城沒有什麽認識的人,騎手之間說不上多好的朋友,同租舍友倒是留了電話,可也是為了室友之間臨時一兩下有事好聯係,更不要說他這會沒接單子,不可能是客人的催單電話。  難道是投訴嗎?  小舟心想,那也太慘了,他今天根本沒賺多少,還一個勁倒貼錢。  但顯示的哪裏是轉接的隨機號碼,就是正常的十一位數,小舟剛要接聽,他忽然看到江寄手上也拿著手機。從他的角度看去,屏幕隱隱約約是等待通話的界麵。  江寄迴答剛才小舟的話。  “看到了。”  “已經存了,還沒撥給你而已。”  “……哦。”小舟訥訥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時候,眼神總是忍不住往別處看。但他心裏並沒有不高興,相反,還有說不出的高興。  他甚至希望自己還是說點什麽吧。  不需要能言善辯,但起碼對答如流;也不需要對任何人都強撐,但在這一個人麵前逞逞能。  “那我也存一下您號碼。”  小舟說完,開始打字輸入。一開始他寫江先生,尊重但不特殊,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江先生,他的這個江先生卻因為他的木訥而不出眾,小舟自己不能接受。明明沒有人和他比,這也隻是他手機裏一個人的秘密,但他自己做了一個困住自己的陷阱。  江寄也不明白,小舟雙手摁手機鍵盤,怎麽會摁出這麽久時間?  期間小舟還飛快地抬頭看了江寄一眼,好像在研究這個稱謂到底匹不匹配。  “江寄”不鄭重。  “江先生”不特殊。  於是,“江寄先生”,成為小舟寥寥通訊錄裏最長的字符。  “我存好了。”  小舟輕聲地和當事人打了個報備。  “那今晚就可以先麻煩你一件事嗎,小舟。”  聽到這話,小舟有些驚訝,隨即又十分開心。  “您說。”  “我等會要去院裏開會,晚些時候還要見新生,迴去估計很晚,也不想自己煮。”  他的挑剔,他的毛病,江寄全部說得坦然。  “你應該對什麽店好吃比較了解,我今晚想吃砂鍋明蝦粥,蝦餃、虎皮鳳爪、牛仔骨這些也要,其他你覺得合適的,也可以直接點,我個人比較喜歡粵菜和茶點。七點左右吧,你不急的話,可以在家等我,我門鎖開個臨時密碼等會發給你。你要是有事,吃的放在桌子上就好。”  小舟完全聽呆了。  他覺得哪裏不對,或者說哪裏哪裏都很不對,但他腦袋沒當教授的那麽好用,耍心機也當然不如對方。  小舟先說:“您不用把密碼給我。”  又說:“其實還是點外賣比較方便,因為其實都是外賣的價格比打包帶走要便宜,有時候是店家自己設置的滿減,然後還有紅包……”  他絮絮叨叨說很多,不知是為了說服江寄,還是為了說服他自己。  “點外賣的話,我就要被迫等。”  江寄隻說了這一句話,就讓小舟接下來的所有話休止。  小舟訥訥地想,這是不是隱晦投訴啊?甚至覺得他也在江教授話語掃射的範圍內他有時候也會一口氣接順路的好多單。  “我不喜歡等。”  “對不起,江老師……”小舟都開始下意識道歉了,好像他就是那個曾經讓江寄等得很不愉快的外送員  不對,他還真的讓人家等過。  江寄笑了一聲,很輕,在小舟反應過來之前就收了迴去,好像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個刻板的男人。  “你說的價差,我想也在我的接受範圍內,而且你可以當是你的跑腿費。”  小舟連忙擺手:“不用的,不用的。”  “你拿著吧,就當工作之餘接了個私活。”  江寄的每一句話都那麽恰到好處地拿捏著小舟的軟肋和心動。  “平台會抽成扣費,我不會。”  江寄是個從來不多說廢話的人,他覺得說到這裏足夠了。他起身,端起餐盤:“走吧。”  兩人把餐盤交了以後走出食堂,在門口,一個要原路返迴要拿車,一個則要去學院,在不同方向。  小舟單手抱著頭盔,另一隻手和江寄小幅度揮了揮。  “江先生再見。”  想了想,小舟又說。  “我下午確定了去買哪家店的時候發個消息給您。”  對方難得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盡管小舟心裏也明白,這個“幫忙”有可能是對方對他的一種幫助,但小舟還是希望能把事情做好。  “嗯。”  江寄雙手插在口袋裏,他沒和小舟揮手,隻是說:“車開慢點。”  “如果沒迴你,是還有事,沒看手機,你不用等我迴複,自己決定。”  小舟一直點頭:“嗯嗯,知道了。”  江寄說:“去吧。”  小舟走了幾步,又迴頭,發現江教授還站在原地,忍不住和他更大幅度地揮手。  “江先生,再見!”  但這股雀躍,彼此心知肚明,是晚點見。  --------------------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大家久等了~替小舟謝謝大家的霸王票和營養液,也是巨額飯卡了!  感謝在2022-01-28 21:16:55~2022-01-30 22:15: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殘月、析飯飯飯鴨、柳柳子的狗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俊 20瓶;決戰3500 19瓶;昭墨、東山托爾斯泰、鹹魚sama 10瓶;澀澀小狗 5瓶;老婆老婆我叫個不停 4瓶;謝韶 3瓶;青澀的桃夭夭 2瓶;昭一、上仙~、桃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7章   江寄到的時候,其他老師們還在討論臨時把他們叫來到底有什麽事。但很快,書記的話就讓老師們背往後一靠,低頭開小差去了。  “各教研室的導師安排都已經定下來了,據我所知,有的老師還沒見今年的碩士,前兩天網上的新聞大家也看到了……”  江寄旁邊的也是古代文學的老師,姓宋,為人親和,也過於親和,逢人都能聊上幾句。  “哎,那事我也看了,那個老師拿畢業扣著學生給自己幹活,結果把學生害成那樣,確實糟心得很。但老許找我們是什麽意思呢,我們院這些老頭子們什麽秉性,大家平日裏還不知道?”  網上那個事情卻是鬧得很大,學生自殺未遂,媒體快把那個學校的門擠破了,前不久江大剛清退了一批逾期很久的研究生,也難怪學院會謹慎地臨時開會。  宋老師這人吧,愛聊,嗓門偏偏還不小。  上頭許書記往他們這邊瞥了一眼,表情無語又無奈。  “我們的老師隊伍裏自然是不可能、也決不允許發生這樣傷害學生身心、有違師德的事情的。但是啊,現在孩子確實不像我們那時候做研究那麽經罵,現在的讀書環境,學生也不是訓出來、罵出來的了……我們反正就是自己人關起門來說,新生才進門呢,平日裏少訓一點,訓得迴頭校領導真得把我們文院的天台給鏟了。”  一瞬間,古代文學的老師們猶受矚目。  宋老師嘟囔:“都是老黃曆的事了……”  的確有學生被罵哭了上天台,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之後文學院的天台就常年關閉,但古代文學老師們的“威名”也徹底打響了。往近了看,前兩年都還有女學生在開題會上因為選題被老師們多提問了兩句而扛不住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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