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倉七年十一月七日,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山中結衣已經出現在了勤務樓。


    她昨夜一夜沒睡,腦中有了一些思路,她很興奮。興奮到即使閉上眼睛她的腦子裏依然有著她計劃的推演,她太渴望事情按她預想的發生了。


    她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是紛繁的思緒。


    她坐在她姐姐常坐的位置上,她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


    她是不喜歡喝茶的,隻是現在她需要茶水來提神。


    權力讓她緊張忐忑,權力又讓她興奮。她太渴望能做好,太渴望獲得姐姐已經家族的認可了。


    天還未亮,她在屋子裏點燃了好幾根蠟燭。然後小心的給蠟燭罩上燈罩,屋子裏頓時亮如白晝,隻是她的影子被光影拉的很長。


    她一邊喝茶,一邊查看家族送過來的各種需要批複的文件,試圖讓自己忙起來。仿佛隻有忙起來,她才能獲得那難得的安全感。


    她這樣做了一會,然後忽然自語:“不對,不對,我不能著急,我要靜下來。越著急,操作越容易出錯。事有輕重緩急,我得慢慢來。”


    她閉著眼睛,然後坐了一會,幻想如果是姐姐,她會是什麽樣子,什麽表情,說話是什麽語氣。


    “姐姐,怎麽樣讓那些少數變成支持我的大多數呢?”


    “難道給他們更多的利益?”


    她假裝自己問姐姐這樣做該怎麽做。


    然後她假裝是姐姐的語氣這樣說道:“你有什麽利益可以讓渡給他們呢?你沒有,所以你靠著他們的貪婪,試圖拿走他們的利益。”


    “姐,我如果拿走他們的利益,他們不是更不服我,更不能為我所用嗎?”


    “妹妹,你真傻,你得學會轉移矛盾,將他們的利益拿走,不自己留著,然後給別人就好了呀。拉一批,打一批,讓支持我的人變多。”


    “姐,我該怎麽做呢?”


    “他們現在最在乎的是什麽呢?”


    “戰爭來臨,他們一邊想將自己的人推到軍中,一邊又不想自己的勢力受損,這種矛盾心態是最容易利用的。另外,他們還很在乎四季薔薇的收益。這些都是可操作的手段。貪婪會讓他們自己走進幻想的牢籠,當你理解了這一點,你就大概摸到了運用權力的門檻。”


    她模仿著姐姐,說出這樣的話之後,心中稍安。但又忽然疑惑起來。


    “幻想牢籠?幻想牢籠?”


    “一直聽姐姐和奈良櫻落提起,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嚐試著走到奈良櫻落的座位前坐下,然後開始在他的桌麵上翻找著。


    果然她很快的看到了方糖理論。


    它被潦草的寫在一張紙上,她甚至在上麵看到了姐姐的筆跡。很顯然,這是姐姐與奈良櫻落論道時隨手寫下的草稿紙。


    她看的入了神。


    她大概理解了什麽叫幻想牢籠,隻是到底該怎麽用呢?


    她在這草稿紙上看到了姐姐寫的一句批語:“我妹妹喜歡釣魚,那麽落到具體的術上,到底該怎麽釣草魚呢?”


    “草魚的話,要選最深的地方去釣。”


    “餌料要下的足,味道要大。”


    “先直鉤看有無魚接口。”


    “有接口了就開始不斷直鉤拋餌,讓魚聚集,不釣先養著,然後養底的魚,打浮鉤釣魚。”


    她伏在桌子上看到這幾句話,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腦袋中的計劃瞬間清晰起來。


    “姐姐和他真的是大才,我雖有思路,卻從未有此刻這麽清晰。我與他們差的地方在於,我沒有他們做事的章法。”


    她此刻終於靜下來,她坐在奈良櫻落的座位上安心的睡著了。


    她終於不再緊張和忐忑,她的心安定了,氣血也就安定了,困意一來,幾乎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她的桌子上已經堆滿了材料。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雖未睡好,但精力已經略有恢複,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將那些材料翻了翻,嘀咕著:“這種算計人的事情真的是累啊,姐姐是怎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


    “果然在這方麵,我沒什麽天賦,我還是喜歡簡單一些的事情。”


    她先前讓各勢力都起草一份布防圖,現在那些人已經將這些布防圖送過來了。


    隻是過了一下午,一晚上的時間而已,若要說他們有多認真,那還真是抬舉他們了。


    這些布防圖上可以看出很多的東西,如果真的是為山中家考慮的,那麽布防圖不止會繪製的很認真,而且還會標注很多有危險的地方,並且請戰的意願很足。護城軍的布防圖大多如此,很顯然自姐姐上位開始,這些人已經是支持姐姐的嫡係勢力。她暫時接姐姐的班,他們雖然不一定服她,但多少也得看一下姐姐的麵子。


    如果是為自己的勢力考慮,那麽隻有自己勢力範圍內才會認真繪製,並提出一些有建議的戰術戰法,其他地方則是耍小聰明,糊弄一番。


    至於將自己的勢力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將平日裏不看好的勢力放在危險地方的騷操作也是屢見不鮮。


    這些布防圖她一個都不會用,她之所以讓他們去繪製,也是在看看誰比較務實,誰在務虛。落到她個人身上,她要分清楚誰是她的敵人,誰是她的朋友。誰可用,誰不能用。


    “要先下餌料,餌料味道要大。”


    她嘴中念著這句話,然後來了一個騷操作,她將這些布防圖修修改改,然後又再次分發下去。


    不同的是,山中家的各勢力都會收到一張自己的勢力會去守衛最危險之地的布防圖,並且會被告知這就是最終的版本,並且限時一刻鍾內給出答複。


    “我先直鉤拋餌,看誰願者上鉤!”


    她這樣的操作分發下去,又是一波試探。


    1、如果是姐姐的孤臣,不曾與他人聯係,那麽此時的選擇要麽安然的去守衛最危險的地方。這是最值得信任的。


    2、來訴苦的人,要麽心懷鬼胎,要麽貪生怕死,這兩種無論哪一種,都是可以拉攏的人。


    3、各勢力若暗中聯合,一定會發現所謂的最終布防圖是不一樣的。此時會發生兩種情況,要麽傻傻的過來詢問,要麽假裝不知道旁敲側擊。這些人都不可信。


    4、若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大聲討論著最終布防圖的區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可以相互聯係並試圖來找她理論,那麽她的處境就會落到最壞的情況。那麽她就得做最壞的打算。


    她沒有姐姐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她隻能出此下策,鉤鹹餌直,釣的一手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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