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去見皇後娘娘,可金雅並沒有見到人,而是被蒙上眼睛,堵住嘴,關到一個小房間裏。

    門口兩個看守嬤嬤正在閑聊。

    一個說:“田女官去皇後那裏,一會說不得要見這丫頭,要不要給她換身衣服,省得汙了娘娘的眼。”

    另一個說:“用不著,皇後哪裏耐煩見她,又不是什麽牌麵上的大人物,犯了錯惹了鄭姑娘,直接攆出宮就是。”

    前一個點下頭,而後感歎:“可惜了,這丫頭長得這麽水靈,誰曾想竟然是個短命的。”

    另一個呸了一聲:“是她自己作死,若是真毀了鄭姑娘的臉,別說是她,全族都沒命。要不怎麽說養女兒要教她懂規矩乖順呢,不然惹出禍事,就是連累全族!”

    聽到這句連累全族,金雅身子抖如篩糠,幾次掙紮想要掙脫出去。

    看管她的嬤嬤嫌她煩,拿了粗厚的繩子將她捆得嚴嚴實實,一動都動不了。

    就這樣被關了一晚上,金雅的心情也從最初的不甘轉為恐懼害怕,再到後來的心如死灰。

    被綁了一晚上,不吃不喝,第二天早上,金雅又累又疲,走路雙腿直打顫。

    嬤嬤不管這些,掐著她胳膊拉著她趔趄往前走。她被蒙著眼,也不知道從哪裏出宮,隻感覺很遠很累,總也走不完,累到極致甚至想就這樣算了,就死在宮裏得了,省得到外麵被父母責罵,給族人蒙羞。

    “到了!”一個嬤嬤出聲。

    緊接著,聽到一道吱呀聲,嬤嬤在她後背猛地一推,金雅就出了宮門。

    即便心裏早做準備,可到宮門外麵對父母這一刻,金雅心中的恐慌依然如潮水一般,瘋狂洶湧。

    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唿吸發悶,頭腦發脹,頭皮一跳一跳的,整個人快要炸開。

    “到了!”嬤嬤說了句,抬手猛地扯下金雅蒙著眼睛的布條。

    被蒙得太久,金雅緩了一會,才適應外麵的亮光,眯縫著的雙眸漸漸睜大,直至滾圓。

    “你——”她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話都說不出來。

    鄭宜站在她麵前,一雙顧盼生輝的大眼中滿是狡黠,她還歪著腦袋:“驚喜嗎?”

    金雅:……

    “拿來。”鄭宜伸手。

    身後的春生將一杯熱茶遞過去,鄭宜接過來,將熱茶水倒在金雅大腿上。

    “我們兩清了。”她說,“還有七日宮選結束,你在這裏住著,宮選結束會送你出宮。”

    說完,鄭宜鬆手,將茶杯給春生,朝門口走去。

    行走間,揚起的裙擺劃過金雅,她才猛然迴神,立刻轉頭去尋鄭宜,還沒得及說話,她人已經走遠,隻看見一抹潤綠的背影。

    這件綠色裙子可真好看,她想。

    處理完金雅的事情,嬤嬤立刻趕去給皇後複命。

    聽聞鄭宜的做法,皇後歎息著搖搖頭:“這孩子,還是心太軟。”

    田女官淺笑:“姑娘純善有底線,娘娘才疼她。”正是因為她聰慧大氣,又不失純善慧黠,才會如此盛寵不衰。但凡她有一絲蠻橫狠毒,娘娘自己就容不下了。

    從皇後這邊離開,田女官迴到儲秀宮,正好撞見鄭宜和其他秀女一塊學規矩禮儀。她自小出入宮廷,伴在皇後身側,宮中的規矩禮儀對她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自然,無須再學,可她仍舊學得認真,仔細聽教導嬤嬤的每句話。

    宮女湊趣:“鄭姑娘學得最認真。”

    田女官含笑點頭。

    多好的姑娘啊,聰慧通透,不驕不躁,既活得肆意張揚,又不傷害到旁人;妥帖細心,善解人意,有分寸知進退。

    難怪皇後娘娘一定要她當太子妃,也隻有她這樣慧靈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讓殿下放下防備,攜手共度一生。

    田女官在太子沒出生前,就服侍皇後,對太子幼時的遭遇一清二楚。因為太後不喜皇後,偏幫本家侄女,養得侄女淑妃心大,幾次三番暗害太子,鬧到後來,皇宮裏已經待不下。

    為保住太子,皇後隻能避居宮外。

    這種種事端,導致太子性情變化,幼年就與別處孩子不同,小小年紀就心思重,多思多慮,對自己十分嚴苛。

    這麽小小的孩子哪裏能想太多?慮多傷身。

    皇後娘娘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想了多少辦法都板不過來,直到後來鄭宜出現。

    這小姑娘就如一道光,驀地照進太子心中,她身上有一股向陽的勁,明明處境艱難,卻總能活得歡快,努力往前走。

    無論多糟的情況,她都能轉危為安,不氣餒不急躁不憂慮,遇見磕絆就邁過去,邁步過去,就想辦法。

    聰明又快活!

    似乎被這種氣息感染,原本孤僻防備心重,誰也不肯相信,隻一個人悶在房間裏的太子慢慢改變了。

    變得溫和積極,不再像之前的刺蝟樣,誰靠近都要紮一下,而是如春風化雨一般柔和,對待每一個人都寬厚有禮。

    人人都說太子溫和,以後會是仁君。

    但田女官清楚,這隻是表象而已,是防備的另一種形式,太子沒有變,隻是成熟了,長大了,懂得掩飾了。

    看似溫和有禮的外表下,內心卻是一片荒蕪,誰都走不進去。

    田女官的想法和皇後一樣,認為鄭宜能影響太子一次,就能影響第二次,希望她能走近太子內心,陪在他身邊。

    跟皇後田女官的想法不同,太子並不喜歡鄭宜。

    他欣賞鄭宜身上奮發向上百折不撓的勁,卻不喜歡她心機深,聰明太過。因為幼年被宮中女子算計的關係,太子對聰明有心眼的女子沒有好感。

    雖然心裏不喜鄭宜,但他畢竟和鄭宜一塊長大,兩人也算有些情誼,所以他決定親自跟鄭宜說,並許諾以後替她尋個好人家,會照料她一生。

    太子來見人,自然沒人阻攔,剛用過午飯不久,鄭宜就在一條小路碰見趙齊。

    春生被趙齊身邊的內侍帶下去,幽境僻靜的小路隻剩下兩個人。

    鄭宜福禮之後,就立在原地垂眸不語。

    “住在儲秀宮可還適應?”趙齊的聲音溫厚親切,他閑閑立在對麵,姿態隨意,似乎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可鄭宜仍是一眼看出異常來。

    殿下對她語氣一向冷淡疏離,今日溫雅親切不說,姿態也有些怪,看似隨意,脊背卻緊繃。

    鄭宜不動聲色。

    趙齊望著鄭宜頭頂,目光在她頭頂的發飾上盯著半晌,自然開口:“霜霜可有心上人?若是有,母後和我都會為你做主。”

    心上人?

    鄭宜抬眸看了他一眼,依舊不說話。

    有些話其實挺難說出口的,趙齊點到為止,不準備說下去,他知道以鄭宜的聰明,肯定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話已到,趙齊就待不住了,準備走,臨走前突然想起昨日發生的事。

    因為他一直想找機會告訴鄭宜,自己不喜她,所以對她就多關注幾分,知道她昨日懲罰金雅一事。

    趙齊對金雅的下場並不同情,既然做錯事就該受罰,但他不喜鄭宜咄咄逼人的手段。

    想到她已經長大,以後會嫁到別家,趙齊自認作為兄長,應該教導她兩句,便開口:“你以後要多多收斂,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太咄咄逼人。既然那位秀女已經認錯,又不是故意,你就應該抬手,放過她。作為女子,兇戾狠辣並不是什麽好名聲。”

    趙齊確實在為鄭宜著想,時人對女子的要求是貞靜柔順,出手要人命不給人留活路的女子會讓人詬病。

    本是一番好意,可是說完之後,看鄭宜一直低著頭,悶悶不說話,又擔心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到底是一個小姑娘,臉皮薄。

    趙齊不禁後悔,正要彌補兩句,隻見悶不作聲的鄭宜突然後退一步,然後猛地縱身一躍。

    ——右腳狠狠踩在他左腳上!

    嘶!饒是趙齊動心忍性,善於掩藏情緒,這會也忍不住呲牙咧嘴起來,疼得額頭直冒冷汗!

    “你——”他指著鄭宜。

    趙齊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這丫頭真是被母後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好心教她幾句,她居然動腳。

    鄭宜抬頭用力拍了兩下臉蛋,原本白嫩的臉蛋頓時被拍紅。

    她怯生生:“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剛才被石頭絆倒了!”

    誰家被石頭絆倒,不往地麵倒,反而往天上竄!

    趙齊氣得眼睛都紅了:“你當孤是傻子!”

    氣得連‘孤’都用上了。

    “殿下當然不是傻子。”鄭宜搖頭,“可我也不是傻子,分得清無心之失還是蓄意已久。對方都欺到我頭頂上,還要我忍,忍成綠毛龜麽?一定要我大度去原諒。如果我真這樣軟弱隱忍,早活不到今天,殿下也看不見我了。”

    這番話氣勢太衝,鄭宜要迂迴一下,所以偷偷用勁掐了下手腕。

    許是太用勁了,疼得她眼眶一酸,兩串淚珠子就劈裏啪啦湧出來。

    趙齊和鄭宜相識已久,還是頭一次見她落淚。

    從來不哭的人,一旦哭起來,殺傷力巨大,尤其是鄭宜這種,不出聲哭,隻是默默流淚,瞪著一雙大眼,柔弱又倔強的看著你。

    還不到一分鍾,趙齊就頂不住,手足無措:“怎麽哭了?別哭,是我不清楚實情,是我話重。”

    鄭宜:“我也不想懲罰她,我也想寬容,也想善良,可我拿什麽立身?我不想去怨,過去的事情,說了也沒意義,也不想訴苦做可憐狀。我隻是很失望,別人不理解也就算了,可我和殿下自幼一塊長大,我是什麽樣的人,殿下不清楚麽?難道在殿下心裏,我就是心機深重,陰險歹毒的小人!”

    “殿下隻看到我行事張揚,卻不知我已經盡力保護自己,保護他人!金姑娘根本沒有送出宮,殿下不清楚事情真相,就來怪我,我……咳咳咳……”

    鄭宜不能哭,情緒激動就容易咳嗽,而且半天緩不過來。

    “怎麽咳嗽了?”見鄭宜咳嗽,麵色漲紅,趙齊心中惶急。他知道鄭宜因為擋箭落下咳嗽的病根,前些年一直在吃藥,這幾年見她不咳,還以為好了。

    聽到這邊動靜,林祥和春生趕緊上前。

    春生一邊拍鄭宜後背給她順氣,一邊拿出小瓷瓶,倒出一顆丸藥讓她服下。

    “這是什麽藥?”趙齊蹙眉,伸手想要拿藥瓶。

    還沒碰到,就被鄭宜一巴掌拍迴去。

    見此,林祥和春生立刻彎腰,頭都快垂到腳後跟。

    服了藥,鄭宜止住咳嗽,垂下眼簾:“殿下不喜小女,我會和皇後娘娘說。”

    什麽?

    春生震驚。

    聽到這句趙齊眉頭皺得更深:“別胡思亂想,先養好身體。”

    ——

    迴到臥房,鄭宜一反方才虛弱冷漠模樣,直接倒在床上,笑顏盈盈。

    歡快的小模樣宛如撿到鬆子的鬆鼠。

    春生原本在發愁,抬頭突然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

    殿下不喜姑娘,不想娶姑娘,姑娘居然還笑得出來!

    心裏想著,春生就問出了口。

    鄭宜坐起來:“以前我能感覺到殿下對我的疏離,卻不知緣由,如今得知原因,就可以對症下藥了,所以開心。”

    這隻是其一,鄭宜今日的所作所為還有另外一層用意,她之所以膽大踩趙齊,打他的手,是為了試探。

    試探太子對她的態度,對她的情誼。

    他不鍾意她不要緊,隻有心裏還記掛著他們幼年的情誼,不會傷害她就足夠了。

    感情這種事最強求不來,她縱然千好萬好,但隻要不是趙齊喜歡的樣子,做什麽都徒勞無功。

    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鄭宜不想去扭太子這顆別扭瓜,她要的不多,一點點尊重,一點點憐惜,就足夠她立足。

    身為女子,總要嫁人,嫁誰不是嫁,難道嫁個一個身份地位低的人,就不納妾,一心一意了?即便嫁一個愛她重她之人,誰又能保證對方以後不變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嫁個身份高的,沒有順心順意的感情,就要天下無雙的尊榮。

    ※※※※※※※※※※※※※※※※※※※※

    很快,太子就會自打嘴巴,給女主跪下唱征服。

    好多親們不喜歡男主,可男主現在才16歲,青春期別扭少年,給他點時間。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吧唧家的景行行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吃肉的糖糖娥 20瓶、林子 1瓶、骨頭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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