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從來沒有真的以為他能輕易打中伏地魔, 但他居然隻是站在那裏……無數的記憶碎裂成一塊塊獨立畫麵, 很快地在他的腦海裏打轉。

    最早時, 指尖相觸那種微弱的熱流……

    他們說話時, 那個人專注的凝視眼神……

    戈德裏克山穀,那隻引路的牡鹿守護神……

    打開掛墜盒時, 黑色煙霧形成的幻象……

    雪花紛飛的夜裏, 那種銷魂蝕骨的快感……

    ……

    哈利站在原地, 保持著一隻手握著魔杖發出咒語時的姿勢。他懂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他被控製著向他發射索命咒, 那條大蛇跳出來接住了,但原本就是要讓他的咒語擊中蛇;

    對角巷裏,那兩個經過的食死徒顯然也是特意安排的;

    貝拉特裏克斯也是收到了來自他的指令,才會表現得那麽異常;

    放進萊斯特蘭奇家金庫的那把格蘭芬多劍是假的,因為真的早就被斯內普交給了他;

    通緝令,如果他擁有那樣的身份,隨便添一筆實在是太容易了;

    魔法部裏的食死徒被他刻意調開了,不然不會有那麽巧合的時間;

    還有那個命令克利切照顧他的人,早就料到了他會去格裏莫廣場12號;

    斯克林傑也是他, 所以才會問他那個關於接骨木魔杖的問題;

    最早時,那個一直迷惑到現在的治愈魔咒,都是他……

    所以這才是真相。

    所以他之前問, “即使謊言的表象十分美好, 但事實真相殘酷到你無法接受?”

    哈利現在才知道, 他說的不僅僅是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 而且同樣適用於他們之間。他可以用羅爾德的假象一直欺騙下去,直到殺死他之前,他都可以瞞下去……

    但最終他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哈利還記得他自己那時的迴答,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真相。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但現在他想通了一切,知道了表象下的事實,手腳卻控製不住地開始發抖。

    那個人很可能一早就知道自己會做什麽,也知道事情將會朝怎樣的方向發展,但他卻在縱容這件事發生——甚至可以說是在推進。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本可以獲得勝利,全方麵的……

    周圍的人原來十分緊張地看著場內兩人對峙。隻見伏地魔步步逼近,哈利一句一句地迴;但後麵變成蛇語之後,所有人就一頭霧水了。再到後來,哈利捂住眼睛,不停搖頭,仿佛正在和一種無形的什麽東西在對抗。再再後來,一道綠光劃過,伏地魔就倒了下去,鮮血汩汩地從他前胸冒出。這發展實在有點奇怪,沒人歡唿,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下一步變化。

    依舊站著的人終於從一大堆的記憶碎片中醒過神,但入眼就是刺目的紅色。那個人身邊血流成河。哈利大驚失色,踉蹌著撲過去:“醒醒,伏地魔!”

    但是沒人應聲。沒說出口之前,他幾乎已經確定又是個索命咒了;但也許他的大腦封閉術終於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戰勝了被控製的身體,硬生生地掰成了神鋒無影。如果真是個索命咒的話……哈利感到一陣後怕。然後他又抑製不住地想到,初見時那個人受了傷,是誰做的?誰有能力做到?但現在他沒有時間考慮這個,也沒有時間考慮是什麽導致了伏地魔有這樣的轉變……

    其他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哈利站著不動那麽久,躺在地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有膽大的人開始朝中央地帶靠近,想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都別動!”哈利察覺到了那些動靜,大聲咆哮道。他轉頭四顧,金斯萊等人被他的聲音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他們並沒有聽懂,隻是被哈利現在的表情和語氣嚇住了。他雙眼赤紅,看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哈利從他們茫然又震驚的表情上意識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在用蛇語說話。於是他想了想英語的感覺,又重新開口。“都別插手。這是我和他的事情。”伏地魔不能留在這裏……他現在這種狀態根本沒辦法抵抗那麽多人,而他自己不知道他說的話有沒有人會相信(隨便想想就知道很難)。從剛才開始,他腦海裏就閃現了一種種方法。從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開始,哈利確信他的腦袋從來沒這麽超負荷運轉過。手腳還在顫抖,心跳快得好像要蹦出喉嚨口——但他必須控製住,不露出任何異常的神色出來。

    “赫敏,格蘭芬多劍還在你那裏吧?”哈利站起身,望向褐色頭發的女孩。後者點頭,臉色依舊慘白,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等下還到校長室。”哈利冷靜地說。“我想鄧布利多教授一定很高興看見它迴去。”

    赫敏又點了點頭。她聽出來了,不出意料的話,鄧布利多一定會十分吃驚;格蘭芬多劍一直都放在那裏,如果斯內普的確把真的劍拿給了伏地魔,鄧布利多的畫像不可能不知道。她隻要去確定這一點,就知道事實是不是照他們猜想的那樣了。但這點基本上毫無疑問……赫敏擔心地看著哈利。現在要怎麽辦?她不敢問出來,隻能用眼神不停示意。

    “我把他送到禁林去。”哈利很快地說。他看到了赫敏的表情,就知道對方也已經知道了,但也不打算說出來……他可以帶著伏地魔幻影移形,但城堡內部和場地都不能幻影移形。不過照伏地魔剛才那種如入無人之境的勁頭來看,哈利覺得他很可能做得到這點。“繞過前頭的食死徒。”他急智上頭,隨口編了個理由。“伏地魔不在這兒,他們就會換地方去找了。我不希望霍格沃茨成為戰場。”

    幾個鳳凰社成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最後金斯萊說:“可以。伏地魔看起來是重傷,你一個人行嗎?派幾個鳳凰社成員一起送吧。”他身後有好幾個人已經準備出列了。

    “不要。”哈利急忙拒絕。帶著一大幫子人,他要怎麽找到一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隨後他察覺到自己拒絕得太快了,怕被人看出破綻,又急忙找補道:“人多目標反而更大。我一個人的話,你們就可以說是我們打著打著進了禁林,然後就失蹤了。”

    “可是……”金斯萊仍有一點兒疑慮。雖然哈利剛才一個咒語就成功了,但他們可不能掉以輕心。萬一伏地魔醒過來,哈利再沒有那樣的運氣怎麽辦?從伏地魔強行進入城堡的表現來看,這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醒了,再多人也是一樣的下場,所以照我說的做。”哈利用懸浮魔咒使伏地魔的身體飄在半空中,鮮紅的液體順著垂下的左臂淌下來,滴落在地麵的血泊上。“食死徒們可等不了這許久。”哈利彎腰撿起那根被主人放棄的魔杖(剛才他們離得太近了,沒幾個人看到它是怎麽落地的,看到的人估計也會以為是他用了繳械咒),塞進自己的長袍裏。“這樣就沒有問題了,都讓開。”

    不少人都很疑惑,包括韋斯萊一家在內。羅恩很想叫住哈利,但後者臉上的表情告訴他,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照他自己想的那樣做下去,沒人能阻止他。圍攏的人群給他讓出了一條路,因為伏地魔指定了哈利做他的對手,這是一場一對一的決鬥,而哈利現在也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助。照剛才那種情形來看,救世主的名頭大概是真的?但怎麽想都覺得這麽做的危險性很高,哈利卻做到了其他人都不敢做而且做不到的事情。

    哈利順利地出了禮堂,轉過走廊,出了門,走到城堡後麵的山坡上。血液一路滴落,但奇怪的是,它們落到地上就隻能持續一會兒,然後就擴散到石頭的紋理裏,慢慢地消失了——就好像被城堡吸收了一樣。這種古怪現象沒有人能解釋,他們不遠不近地跟著哈利往外走,一路上提防著意外發生。

    赫敏沒有跟著大軍一起走,她一個人衝上了八樓校長室。自斯內普離開以後裏麵就沒有人,門口的滴水石獸很容易就轉開了。

    “教授!鄧布利多教授!”赫敏一口氣推開門,手裏拿著那把鑲嵌著紅寶石的劍。“我來歸還格蘭芬多劍。嗯,它是放在這邊的玻璃閘子裏吧?”她留了個心眼,沒有直接說是哈利讓她來還的。

    哈利一說奪魂咒,赫敏瞬間就明白了。瑪爾和羅恩都不可能對哈利施奪魂咒的結論,是基於他們不可能害哈利的情況下的;但瑪爾施了,卻是讓哈利殺了他自己。瑪爾就是伏地魔,他幫助他們消滅了那一堆魂器,還親手解決了一個。他深愛著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心魔幻象不好說,但守護神從不作假……但鄧布利多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最終殺死伏地魔,她很擔心她不能聽到實話。隻有祈禱她趕在其他消息渠道之前到達這裏了……

    經她這麽一喊,牆上空白的畫像框裏一瞬間出現了許多人,顯然他們剛剛都去別的畫像裏打聽消息了。鄧布利多也一樣,他臉上顯出十分吃驚的神色:“格蘭芬多寶劍?”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赫敏舉著的東西上,“它不是在伏……”他停了口,震驚地盯著赫敏:“這東西你們是從哪裏拿到的?”

    但這反應已經夠了。赫敏顧不上把寶劍放迴去,就奔到窗口,對自己用了一個聲音洪亮:“劍是他拿的!”

    這聲音隆隆地穿過塔樓中央,穿過中庭,直奔著城堡後方的山坡而去,禁林裏的幾隻鳥兒被這聲音嚇得飛了出來。有些人聽出來是赫敏的聲音,但他們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麽。而哈利正好快要走到禁林邊上,聽到的時候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他必須把伏地魔帶走,無論如何。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林子深處有兩隻金黃的豎線眼睛在盯著他看。

    哈利被嚇了一跳,倒退半步,差點沒拿穩魔杖。這是伏地魔的那條大蛇!它不是已經死了嗎?隨後他又想到,他那個索命咒大概隻殺死了寄生在蛇身上的魂片。

    一群人紛紛戒備起來,一副時刻準備衝上來的樣子。“你怎麽了,哈利?”韋斯萊先生緊張地問道。哈利不準他們近身,但他剛才後退一下的動作很明顯,讓人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沒事兒,隻是不小心絆了一下。”哈利高聲迴答。然後他努力迴想他剛剛和伏地魔說話時的感覺,壓低聲音問道:“納吉尼?”

    那兩隻燈泡般的眼睛好像更近了一些。哈利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迴答他:“你就是哈利-波特?你把伏迪怎麽了?我警告你,如果他出了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哈利心頭一喜,他正好缺一個知道更多內情的盟友;而這條蛇已經跟了伏地魔許多年,肯定不會害他或者背叛他。他絲毫沒有計較那聲音裏濃濃的敵意,急促地問道:“聽著,納吉尼,我現在沒空和你解釋。但是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能藏住伏地魔,讓他治傷,不讓其他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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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蛇沒說話,哈利能感覺到它的遲疑。他正想催促,人群後方卻突然起了騷動。“食死徒們好像撤退了,一個都不剩!”有人在說這句話,一傳十十傳百。

    哈利遠遠地聽到,頓時著急了:“食死徒們離開了!趕緊!”難道那些食死徒察覺到伏地魔已經快死了,所以都逃跑了嗎?那他剛剛說的牽製就要不成立了,鳳凰社眾人一定會要求他把伏地魔交出去的!“要來不及了!快,納吉尼!”

    “蘇格蘭的湖中小島,那地方絕對安全,但是你知道位置嗎?”大蛇顯然也看到了逐漸逼近的人群。雖然它不喜歡救世主,但好歹一個人比一群人要好對付多了;要知道,它隻是條蛇!

    哈利影影綽綽地想起來,他們出發去戈德裏克山穀的那天早上,他起來時發現積雪埋了半個帳篷。那地方就是蘇格蘭的一個湖心小島,不知道是不是納吉尼說的那一個,但現在也沒時間求證了。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大,哈利猛地加快速度衝進了幽暗的禁林:“快過來,納吉尼,我得帶你們倆一起幻影移形!”

    大蛇這次毫不猶豫地遊了過來,盤上哈利的腳。哈利撤掉懸浮魔咒,把漂浮的人抱在懷裏。伏地魔仍在昏迷中,他的頭垂落在哈利肩膀上,沉甸甸的。哈利把手穿過對方腋下攬好,很快感覺溫熱的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襟,不由得更加心慌意亂。

    就在這點空當裏,鳳凰社眾人已經確定食死徒真的都退走了。他們正想把哈利叫迴來,卻發現前頭的人影已經消失了。“哈利!哈利!”一群人紛紛衝進禁林裏尋找。

    但林子裏幽暗深密,一個人影也沒有。沒有伏地魔,也沒有哈利。救世主被帶走了?他們這是中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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