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站在一邊, 聽著湯姆技巧性的問話。不過幾分鍾的功夫,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信息。比如說裏德爾一家就住在對麵山坡的大宅子裏, 比如說梅洛普-岡特和裏德爾私奔, 比如說裏德爾幾個月以後就拋棄了梅洛普-岡特又迴到村子,比如說和梅洛普-岡特一起失蹤的斯萊特林的金掛墜盒。

    “所以說, 你是他們倆的兒子, 沒錯吧?”莫芬-岡特強調似的說, 目光又轉迴到了哈利身上, 後者從開始到現在就說了一句話。“而你到底是誰?斯萊特林的後裔應該就剩我們岡特這一支了, 為什麽你會我們說的話?”

    哈利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太複雜了,而且他懷疑說了很可能也是白說。

    “說呀,你到底是誰?和斯萊特林有什麽關係?”莫芬-岡特又往前了一步,似乎想靠近哈利逼問。然而他還沒把腳放下,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踉踉蹌蹌地往後跌倒在椅子上。他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發出很大的砰的一聲,還帶著玻璃瓶碎裂的卡擦聲響,碎渣四濺。

    哈利嚇了一大跳, 然後反應過來,這肯定是有人用了無聲的障礙咒。“湯姆!”他語帶責備地說,“他畢竟是你舅舅!”地上的人這一下摔得結實, 本來神智就不清醒, 現在估計暈過去了。

    “他不安全。”湯姆簡短地說。

    所以說, 其實是怕莫芬對自己不利?哈利疑惑地看了湯姆一眼, 然後上前去查看倒在地上的人,確信後者沒有受傷。“你問完了?那接下來……”

    湯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哈利的舉動。“裏德爾府,顯而易見。”

    “那個麻瓜有什麽好看的?”哈利直起身,試圖勸說湯姆改變主意。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老裏德爾夫婦很有錢,但是同時也很刻薄;他們的兒子,也就是伏地魔的父親,脾氣比雙親還壞。裏德爾一家是小漢格頓裏最有錢的,但同時也是口碑最差的。哈利覺得,讓湯姆父子見麵肯定不是個好主意。

    湯姆不為所動。“我想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夥。”他的眼角餘光越過哈利,落在他後麵的人身上——確切地說,是那個人的手指上。但是哈利沒有發現。

    兒子想看素未謀麵的父親,這個理由放在普通人身上堅不可摧,但如果是伏地魔的話……哈利想了想,決定不說破這一點:“用隱身咒吧……看看就走,好嗎?”

    湯姆長久而沉默地看著他。就在哈利以為自己的建議肯定要被無視的時候,後者卻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一次經過彎彎曲曲的土路,走迴村子口的交叉點,爬上另一邊的山坡。裏德爾府的大宅子非常顯眼,整個村子裏除了教堂和墓地,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一處了。

    現在正是午餐時分,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都冒著炊煙。哈利和湯姆剛走到宅子前麵,就有個女人從裏麵出來了,看她的打扮像是個廚娘。她直接從隱身的兩人身邊經過,哈利聽見她嘴裏正小聲地罵罵咧咧,大致意思就是老裏德爾富得流油還克扣工錢。哈利確信湯姆一定也聽見了,但他現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等到廚娘走遠以後,哈利才小聲地說:“我們還進去嗎,湯姆?”如果附近有其他人一定會被嚇得半死,因為看不到說話的人,卻能聽到聲音。

    “走吧。”湯姆顯然還沒走遠。

    哈利靠著分辨腳踩在草地上的細微窸窣聲來判斷湯姆的走向。他們徑直穿過了關著的大門——沒錯是穿過,哈利的隱形咒更精到了——經過花園(可以看到外麵有個破破爛爛的小木屋,大概是園丁住的地方),進了門廳。

    裏德爾一家正在吃飯。老裏德爾坐在中間的主位上,旁邊坐著他的夫人和兒子。哈利隨意地掃了一眼菜色(十分豐富),地上厚厚地鋪了一層繡著棕櫚葉和團花圖案的大不裏士羊毛地毯,然後又看到樓梯轉角處擺著一個半人高的、來自遠東的景泰藍花瓶。和岡特老宅一比,這裏簡直是天堂。三個人在吃飯的間隙時還說著什麽,無非是一些關於地裏收成和租子的問題,不過巫師肯定不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

    哈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似乎湯姆沒什麽反應,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就當他等得就快忍不住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走吧。”

    “所以,你真的就是來看看而已?”他們從爬滿爬山虎的後門離開了裏德爾府(還是穿過),走到一片人跡罕至的草地上,哈利一解除他們隱身狀態就迫不及待地問。隱身狀態太糟糕了,他現在深刻體會到了赫敏和羅恩不得不和穿著隱形衣的他說話時的痛苦。還有就是,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看老裏德爾一家吃午飯?

    “沒有,”湯姆言簡意賅地說,“掛墜盒不在裏德爾那裏。我用飛來咒試過了,麻瓜藏東西不可能躲過這個。”

    掛墜盒當然不在裏德爾府上,那玩意兒應該還在那個守財奴老太太手裏呢。不過,惦記著掛墜盒?這倒是伏地魔一貫的作風。“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哈利抱著希望問。湯姆目前為止沒有顯出任何想殺人的念頭,這非常好;但為了徹底杜絕這種可能,他們還是早點離開小漢格頓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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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沒有迴答他,而是躺了下來,一副準備在草地上曬日光浴的樣子。“陽光不錯。”

    哈利低頭看他。盛夏正午的驕陽,湯姆說陽光不錯?但是這樣子,估計一時半會兒肯定是不想動彈了。哈利掏出魔杖,施了一個清涼如許,然後在湯姆身邊坐下來。“這樣才是不錯。”經過他的魔法,他們這塊範圍裏的氣溫馬上下降了好幾度;而正午十二點的陽光也頓時弱了下去,就像傍晚四五點鍾時的那種斜照效果,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

    “你也經常在校外施魔法嘛。”湯姆微微眯了眯眼,顯然很舒服,懶洋洋的表情很像一種大型貓科動物。

    哈利幹脆也並排躺了下來,順著湯姆的目光看向對麵山坡上的黑樹林。“我早就說過了,我可不是個遵紀守法的乖學生。魔法部可能也檢測不到,我想。”他後麵的這句話說得極輕,像是自言自語。

    但是湯姆聽見了,瞳孔很快地縮了一下。

    哈利看他動也不動,猜測對方根本沒注意,又挑了一個話題:“你很想要掛墜盒嗎?”

    “也就是說,你準備透漏一些相關信息,萬事通先生?”這迴湯姆很快地應了,語氣聽起來輕鬆無比。

    “如果你想要的話。”哈利也調侃迴去。他眼珠轉了轉,然後半支起身,去看身邊的人:“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哪裏不對?”

    湯姆這時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準備小憩一下。“嗯?”他從鼻子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又怎麽了?”

    “太平靜了。”哈利認真地說。無論是迴魂石戒指還是斯萊特林的金掛墜盒,湯姆都應該很有興趣才是。可是這件事從頭到尾,他就沒看見湯姆臉上有除了平靜以外的表情,現在居然都要打瞌睡了。這感覺很奇怪,很不對頭,就好像湯姆一瞬間就看破人生了似的……

    湯姆似乎真的快要睡著了。“你的問題還真多……難道要我衝上去給他們一個阿瓦達索命才正常嗎……”

    哈利本想說,你就是那麽幹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論口才他永遠也說不過伏地魔,不論是小的這個還是以後的那個。哈利又氣鼓鼓地躺下,琢磨著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不過他這一躺,就感覺到睡意席卷而來。好困……哈利在模模糊糊的狀態中翻了個身,好想睡覺……

    有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好像在耳邊又好像在天邊,“你會記得我,是嗎?”

    到底是誰在擾人清夢啊……

    “當然……”哈利聽見一個聲音迴答了,然後唇上落下來一個濕潤的觸感。再然後,他就真的睡過去了。

    等到哈利睜眼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他揉了揉眼睛,然後發現湯姆不在身邊。哈利立刻跳了起來,往四周看。一個人影也沒有!

    哈利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莫名其妙地睡過去了,現在湯姆又不告而別,難道他是被湯姆施了催眠咒?再想想湯姆那種過於平靜的反應,就連找掛墜盒都是敷衍了事。這看起來就像是……演戲?故意演給自己看?為了麻痹自己的神經?哈利飛快地衝下山坡,在這個過程中還發現自己的魔杖不在身上。

    不過裏德爾府一切正常。從窗戶往裏麵看,裏德爾父子倆在書房裏對賬;而老太太正在花園裏轉悠。

    哈利繼續往下衝,繞過酒館,奔向岔路口,跑上那條坑坑窪窪的土路。村子裏家家戶戶都在做晚飯,路上沒人。他的心跳得飛快,希望梅林保佑,他還來得及趕在湯姆動手前阻止他!

    岡特老宅的門虛掩著。哈利一口氣跑過去推開門,馬上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到了。屋子裏燭光搖曳,一個人躺在地上,另一個保持著彎腰的動作,手裏的短刀反射著幽暗的紅光。躺在地上的自然是莫芬-岡特,他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一動也不動。而拿著短刀的人聽到聲響轉過了頭,正是湯姆。哈利眼尖地看到,他的另一隻手正握著那個黑寶石戒指。

    “住手!”哈利幾乎想也不想地大吼,“你在做什麽,湯姆?”

    湯姆緩緩地直起身,手裏依舊拿著那把短刀。“你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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