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坐下來就沒談幾句話,火爐上的熱水都還沒燒開,那些拿出來的茶葉和茶具也沒有使用過。


    “你們在這裏稍作等待,我們上山找通知師傅和師叔他們。”玄慧對著幾人吩咐了一聲,“今天的晚飯分配你們注意一下,每個人的份量要定額,要保證每個人都能分到自己的份。”


    幾名年輕的僧人看上去年紀和圓明差不多大,這裏好像也就隻有玄慧有些滄桑感。


    至於宣傳單上的那些老衲和老僧人,住持等人更是一個都沒看見。


    這些人難道都在山上的那座佛塔裏嗎?


    出門的時候,圓明已經開始給眾人分發食物了。


    說是晚飯,實際上就是一碗有點煮爛的葉子的清湯寡水,比安卡甚至很懷疑,這菜湯中的綠色還是因為她給出的那些營養劑才有的。


    這些人過去就吃這樣的東西嗎?


    比安卡不禁想起了自己這幾天所吃的那些東西,好像最差的那幾頓就是在前線時所吃的……但那也是有菜有肉,量大管飽。


    就算是白花花的米飯也比這些東西要好太多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基地之外的場景。


    隻是看著每個人都感激涕零的接過那碗稱不上食物的東西,比安卡就感覺心中一陣揪疼。


    不該是這樣的……


    “幽蘭戴爾大人,我們該走了。”麗塔走到比安卡身邊,叫出了比安卡的外號。


    迴頭一看,玄慧的手上拎著一個小桶,裏麵盛放著些許這種茶葉湯。


    他對著比安卡微微一拜,“請隨我上山吧。”


    比安卡最後迴頭看了一眼那些幸存者,這才默不作聲的跟著玄慧踏上了上山的路。


    寺廟距離佛塔的位置不遠,沒走多久,周圍就已經看不見茶樹的蹤跡了,而那金燦燦的佛塔就出現在了她們的麵前。


    金碧輝煌,花紋繁榮……和剛剛離開的寺廟形成了極端的對比。


    “其實這裏才應該是我們的寺廟,剛剛的所在地是我們這些僧人自發搭建用於平日裏居住的。”玄慧給三人解釋道,“平日裏的誦經禮佛等事項我們都要來這裏。


    “在以前我們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這裏,而這幾個月來我們則是分成了兩波,師傅師叔等人在佛塔維持禮頌,我們這些年輕有力的則是幫助大家。


    “畢竟我們寺廟從古至今近千年,不論天災還是人禍,香火禮頌從未斷絕,現在也是一樣。”


    “每天都要這樣的話……你們不覺得累嗎?”李素裳想想那種每天都要坐在那裏的感覺,覺得自己大概要不了幾天就會瘋。


    比安卡也是這樣覺得的,實際上嘛……


    都快習慣早上五點起床晨跑,晚上十二點準時入睡的麗塔覺得兩人都沒有這麽說的資格。


    “開始的時候或許會覺得累吧。”玄慧對著三人笑了笑,關於累不累這樣的問題他已經解答過很多次了。“但是當習慣之後,反倒是現在的生活讓我更不適應。”


    “向佛祖禮頌已經成了我人生中必要的一環,其他事情太繁雜了,隻有禮頌時那種放空自我的感受才是我一天當中的慰藉。”


    談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佛塔跟前,這裏修建的真的很豪華,比安卡都能看得出來那些地方花了錢,那些地方又出了力。


    玄慧在大門前微微一拜,然後脫掉了自己的鞋子,赤著腳走進了佛塔中,比安卡低頭看了一眼,也跟著脫掉了自己的鞋子,不過身上還是穿著一身的裝甲。


    三人都是如此。


    一進入佛塔,比安卡突然就有了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抬頭一看,層層向上的佛塔上有著無數尊形態不同的羅漢和菩薩。


    他們有的體尊寬圓,有的八臂玲瓏,有的手托淨瓶,有的身披霞光。


    而他們每一個都在注視,看著入口,仿佛在提醒每一個進入佛塔中的人——舉頭三尺有神明。


    這裏依舊是金碧輝煌的,但是卻完全沒有那種奢華的感覺,反倒是沉重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收迴視線,比安卡平視過去,在偌大的佛塔內,在最中央的則是一片蓮花台,台上端坐著一尊小佛。


    那就是金身佛。


    蓮花台的前麵盤坐著好幾位體態蒼老的老僧,哪怕他們挺著身體也不難看出幾人身形已經佝僂,幾位僧人都穿著寬大的袍子,遮住了下半身。


    佛塔中的頌念梵音正是從這幾位老者的口中傳出,幾人進入佛塔完全沒有打擾到他們。


    玄慧拎著那一小桶茶湯走到了幾位老僧的身邊,拿出了一摞碗,給每位老僧都倒上了一些,那一小桶分到每位老僧的身上也就半碗左右。


    閉目誦經的老僧終於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雙泛著血絲的渾濁的眼珠。


    比安卡此時已經走近,也看見了老僧的表情。


    在這雙眼睛裏看不見一絲神誌,比剛剛睡醒的人還要混沌,比剛剛出生的嬰兒還要無神。


    這神聖的佛塔中卻有著這樣一雙詭異的眼睛,實在讓人有些……害怕。


    過了好一會兒,老僧這才神誌迴籠,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拿起了碗,打著哆嗦湊到了嘴邊。


    這個樣子真是看上去就很費力。


    幾位老僧一小口一小口的嘬完了茶水,待到放下茶碗,老僧們又閉上了眼睛,恢複了入定禪念的狀態。


    玄慧在其中最為蒼老憔悴的老僧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比安卡一下子就看見了那位老僧無神的雙眼亮了起來。


    片刻後,玄慧走了過來,隻是臉上不知為何有些悲切。


    “師傅說想要跟你們談一談,請你們坐在他的麵前,好嗎?”玄慧的語氣意外的低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卑微。


    麗塔看了一眼那個未進入禪念狀態的老僧人,他的麵前就是金身佛,也就是說,它們要坐的位置就在金身佛下,直麵那些老僧的頌念。


    哪怕是不知道佛法的人也明白,這是一種大不敬的行為。


    但這是老僧提出來的……這樣的架勢……倒更像是要托付什麽。


    “幽蘭戴爾大人,我和素裳去發送訊號,請您留在這裏,好嗎?”麗塔對著身邊的比安卡說了一聲,然後帶著李素裳轉身離開了。


    留下的比安卡隻能主動到了老僧的麵前,學著老僧的樣子盤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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