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長社城中。


    皇甫嵩率領親兵巡視完城牆之後,騎著馬沿街道往府邸而去。


    城中有很多無家可歸的百姓,但是主幹道要用於行軍,運送物資。


    所有無家可歸的百姓,都在小巷子裏。


    街道兩旁的商店,當然也是緊閉門戶。


    原本熱鬧繁華的長社城,仿佛是鬼城一樣。


    而長社城隻是天下的一個縮影,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知道多少村莊被屠戮一空。


    “哎。陛下啊,陛下。”皇甫嵩麵無表情,但內心哀歎,責怪劉宏把天下搞成這個樣子。


    不久後,皇甫嵩迴到了府邸,自有守衛上來,幫皇甫嵩牽著馬。皇甫嵩翻身下馬進入了府邸,立刻讓人給自己解下甲胄。


    這是他今天最後一次巡視城牆了,安心吃飯,然後沐浴更衣,前往書房看書。


    等看的累了,他便直接在書房睡下。


    原本他以為,這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被困生活。


    哪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聽到了喧嘩聲,立刻警覺的睜開了眼睛,手也摸向了豎放在左邊的長劍。


    “將軍。”有親兵在門外說道。


    “什麽事情?”皇甫嵩聽到門外安靜了下來,知道不是大事,不由鬆了一口氣,鎮定問道。


    “守軍發現了一個細作,自稱是漢軍混入黃巾的。守軍問他是誰的部下,他又不肯說,隻說要求見將軍。”


    “守軍沒辦法,隻得派人把他送來了。”


    門外的親兵彎腰說道。


    皇甫嵩頓時眼睛一亮,這坐困愁城,沒有變化才是最糟糕的,有變化,哪怕是細微的變化,也是好的。


    “朱儁想救我啊。”他以為是朱儁的人,連忙站起,說道:“請去大堂安坐,供給酒肉。”


    “派人去召皇甫酈。”


    皇甫酈是他的侄子,真正的心腹骨肉。


    “是。”門外的親兵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皇甫嵩定了定神,匆匆穿上了衣冠,等皇甫酈到了之後。二人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大堂。


    皇甫嵩看到一位壯士坐在客座上,麵前案幾上放滿了酒菜,但這壯士沒動筷子。


    “我便是皇甫嵩。壯士姓甚名誰,是誰的人?又有什麽事情?”皇甫嵩來到主位上坐下,讓侄子坐在自己身旁,和顏悅色的問道。


    這人正是張霸的細作之一,名叫李正。


    李正很謹慎,先看了看皇甫嵩覺得以這人氣勢,應該是本人無疑了。他才迴答道:“我叫李正,乃是河東郡功曹、別部司馬張公的部下。”


    說罷,他把張霸的來曆與身份背景全交代了,其中包括蔡邕女婿的這個身份。


    最後,他說道:“黃巾的攻城器械已經打造的差不多了,事情已經到了極為危險的地步。”


    “我家張公想與將軍裏應外合,夜襲黃巾大營。”


    “而我們這些細作在黃巾營中作亂。運氣差可以解了長社之圍,運氣好甚至可以大破波才,平定這支黃巾。”


    “我往來並不容易,迴不去了。”


    “如果將軍同意,就請在城門上插上一麵巨大的,純黑色的旌旗。”


    “張公得知消息後,後天醜時發兵。”


    說罷,他對皇甫嵩抱拳一禮,立刻拿起筷子,大口吃喝酒肉。


    事情他已經辦妥了。


    皇甫嵩相信就依計行事,要是不相信或者將信將疑,他大概會被關押,先吃飽喝足了再說。


    “我明白了。”皇甫嵩認真聽完之後,沒有任何表示,隻是對侄子點了點頭,二人離開了大堂,自有親兵進來,招待李正。


    二人很快來到書房坐下。


    “伯父。以我之見,這是黃巾波才的詭計。他派人勸降不成,明著建造攻城器械,準備積極攻城,暗中想誘惑伯父出城。”


    皇甫酈沉不住氣,剛坐下便抱拳行了一禮,神色凝重道:“長社城堅固,城中軍民上下一心。雖然黃巾十萬,但可以鎮守。”


    “如果伯父發兵出城,損兵折將。就大事去矣。”


    “稍安勿躁。”皇甫嵩比皇甫酈要沉穩許多,抬起手來製止了皇甫酈說話,然後輕輕捏著胡須,低頭沉吟了起來。


    “有兩個點。”過了好一會兒,皇甫嵩才抬起頭來對皇甫酈說道。


    “請伯父示下。”皇甫酈也沉住了氣,抱拳虛心道。


    “在此之前,你聽說過這個河東張霸嗎?”皇甫嵩問道。


    “沒有。”皇甫酈一愣,然後若有所思起來。


    “是的。如果這是波才的詭計,他應該弄個我們熟悉的人說出來。比如朱儁的人,或是曹操的人。”


    “這樣豈不是更可信?”


    “而河東張霸是誰?我們不認識他。更何況,一個河東郡的功曹,別部司馬,竟然出現在長社。真是太奇怪了。”


    說到這裏,皇甫嵩頓了頓,目中精芒閃爍,說道:“對此,李正說的很詳細。”


    “如果是假的,為什麽要說是蔡邕的女婿?說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豈不是更可信?”


    “張霸河東無名之輩,大儒蔡邕竟然把女兒嫁給他。”


    “所以第一是河東張霸。”


    “第二是張霸是蔡邕的女婿。”


    “如果這是波才的詭計,這兩點無疑是畫蛇添足的。”


    他深唿吸了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手按劍柄,目中露出精芒說道:“所以最可能的是。這是真的。”


    “黃巾起,河東張霸要救嶽父,所以奔襲陳留。他能以鐵騎擊破黃巾數萬,是個有本事的。聽說我被圍困在長社,於是想救我。”


    “這就是命。”


    “這天命還是漢室的。黃巾不過是做賊寇罷了,雖然一時強盛,但終究是水中月而已。”


    “酈兒。你立刻讓人秘密製作四麵黑旗插在城門口。”


    “精選三千精兵伺機而動。”


    “另外,把城池看好了。不得讓一個人離開城池,前去黃巾大營。”


    皇甫嵩的語氣斬釘截鐵,話音擲地有聲。


    “是。”皇甫酈也是精神一振,麵上浮現出紅光,大聲應是後轉身離開了。


    “天佑漢室,送張霸來到我身邊。”皇甫嵩也興奮了起來,背著手在書房中來迴踱步,連連感慨。


    他身陷絕境。


    而他如果戰敗,那就真的是大夏將傾了。


    一個不屬於朝廷王師序列,很意外的,也很籍籍無名的河東張霸出現在長社。


    豈不是天命?


    豈不是天佑炎漢?


    黃巾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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