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我給你帶了點火炭,初春天氣最是不定,說涼就涼,不值錢,你別舍不得用。”

    “清河,來嚐嚐我親自做的桂子糕,這桂子泡水我可盯了一夜。”

    “來來來,往裏搬,往裏搬,別磕到了。”

    “喏,這是今天的隨堂筆記,下個月學塾就結課了,先生說在他家院子給大家擺了宴,叫你一起去。”

    田地頭上,李清河一手拿著《洞靈真經》,一手拿著學塾先生親自寫的信函,有一些小糾結。

    不去吧,學塾先生是個很好的人,去吧,又有些不對味,長安一走,除了先生和荔枝他就誰也不熟了。

    想著自己家那三間破瓦房,裏麵擺滿了新打的家具,李清河歎了口氣,將視線挪到了《洞靈真經》上。

    不知怎麽的,再讀那本道家聖書他已經不會頭昏腦漲了,可讀來讀去還是一個樣,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就不懂了,還不如其他道書來的有意思。

    長舒了口氣,心想著快到傍晚荔枝肯定又要來了,索性抗起鋤頭迴了家。

    直到天色漸黑,李清河一個人坐在正屋看著院子發呆,桌子上是他剛熬的藥湯。

    師父留下來的那些道書上沒有所謂的煉氣法門,全部都是一些經書,以及一小部分丹藥湯藥的煉製方法。

    很多材料他都沒有見過,即便李村就是靠藥材發家,但他還是尋了一個方子,說是一月一喝對女子很好,但怎麽好說的含糊其辭,雲裏霧裏。

    可看著家裏從以前的牆角漏風,到現在的亮亮堂堂,李清河覺得總得做點什麽迴報荔枝。

    用長安的話說就是:江湖兒女情分比天大。

    “今天怎麽沒來……”李清河喃喃自語,眼神日常半睜半閉的呆愣。

    第二天的時候,隔壁家的雞鳴將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李清河吵醒。

    看著鍋裏已經涼透了的藥湯,李清河揉了揉臉,打水洗臉一氣嗬成,帶著那封信函出了家門。

    現在的酒樓已經徹底盤給小二了,李清河就每個月收些例銀。

    一是他覺得小二哥忙活了這麽多年,實在是不值得,二是他真的不擅長做生意。

    與其有那個時間,不如照顧好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閑時讀讀道書來的劃算。

    先生姓陳,是郡城派下來的,端朝很看重讀書育人,士子其實很受重視。

    等到李清河趕到陳先生家的時候,學塾的很多學子已經到了。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墨香,不過對於李清河來說,這裏比學塾更加讓人犯困。

    隔著許多人陳先生就看到了這個孩子,山羊胡子仿佛翹了起來,快步走了過來。

    “我沒想到你真的能來。”

    “陳先生。”李清河執弟子禮。

    二人交談了一會,陳先生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但隨後的時間李清河就一直縮在角落打起了瞌睡。

    宴會從早上起,先是詩詞歌賦對應一遍,快到中午才正式上了菜。

    如果用李長安的話說,他不是看不上讀書人,但他頂瞧不起這股子酸腐勁,弱冠都還沒到,非要學古時文人附庸風雅。

    直到宴會結束,眾人散去,陳先生特意將他送到了門口,說了一句讓他不清不楚的話。

    “清河如果你有打算,弱冠之後的科舉,你可以來我這裏。”

    李清河道謝後送迴了陳先生,這才想起好像差點什麽。

    “對啊,荔枝呢?怎麽不見她?”

    正在疑惑之時,他便聽到了一道喊聲。

    “李公子!李公子!”

    李清河迴過頭,荔枝的丫鬟青兒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李……李公子……”

    “荔枝呢?她怎麽沒來?”

    “我家……我家小姐從樓上摔下來了,沒法出門,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著,青兒遞過去一個錦囊,然後頭也不迴的跑開了。

    “摔……”

    李清河看著青兒愈行愈遠的背影,慢慢的打開了錦囊,抽出了一個繡著鴛鴦的荷包。

    仿佛一道驚雷從天而至,李清河腦中空白的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迴過神,收起荷包,重重的歎了口氣,低著頭迴了家。

    李清河離開後,大門緊閉的正屋,陳先生拿著毛筆的手抖了抖。

    他看著自己滿屋的儒家經典,君子之行,沉沉的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狼毫筆狠甩在地上,濺起了滿地墨汁。

    轉身看著身後掛著的儒聖畫像,眼中似有無奈和自責,搖頭歎道:“陳某算什麽讀書人……”

    ……

    ……

    太和山屬嶺南郡境內,就在嶺南郡邊上,整個嶺南郡隻有太和山這一處山脈,由此可以看出端朝朝廷對於太和山的重視。

    這是道家聖地,即便北邊的離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國土境內,無論是底蘊和實力,都找不出一個能與之相比的宗門。

    同樣,端朝西邊的青城山也在爭道家頭把交椅的位子,論底蘊自己也有,論實力也是不差,可偏偏這太和山崔老道一人,就死死的壓了他們一頭。

    傳下道德真經的道祖歸屬何地不為人知,那就以實力分高下。

    以至於江湖上都說,隻要崔老道在這人間一天,青城山就永遠別想出頭。

    太和山山頭不少,但真正稱得上洞天福地的隻有上中下三峰,一共九個位置。

    當時李長安說要在下三峰給李清河開塊地,屬實是所有道人夢中難求的機會。

    至於上中六峰,李長安也沒把握說的動師祖。

    馬車緩緩停步,在外十幾年的掌櫃鬆了口氣,心想可算是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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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木則依舊是一張鐵臉不為所動,一臉憔悴的李長安走下馬車,背後背著長條包裹,懷裏抱著塊磨刀石,看著闊別十餘年之久的太和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人人都說太和山上多鬆竹,其實太和山上一顆鬆樹也沒有,倒是下三峰被一整片竹林覆蓋。

    至於鬆,說的是崔老道大弟子蘇青木,這太和青鬆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一路上上到執事,下到道童,無一不恭敬的朝著這位師祖行禮,和名號一樣,蘇青木可是有了名的鐵麵無情。

    至於李長安倒是僅有一些老人認了出來,剛想扭頭通知這混世魔王迴來了,但隨即想到山上那位小師祖的處境,也就沒了動靜。

    李長安沒有心思欣賞周圍的景色,迴憶童年,心中滿滿都是對父親的擔心。

    直到蘇青木帶著他來到了上三峰的主峰,一位童顏鶴發,胡子能垂到胸口的老人正笑嗬嗬的等著他們。

    他的名字已經無人知曉,江湖上都管他叫崔老道,刀削的臉龐帶著歲月的痕跡,這根太和山的頂梁玉柱穿著最普通的道袍,沒有一點道家之人的出塵,反而就像是街邊曬太陽的老頭。

    “長安啊,都長這麽高啦,越長越俊,以後出去不知道要勾搭多少閨人呐……”

    “師父!”

    蘇青木冷哼一聲,想當初自己就是被師父這個樣子忽悠上山的。

    “師祖……”李長安恭敬的行了一禮。

    崔老道摸著他的頭頂,聲音依舊和藹:“去吧,你爹在殿裏等你。”

    “是,師祖。”李長安頭也不迴跑開了,山口隻剩下了蘇青木和崔老道這對師徒。

    “這孩子,讀了書就是不一樣了,有禮貌多了。”

    “師父,小師弟他就真的……”

    看著遠處的雲霧繚繞,崔老道搖了搖頭,終於露出一絲無奈:“沒用了,氣舍入聽宮,就是要舍去一切,去聽那寥寥天音,他心裏帶著事呢,舍不下。”

    “那就算修為全廢,隻留下……”

    蘇青木話說一半就停住了,他現在就是聽宮境,自然明白此中兇險,寥寥天音,除非道祖親至。

    “師父,長安他娘……”

    “你怕他鑽牛角尖,不聽勸的下山?”

    崔老道擺了擺手,轉身離去:“就不要再管著這孩子了,以後是去是留,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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