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有些喪氣地垂著頭,凝視著地上的殘骸。


    “隻是個人偶而已,像這樣的人偶她有很多。”


    聽見她的話,小寒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上次討論弦心石的本體身份時,莉莉曾提起過黑珊瑚這個名字。


    她是當年與弦心石走得較近的四人之一,或許也可以直接稱為同一支魔法少女戰隊的隊友。當時莉莉對黑珊瑚的描述隻有“情報人員,不擅長戰鬥”,提供給魔務廳的資料也是差不多簡短。


    如今看來這分明是在說謊。


    “為什麽隱瞞她的實力?”小寒質問莉莉,“資料庫裏幾乎沒有她的信息,你竟然一句都沒補充。


    “是,我們的確沒想到今天要麵對的是她而不是弦心石。可作為與弦心石密切相關的人,你同樣應該把她的情況如實相告,不能還有所保留。”


    小寒迴過頭,看了看那些剛才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控製住的同事。


    “我們差點就犧牲了這麽多人!”


    莉莉滿心愧疚,黯然道:“那是因為……黑珊瑚早就決定隱退了,我尊重她的選擇,相信她不會再越界。尤其是在她背叛了戰隊之後……


    “我真的沒想到她們還會再度聯手。”


    怎麽越扯越複雜了……


    李小寒一陣頭疼,舊日恩怨姑且不論,她更關心這個黑珊瑚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她的魔法到底是什麽?傀儡術?”她看著逐漸解體消散的人偶殘骸,問出那個最讓她無法理解的問題,“為什麽她能直接對我們的警員施法?”


    莉莉答道:“大概可以稱作人偶魔法吧。”


    和魔法使不同,魔法少女的魔法大多無法被以元素係、幻術係這樣的類別來簡單劃分。


    她們之間或許能提煉出一部分相似之處,但基本上她們的能力都是各自獨有的。


    人偶魔法就是這樣的專屬魔法。


    “黑珊瑚的魔法可以賦予任意玩偶活動的能力,也能自行製作人偶,驅使人偶代替自己行動。


    “先前追蹤到的那些痕跡,都隻是附著了相應魔力的玩偶故意留下的,球獸是這樣,弦心石也是。剛才出現的則是她為自己造的人偶,我們通常把它叫作替身。”


    莉莉注視著地麵,人偶的魔力構成部分已經完全消散,隻剩零星的白銀和散落的寶石。


    “這隻是最低劣的替身,如果她願意,替身可以做到與本體完全相同。”


    這還隻是最低劣的……李小寒臉都白了。


    莉莉繼續解釋道:“正因為是人偶,它恰好繞過了魔法少女的禁製。嚴格來說,您的同事們剛才受到了一件魔法物品的影響,而非來自黑珊瑚的直接施法。


    “而且看樣子,她隱藏魔力的手法比以前更強了。”


    莉莉臉上閃過幾分不甘。剛才無論是她還是警員們的檢測儀,竟都沒能提前發現人偶的端倪。


    “還能這樣!”小寒一臉震驚,“這麽恐怖的特性,你竟然還說她不擅長戰鬥?”


    作為城堡的控製者,她剛才可是清楚看到了裏麵發生的一切。不要說魔法使,哪怕職業生涯中她見過的所有魔法少女,都沒法在那樣的攻擊下撐過一秒。


    莉莉歎了口氣:“黑珊瑚確實算是擱淺者中正麵戰鬥力比較低的。”


    “現在你知道擱淺者的危險性了?”龍雨書撐著手杖向她們走來。


    李小寒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龍雨書緊抿雙唇,用手勢指揮下屬迴收黑珊瑚人偶的殘留物。


    隨後她看向莉莉腳下的影子,尋血獵犬剛才並未出動。“能找到人偶的控製源嗎?”她盯著莉莉的眼睛問。


    “恐怕不能。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做到。”莉莉慚愧地說,“我很抱歉。”


    龍雨書沒說什麽,凝視她的眼神更淩厲了。


    “處長,接下來該怎麽辦?”小寒問,“我們要連黑珊瑚一起對付嗎……”


    龍雨書沒有立刻迴答,她敲敲手杖,在莉莉麵前來迴踱了幾步。


    “你認為她們的目的是什麽?”


    莉莉說:“我想黑珊瑚沒說謊。


    “正如我曾提出的推斷,弦心石上次出手是個意外,而黑珊瑚此舉是為了替她逃脫抓捕。並且這也是個聲明。


    “黑珊瑚這次沒有造成實質傷害,隻是在宣布一件事:如果我們繼續追究弦心石,她或許會為了她做出真正的反擊。”


    龍雨書冷冷地問:“你覺得,魔務局應該乖乖接受她的威脅?”


    莉莉軟言相勸:“……其實您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待這件事。


    “這應該是一份停戰協議,不是威脅。


    “或許弦心石已徹底擺脫她的殺戮衝動,那些球獸隻是用來誤導我們的偽造現場。而黑珊瑚剛才完全可以解決掉現場所有警員,她卻選擇隻與我對戰。


    “如果她們確實無心為害社會,為什麽不能容忍她們繼續隱居下去呢?”


    龍雨書搖搖頭,漠然道:“逃避本身就是極度自私的行為,是對群眾安全的不負責。


    “越是這樣長年隱藏的擱淺者,我們越是難以信任。尤其是你也說過,黑珊瑚違背了她自己隱退的諾言,這更是降低她的可信度。


    “隻有兩種方式能讓我們相信一個魔法少女不會為害社會,一是她同意徹底納入魔務局監管。


    “另一種,就是親眼見證她的死。”


    莉莉散去手中的雙槍,低下頭說:“在決定協助魔務局時我就說過,我隻為和平而來。”


    龍雨書收迴目光,對小寒說:“那就把她關到禁閉室去。”


    李小寒暗自歎息,明白了她的用意。這次行動不僅是針對弦心石,也是針對莉莉的。


    很顯然,莉莉沒有通過考驗。


    ……


    ……


    把兩隻球獸妥善安置到另一個房間後,施寧語總算有機會跟付蘭清算。


    “如果我不會催眠魔法,剛才我們是不是就被炸死了?”她沒好氣地問。


    付蘭認真地說:“如果是那樣,我會建議你先跑出去。球獸在室內自爆殺傷力很大,但還不至於炸塌房子。”


    施寧語像貓一樣眯起眼:“哪怕這樣你都還不願親自出手?


    “你到底是不想施法,還是根本不會施法?”


    這就來了?


    付蘭心下一驚,不過又很快冷靜下來。


    他知道施寧語調查過他,但施寧語不知道這一點,或許還不到必須攤牌的時候。


    於是他反問施寧語:“你認為呢?”


    施寧語氣得跺了下腳,背過身去做了好幾個深唿吸,才迴頭抱怨:


    “我不知道!我本來也不想管,人都有秘密這很正常。可到了這種危及生命的時候你還在藏,我真是……對你無語!”


    付蘭沉默了一陣,問:“如果我實在不想說的話,我們還有可能繼續合作嗎?”


    施寧語斜眼瞪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老實說,你這麽不可靠的生意夥伴我真的很想斷掉算了。但沒拿到冰的配方前,我還得忍著你。”


    付蘭沒想到她這麽實誠,倒是讓他接不上話了。


    施寧語說完,覺得剛才幾句話好像有點重。


    但又不能直接表露想幫他多賺點錢的意思,隻好趕緊扯起一個更尷尬的話題:“你明天是不是要去辦離婚?”


    相比開始腳趾摳地的她,付蘭倒不認為這有什麽尷尬的:“是的,所以明天就靠你自己了。我預約了早上的號,順利的話中午就能過來。”


    “哦沒事不急,你離你的。我就是想問你不在的時候還會不會再出這種事。”


    付蘭托起下巴,這他也沒法保證。


    球獸自爆通常是由於過長時間陷於狂躁,一般發生在養殖人員沒能及時安撫的情況下。


    如今它們都在孵化期沒法動彈,那就可能是另一種原因——感知到了難以反抗的巨大威脅,隻能選擇自爆。


    可是半小時前附近能有什麽威脅,能讓球獸害怕到自爆?


    黑珊瑚?


    不對……她提取球獸魔力的時間要更早,那時候它們都沒什麽反應,應該不是因為她。


    至於他自己就更不可能。當時他又沒變身,遠在自己家裏,能對球獸產生什麽威脅……


    而且五隻球獸裏隻有一隻觸發了自爆,會不會是其他原因?


    付蘭想不出答案,隻好安慰施寧語這屬於極小概率事件,讓她多注意有沒有可疑人物靠近就行。就算再有球獸自爆,她也已經掌握了應對方法,無需擔心。


    至於還能有什麽別的意外情況,他想象不出來,真遇上了也隻能算他們倒黴。


    和施寧語分開後,付蘭本想找黑珊瑚討論一下有關球獸的疑惑,卻在拿起手機時先收到了對方的消息。


    “聽了你服食魔燼後的遭遇,我很擔心安魂曲的情況。我必須馬上去一趟灰島。”


    此刻付蘭才意識到,魔燼觸發強製變身這個特性蘊藏著多大的危險性——


    如果魔務局也知道這一點,就能直接用於魔法少女嫌疑者的身份檢測!


    魔務局之所以能在與魔法少女的對抗中占據上風,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魔法少女不能傷害普通人。


    不僅無法在主觀上做出攻擊普通人的行為,大部分魔法隻要是在她們意識範圍內接觸到普通人,都會立即失效。


    她們的使命是從魔獸爪下保護人類,絕不是傷害人類。


    至於後來局勢發生變化,她們被逼無奈找出突破意識限製的方法,或是使用間接手段發起反擊,則是後話。


    而另一個魔務局的優勢來源,就是辨識和攻擊魔法少女的本體。


    相比能以人類之身使用魔法的魔法使,變身前的魔法少女是極其脆弱的。一旦被對手鎖定本體,暗中發起偷襲,她們就會麵臨致命威脅。


    如果讓魔務局多上這麽一個使嫌疑人強製暴露身份的手段,那些尚且還能在監視下強撐的魔法少女,恐怕就再也無法隱藏下去了……


    付蘭懊惱於自己的遲鈍,在遭遇了強製變身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這迴事。


    是否正如安魂曲所說,他永遠是個自私虛偽的混蛋?


    他趕緊迴憶當時的感受,給黑珊瑚發去一份更為具體的效果描述,希望這能起到一點幫助。


    可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們事實上先於魔務局得知這一信息,又該如何呢?


    ……


    ……


    迴到家,付臨星給又催了他一遍的何月迴了條語音,悶悶不樂地把網球包扔到沙發上,走進她的臥室。


    電腦沒關機,他點了點鼠標將它從睡眠狀態喚醒,輸入鎖屏密碼,拿起手機準備對照何月的指示找出文件。


    然而當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顯示器上時,看到了一幅未完成的畫稿。


    “老何還會畫這種?”他嘀咕了一句。


    何月喜歡用紙筆作畫,在電腦上畫畫的時候不多,但也被他撞見過幾次。


    在付臨星印象裏,媽媽一般畫的是素描和油畫,或者為攝影做準備的速寫草稿。像眼前這種日漫風格的美少女插畫還是第一次見。


    可付臨星努力迴想,完全沒發現她有過什麽凍鰻高手的跡象。


    要不是這畫出現在專業軟件裏,且明顯是畫到一半沒關的樣子,他絕不會認為它出自何月之手。


    幫粗心的老媽按了下保存後,他正準備最小化窗口繼續自己的任務,卻忽然喚醒了某處記憶,腦子一下炸了。


    他猛地湊近屏幕盯著那幅畫,又從手機裏翻出幾張漫畫截圖對著看了幾眼,頓時陷入瞳孔地震。


    雖然發色、樣貌和服裝造型都不一樣,但這個畫風,還有那些曾被對比確認過無數次的細節,都表明這畫的就是同一個人。


    而且眼前這張畫和其他畫一樣,都出自同一名畫師之手。


    「」!


    我媽是「」?!


    “你不是到家了嗎怎麽還沒發過來!”


    付臨星瞥了眼消息通知,光速找好文件發給何月,接著再次打開畫稿,不自覺地揪起頭發來。


    不會錯的,這畫的就是弦心石!這幅畫也沒在其他地方出現過!


    可我媽怎麽可能是「」?


    會不會是她認識那個畫師,在幫人家改畫?


    但那位太太不是已經銷號退圈了嗎……這樣一來查網頁記錄肯定沒用了。如果老何真是「」,以她的習慣,會不會在日記本裏記有賬號密碼?


    不行!不能翻她的本子,會被打死的!


    還有什麽辦法可以確認?要不要找鍾子商量?


    付臨星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暫時別告訴鍾子昊。鍾子已經背負得夠多了,他都能想象對方收到消息後的反應……


    (“你們這是什麽家庭啊!”)


    如果這也坐實了,那就是爹在幫魔法少女做地下工作,媽在給同一個魔法少女畫本子,兩人好像還互不知情……


    到底在搞毛啊!


    啊!!!


    啊啊啊啊啊!!!


    不行!付臨星從一團亂麻的腦子裏揪出一個念頭:不行,在把這堆破事弄清楚之前……


    絕不能讓這兩人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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