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拿著這樣一顆透明晶體告訴施寧語它是魔燼,她絕對會認為對方是在說笑話。


    白色已經是目前最純的魔燼,哪怕純度再提升,也隻會增加些許結塊的數量,最大的結塊直徑能有1厘米都了不得了。


    在此之前,她想象中的魔燼極限是所有粉末組成的一整塊凝結體,類似一大塊石灰。


    看到那顆正八麵晶體,施寧語第一反應是付蘭拿了顆水晶或者玻璃在糊弄她。


    可付蘭怎麽會拿這麽離譜的東西來假冒魔燼呢?玩笑也得有個限度,剛才的談話證明他對魔燼又不是一無所知,不可能開這種無意義的玩笑。


    而且,盡管她的能力還不足以憑空感知到它的魔力,直覺卻告訴她那就是貨真價實的魔燼。


    “你可以現場驗貨。”付蘭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施寧語接過晶體。相對於一隻球獸而言這東西並不大,隻有一指節那麽長。


    平時的魔燼產量可遠不止這些,是煉化過程中的損失嗎?


    她走進煉化室,在那邊相對幹淨的桌前坐下,墊了張紙,拿起一把小刀準備刮點下來。


    可她又有些舍不得,這東西透明得不像話,刮花它就像破壞了某種藝術品。


    管它呢,他能造出這個就能造第二個。這麽想著,施寧語的刀動了起來。


    她刮下一小堆粉末,本以為會像刮冰塊一樣掉下一堆白色的冰屑,結果那粉末也是透明的,光的折射仿佛失效了一般。


    這不尋常的表現讓施寧語有些激動,她已經信了七八分。


    她用刀把粉末攏了攏,又把紙折起來,像吃留在包裝袋裏的幹脆麵渣一樣仰頭一倒。


    付蘭看著這豪爽的吃法,不禁問:“不喝水不嗆嗎?”


    “你倒是從這地方給我倒得出杯水來啊。”施寧語指著全是瓶裝不明液體的桌麵輕咳了幾下。


    話說一半,她忽然呆住了,雙眼閃過淡藍的微光,眼眶邊的血管也流過一些細細的藍光。


    “太純了!這也太純了!”她難以置信地捏起那顆晶體,對著燈光重新端詳。


    她是魔法使,當然不會出現普通人服用魔燼的症狀。但這次的補魔體驗也與以往大為不同。


    剛才那一點點碎屑提供的魔力,按同等質量算大概是她自製魔燼的兩倍多,不,可能超過三倍。


    主要是勁太大了,隻有偶爾幾次她心血來潮,一口氣吸收一大把魔燼時才會有相似的感覺。像腦子浸泡在薄荷冰淇淋裏一樣。


    “怎麽可能這麽純!你怎麽做到的?教我小蘭老師,我一定要學這個,快教我!”


    付蘭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這學習熱情在補習班時可從未有過。


    他咳了一下,給她潑了盆冷水:“我不能教,這東西沒法往外賣。”


    “為什麽?這種極品貨在手,我們絕對會發大財的!”


    施寧語沒發現,自己都開始用上“我們”了。


    “你以前見過這個形態的魔燼嗎?”


    “……沒有,聽都沒聽說過。”施寧語不解地歪了下頭,“你擔心別人不認?這東西隻要一驗就知道是真貨啊,純得不能再純。”


    付蘭搖搖頭:“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它的品相超出市麵水平太多,貿然推出會引來很多人的注意,非常危險。而且一下跨度這麽大,反而不利於賺錢。”


    施寧語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才會想改進我的產品……你要擠牙膏,慢慢把價往上提。”


    “正是如此。”


    施寧語狡黠地笑起來:“妙啊小蘭老師,沒想到你還是個奸商。”


    付蘭勉強彎了下嘴角。真有做奸商的潛質,也不至於混成今天這副模樣。


    他主要擔心的還是安全問題。


    他不知道別的廚師能做到何種程度,對他而言把魔獸煉化成這樣的晶體並非難事。


    隻需在迴收魔力的過程中新插入一個人為的阻斷,純粹的魔力便會自然脫離其所依附的魔獸身體組織,此時再集中意念將逸散的魔力重新匯聚,就能自然生成這樣的晶體。


    相對於魔法使那複雜的煉化流程,他的手段更為直接。摒除掉血肉雜質與魔力流失的影響,產物能有如此純度理所應當。


    他相信任何一名魔法少女在對魔燼煉化有所了解後都能做到這一點,因為魔法對於她們就是一種本能。


    魔法使需要施法材料,需要長時間的冥想訓練,需要咒語和施法動作來自我暗示,經過一係列手段才能固化出肌肉記憶一般的法術迴路,與體內的魔力共鳴,從而施放魔法。


    但魔法少女隻需要一個簡單的意念就能做到一切,魔力上限更是與普通的魔法使有著天壤之別。


    可無論是付蘭在國外網站上的調查,還是剛才施寧語提供的信息,都表明市麵上還不存在這種純度的魔燼。


    難道至今都沒有一個魔法少女涉足魔燼產業?


    相比起自己是業內第一人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付蘭更願意相信是其他原因讓她們選擇了低調。


    既然如此,他自是不會去當那第一個拋頭露麵的傻鳥。


    在他還心事重重地沉思時,施寧語已經躍躍欲試:“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改進吧,小蘭老師!”


    他無奈地揉著眉心:“在那之前,能不能別再這麽叫我了。”


    “啊?為什麽呀?”


    “不夠……尊重。”


    “哈?”施寧語瞪了他一眼,“當初咱們關係好,把你當朋友才這麽叫你好不?別的老師我還不稀罕叫呢!”


    “我知道,我知道,抱歉……”付蘭歎了口氣,“隻是現在我都不是你老師了,又一把年紀的,在外麵再這麽叫影響不好。”


    “影響不好?莫名其妙……那你要怎麽叫?”


    付蘭一時為難起來,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叫自己什麽?老付?不對,他那個沒大沒小的兒子才這麽叫……


    他還在苦惱,一旁的少女卻眼珠一轉,壞笑道:“付叔叔?”


    他頓時汗顏,論年紀倒也沒錯,可她叫起來怎麽這麽怪。


    他又揉了下眉心,妥協道:“還是叫付老師算了,現在‘老師’適用麵挺廣的……”


    “對嘛,還糾結這麽多。反正你教我煉魔燼,也確實是我老師。”


    “那就這麽定了。先給我看看你的配方。”


    “好的,小蘭老師!”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施寧語又樂了,“你隻說不能在外邊叫啊。”


    付蘭已經放棄了眉心,頭疼地向她攤開手。


    施寧語卻沒拿出什麽記載配方的筆記本,她隨便撕下一張紙,在上麵寫起來。


    顯然為了保密,她沒留下任何形式的記錄,全記在了腦子裏。或許這其中也有方便銷毀證據的考慮。


    付蘭這下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你背單詞時要有這記憶力就好了。”


    “不是你說的嗎?死記硬背是沒用的,邊用邊記效率才最高。”


    她把寫得滿滿的一頁紙交給付蘭。


    看著那狗爬一樣的字跡,付蘭忍住了不做評價。他一邊艱難辨認,一邊和自己臨時補習的魔法知識對應起來。


    他對施寧語說自己隻是略懂魔法,那不是說謊。


    關於魔燼的知識都是昨晚睡前和今早兒子寫作業時現學的,加上以前為了對付魔務局零零散散學過一些魔法知識,全是理論,沒有實踐,因為常規狀態下他根本沒有魔力。


    由此他也確定了施寧語被追捕確實是因為製售魔燼,而不是另一種更糟糕的情況——她是個隱藏的魔法少女。


    剛才進來時他就留意過了,煉化室那些瓶瓶罐罐和地上模糊的法陣痕跡,都證明她走的是魔法使的路子。


    雖說是現學的,付蘭卻並不是在對著筆記裝樣子。


    對魔法的掌控天賦,讓他能很快理解那些魔法使隻能通過現象來總結的規律,並輕易看出他們堪稱盲目的探索中走了多少彎路。


    施寧語所創的這版配方,有些地方可以說是誤打誤撞實現的,稍加糾正就能有很大提升。


    隻不過無法自行實驗的他需要借助這位學生之手,才能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否有效。


    他在桌前專注地看了快半個小時,一句話也沒說。


    讓出椅子的施寧語則坐在一個木箱上玩手機,毫無怨言地安靜等待著。


    又看了一遍筆記背麵的法陣,付蘭終於把它還迴去,說:“今天先到這裏。我有了一點思路,迴去再整理一下,在這待太久不好。”


    施寧語讚同道:“是該走了,再晚那些遛彎的阿婆就該迴家煮飯了,人多起來出入不方便。那張紙不用還我,你帶迴去。”


    付蘭有些意外:“不銷毀嗎?”


    “燒了還得重寫一張,麻煩。你帶迴去唄,咱倆都是合作夥伴了,這點信任都沒有還合作個毛線。”


    但付蘭還是找到打火機把筆記燒掉:“沒事,我記住了。”


    這些東西萬變不離其宗,他隻要記下所有和公開版本不同的改動就行。


    “新配方要用到紅磷和汞,明天各買這麽多帶來。順便還有些雜項。”


    他給施寧語寫了張紙條,做這一行都有可靠的渠道,比他自己采購安全得多。


    施寧語欣然接下任務:“包在我身上。”


    收好紙條,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說起來,小蘭老師,那天晚上你怎麽就確定我是煉魔燼的?”


    “沒確定,剛才碰到你時我也隻是隨口一問。”


    付蘭實話實說:“你可能是廚師,可能是兜售途中被發現,也可能是在逃魔法使,甚至可能是魔法少女。但能被魔務局盯上,總歸是跟魔法有關的。”


    “如果猜錯了呢?你還會選我一起合作嗎?”


    “當然不會,我怎麽能拉著學生走上邪路。”


    施寧語眨了眨眼,總結道:“換句話說,學生已經誤入歧途,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合作了。”


    付蘭低著頭,腦中閃過牆上那些紅字:“你還得再賺多少錢?”


    “別問這個,好嗎?”


    盡管麵前是昔日的也是未來的老師,她話中還是多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小蘭老師,我早就不是13歲的小孩了。別問我,我也不會問你的。”


    付蘭看著這個有些陌生,卻又未曾改變的少女,心中滿是感慨。


    你呢?他問自己。你真的到了必須鋌而走險的那一步嗎?


    恐怕你和她一樣,並不僅僅是為了錢吧……


    沒錯,他們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於是付蘭拋卻了那些毫無意義的關心,和施寧語定好第二天的會合時間,先行離開了車庫。


    在他走後,施寧語深深地看了地麵一眼,走到桌前仔細稱量記錄每一瓶材料的重量。


    而走出小區的付蘭找到一個隱蔽處,趁沒人注意,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紙包,把那堆混合物抖落到排水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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