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傀宗弟子,竟敢參與北狩,與自己同乘一船!


    事情開始朝著有趣的方向發展起來了……謝玄衣怎麽也想不到,皇城司元繼謨,會給自己安排這樣的“驚喜”。


    那麽。


    這艘船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南疆的?


    確認巫瓊身份之後,謝玄衣以神念掃了一圈。


    這一次。


    他沒有顧忌這些人的“尊嚴”,直接以神念,摧枯拉朽,探查了一整艘船的情況。


    除自己外,二十三人。


    最差,也是馭氣境。


    一共有十四位洞天,這個數量乍一聽有些嚇人,但實際上都是依靠“丹藥”強行晉升的偽洞天。也就是南疆邪宗,舍得下這種毫無意義的血本。


    “嗡嗡嗡!”


    神念掃過。


    甲庚號雲船之上,響起一片寶器轟鳴之聲,以及不可思議的低唿之聲。


    “???”


    這些邪修,紛紛露出駭然之色,他們神情錯愕地看著眼前少年。


    這姓謝的,神魂修到了何等境界?


    宗內尊者賜下的寶器,專門用來隱匿境界氣息,竟然隻是抵抗一瞬,就被刺穿!


    “這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


    以神念掃了一圈後,謝玄衣發出感慨。


    甲庚號上,比自己先上船的那幾人,一樣也是邪修。


    看來。


    這所謂的“抽簽”,完全是針對自己所做的一場局。


    還未等到北狩正式開始,元繼謨便想要讓自己嚐嚐“圍獵”的手段。


    隻可惜。


    元繼謨選錯了人。


    “你們是準備等到雲船離開大褚邊境,再進行動手?”


    謝玄衣輕聲開口:“這些人,夠嗎?”


    “……”


    這一番話,讓雲船陷入死寂。


    巫瓊背負雙手,微笑說道:“謝兄在說什麽,巫某怎麽聽不懂?”


    “放心。”


    謝玄衣平靜道:“我不在乎你們的身份,也不會向‘監船考官’求救……如果可以,我希望此時此刻,雲船已經位於大褚邊境之外了。”


    “???”


    巫瓊聞言眯起雙眼,神色陰晴不定,死死凝視著桅杆下的少年。


    再怎麽看,都隻是洞天初境。


    聽說這謝真同時修行兩條劍道,既有金身,又有劍氣洞天。


    但即便是洞天圓滿,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詞吧?


    “還有兩日。”


    謝玄衣輕聲道:“諸位,如果無事,就不要打擾謝某了。”


    ……


    ……


    “你可知……按大褚律法,本不該讓這些邪修,參與北狩?!”


    雲海之上,一艘大型雲船,位於甲庚號不遠處。


    這艘雲船,設有樓閣。


    並且頂樓,外人嚴禁入內,這乃是監船考官的“休息之處”。


    此刻樓閣之中,先前展露神念的監船考官,盤膝而坐,目光落在對麵披著巨大重甲的男人身上。


    “按大褚律法,我也不該踏入此船。”


    青隼聲音沙啞,帶著笑意:“律法……是人寫的。大褚皇城已經接納了墨道人和白鬼的贈禮,此行送這些邪修參與北境狩獵,又算得了什麽?”


    “問題是,他們是來參與狩妖的麽?”


    監船考官麵無表情,道:“元繼謨將這些人全部安排到謝真船上,打的是什麽主意?真當我是白癡,看不出來?”


    “幽鳶,你我都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死人’。”


    青隼輕輕道:“你應該清楚,皇城司地底的日子,有多麽難熬。如今能夠站在陽光下,成為武宗客卿,擔任‘北狩監船考官’,不是因為你真的足夠強大,隻是因為你運氣好……”


    幽鳶陷入沉默。


    許多年前。


    他和青隼一樣,都是在皇城司地底行走的影子。


    如果沒有意外,未來他也會成為皇城司的特使……隻是後來他運氣不錯,被武謫仙大人看中,帶到了武宗之中,成為了一位內宗客卿。


    如果沒有武謫仙的賞識。


    便不會有今天。


    “武宗和謝真之間,亦有恩怨,幫了我,也算是幫了武謫仙,更是幫你自己。”


    青隼鄭重說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不算違背大褚律法。”


    “……”


    幽鳶陷入沉默之中。


    許久之後,他皺著眉頭,沙啞問道:“你想讓這幫邪修殺了謝真?”


    “這幫邪修,殺不了謝真。”


    青隼啞然笑了笑,道:“這小子比邪修要邪性得多,他在玄水洞天擊敗謝嵊,甚至沒有動用底牌。”


    幽鳶有些不解地看著青隼。


    “你不明白……我丟失了一段記憶。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青隼微微垂眸,用力攥了攥手掌。


    他自嘲笑了笑,認真說道:“比起殺死謝真,更重要的是,找迴這段記憶……我必須要親手了結他,在那之前,我想看看這個年輕人的‘底牌’到底是什麽。”


    “放心,我懂規矩。”


    “雲船落地之後,就是北狩雪山。”


    青隼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和你同乘,便是為了不給你製造麻煩,你討厭邪修,等到落地之後,大可以將甲庚號上那些邪修全都殺掉。”


    “他們還能等到我來殺麽?”


    幽鳶輕笑一聲。


    按如今情況來看。


    兩日之後,這幫邪修就會在甲庚號上動手……他們和謝真,應該隻能活下一個。


    無論如何。


    謝真都會實力大損,甚至有可能身受重傷。


    他忽然明白青隼究竟在算計什麽了……如今謝真舉目皆敵,比起那些邪修,更可怕的是,參與北狩的任何一方大勢力,都對他感興趣。


    武宗,秦家,謝氏,道門,乾天宮……


    若是謝真保持著全盛之態,降落在雪山。


    那麽這些大勢力,或許還會有所“顧忌”。


    畢竟此次北狩,乃是大世來臨的第一場氣運之爭,諸方勢力都要兼顧大局!


    誰都不想因為謝真,導致自身元氣大傷。


    可一旦謝真受了傷呢?


    所謂牆倒眾人推。


    這本就是一麵人人得而推之的危牆。


    “你還能活多久?”


    幽鳶目光同情地看著眼前男人。


    雖然包裹在沉重的火麟甲中,但他依舊能看出來,青隼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這個曾經被譽為火道天才的先天離火聖體。


    如今,大半邊身子,都化為了燒焦的焦炭,隔著甲胄都能聞到破敗焦枯的氣血氣息。


    “或許十天,或許二十天。”


    青隼聲音裏帶著譏諷:“又或許,明天你睜開眼,我便淪為了一蓬灰燼,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在北狩的路途中。”


    “為什麽不好好活著?”


    幽鳶本想開口,但話到嘴邊,又收了迴來。


    何不食肉糜。


    他知道,青隼比誰都想要活著。


    但離火反噬,加上劍氣入體,這等傷勢,如果沒有陽神境大人物出手續命,恐怕很難活過一個月。


    “我本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青隼看出了幽鳶想說什麽,笑著問道:“我可以躺在皇城遠郊無人問津的破廟,靠著符籙,甲胄,陣紋,多續幾十天上百天性命,可那樣又怎麽樣?”


    不久前。


    他完成南疆任務,還是聖後膝下的股肱之臣。


    短短十數天,便成為了一枚棄子。


    他想活,便隻能掙紮著站起來,賭上一切,向聖後再次證明自己的價值。


    “……”


    幽鳶徹底沉默了。


    他看著重甲之下的男人,覺得自己沒資格同情青隼,可憐青隼。


    本質上,自己隻是“運氣”好一些罷了。


    “這次你幫我的恩情,如果我活了下來,我會十倍百倍的償還。”青隼咧嘴笑了笑,道:“如果我死了……當然什麽也都沒有了,為皇族賣命這麽多年,我沒有留下什麽值錢的東西,這套火麟甲,就送給你了。”


    “這種東西我要了有什麽用?”


    幽鳶無奈說道:“這些話還是別說了,皇城司的規矩,出門在外,向來講究吉利。”


    “我已經不是皇城司的人了……”


    青隼平靜道:“而且,我知道,自己很難活下來。”


    後麵一句話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悲傷。


    “或許我能殺了謝真。”


    “或許我能拿迴那段失去的記憶。”


    “又或許,我能活著迴到聖後麵前,讓她救下我。”


    “但完成這一切,就能活嗎?”


    青隼微微歪斜頭顱,看著幽鳶,認真問道:“隻要還是一枚棋子,那麽我就算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又能怎麽樣?”


    幽鳶不知該說什麽。


    他隻能繼續沉默。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青隼忽而笑了:“如果我死在雪山,你迴到皇城之後,替我把‘赤磷’的案子查下去……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但是當年在皇城司地底修行時,赤磷救過我也救過你,她不應該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掉。你比我幸運得多,如果有武宗那位大人庇護,或許能夠更接近真相?”


    十年前。


    皇城大亂,元繼謨登上皇城司首座之位,斬殺一眾逆反罪徒。


    皇城司特使赤磷,便在斬殺行列之中。


    “為何你對這個案子,如此執著?”


    幽鳶沒有答應,隻是問了藏在心底很久的問題。


    他知道,青隼成為皇城司特使,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清查此案。


    他也知道。


    青隼與赤磷交情極好,超乎想象得多。


    但,僅僅是這些,就能讓一個男人,做出這麽多嗎?


    “如果是十年前……這個問題,我會堅定地迴答你,因為我很憤怒。”


    “可如今,我也不知道答案。”


    青隼想了很久,認真說道:“起初,我隻是不願相信,我不願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會為了功名,殺死另外一位最好的朋友。後來,這件事情,便成為了我的慣性,我其實已經忘記了赤磷死時我的憤怒,我的悲傷,我隻記得要做這麽一件事情,不惜代價,竭盡全力。”


    時間長了,許多事情,便會變得麻木。


    如今的他,即便想要讓自己憤怒。


    胸腔裏的怒火,也燃燒不起來。


    “如果讓我立刻死去。”


    青隼喃喃道:“我的生命,大概……就隻有這麽一個遺憾。或許,這就是我這麽執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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