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前的寒風吹過,掀起元苡小姑娘的白衣。


    劍鳴之聲猶在迴蕩。


    殿前卻陷入極靜。


    慘烈的血腥氣息在風中飄蕩著,整座大殿靜的落針可聞。


    楚蔓神色蒼白,看著那顆就墜砸在自己不遠處的頭顱……


    稚童死得不能再死。


    陣紋師的作用至關重要,如果能夠順利結成大陣,那麽他以一己之力,便可以抵抗好幾位同境強者的進攻。


    這其實就是他死掉的原因。


    因為太重要。


    所以必須優先做掉。


    “嗤嗤嗤——”


    這陣濃鬱的血風最後吹到了謝玄衣這裏,吹動鬥笠與黑袍。


    謝玄衣就站在元苡身旁,隔著三尺。


    三尺,是劍的距離。


    亦是伸手的距離。


    隻要一伸手,他就能從元苡懷中拔出那把“蘆葦”。


    誰都沒想到,短短數個唿吸,原本氣勢洶湧,幾乎要壓倒百花穀的楚家,就隻剩下三位洞天,所有南疆邪修,盡數被斬殺殆盡。


    謝玄衣的劍實在太快,殺這些人,猶如砍瓜切菜。


    此刻三位洞天均是身體緊繃,如臨大敵,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謝真殺死那位洞天境陣紋師,隻用了一眨眼……那麽殺死第二位洞天,又需要多久?


    或許還是一眨眼。


    場麵就這麽陷入了僵持之中。


    楚蔓眯起雙眼,盯著一身黑衣的謝真,她發現了後者看似風輕雲淡,但實則唿吸有了些許紊亂。


    她挑起鳳眉,點破謝玄衣的處境:“他沒元氣了!”


    抱著劍的元苡被這一句話驚出一身冷汗,她下意識望向身旁的黑衣少年,鬥笠下的麵容雖然依舊冷靜,但已經有汗珠從麵頰邊緣滑落——


    謝玄衣的確沒有元氣了。


    雖然他是舉世聞名的天才劍仙。


    但畢竟如今隻有築基境。


    其實以通天劍術,擊殺一位洞天境……便已是件不講道理的事情!


    楚蔓先前的直覺很準,某種意義上來說,謝玄衣和道門的轉世真人並沒有太大區別。而且在“殺人”這方麵,謝玄衣還要更加純粹,因為他神海裏裝的秘藏,幾乎都與劍道有關。


    隻要握住劍,隻要元力允許,他可以殺死遠超自己當前境界的敵人。


    稚童死得很冤枉,他死在了築基境的劍下。


    但又很合理,因為那位築基的名字叫做“謝玄衣”。


    “沒元氣了?”


    肉佛沉聲開口,聲音有些懷疑。


    他伸出雙手,撐著破碎石壁緩緩站起,剛剛那兩道劍芒,砍得他渾身發酥。


    金身大佛並沒有就此動手,而是望向老嫗。


    身為機關師的老嫗,同樣沒有行動。


    兩人都對楚蔓之語,持懷疑態度,於是誰都沒有上前。


    此刻圍繞著眾人的殘餘劍鳴之聲,像是飛鳥振翼,逐漸升高,不斷斡旋……此聲雖然微小,卻依舊讓人膽寒。


    “楚姑娘眼力不錯,我的元氣的確所剩無幾。”


    謝玄衣淡淡一笑,溫聲細語道:“大概……還有一劍?”


    一劍?!


    肉佛和老嫗麵麵相覷,眼神驚恐,像剛剛的一劍,簡直是沾之則碎,誰上誰死!


    “楚姑娘,不是我們不配合你。”


    肉佛咬了咬牙,率先傳音說道:“這謝真的劍氣太恐怖了,當真有必要與他死磕麽?”


    楚蔓微微一怔,她注意到肉佛一邊說著,一邊解除金身。


    這意圖已經十分明顯。


    他不想在這裏和謝真拚命!


    “楚門主,我們來此,可是為了秘境尋寶。”


    老嫗也在此刻開口附和:“百花穀洞天盡數戰死,已無人可以幹預我們,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何必趕盡殺絕——這句話從南疆邪修口中說出,實在有些諷刺。


    但楚蔓已經明白了這兩位洞天的想法。


    他們被謝真的劍嚇到了,生出了退意!


    不論謝真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們都不願上前嚐試了。


    如若真要與謝真拚命……


    那麽便需要由她出手,去破開這一劍。


    隻是這一劍,自己出手,就能破掉麽?


    楚蔓實在沒有把握,她陷入沉思之中。


    她有九成把握,懷疑謝真是在虛張聲勢!


    可是,若不是呢?


    “嗡嗡嗡!”


    短暫的靜默之後,謝玄衣再度伸出手,他握住元苡懷中的那把劍,劍鳴之聲驟然變大,肉佛老嫗齊齊變色,這道震鳴之聲迴響在大殿之前,打斷了楚蔓的思考。


    “走!”


    楚蔓低喝一聲,拽起古琴,向後暴退。


    肉佛老嫗如釋重負,三人迅速向著黑暗盡頭退去——


    謝玄衣沒有去追。


    他就這麽握著蘆葦的劍柄,直至十息,黑暗之中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謝玄衣才鬆開握劍之手。


    大殿道紋緩緩打開一道縫隙,從裏麵探出一張麵色蒼白的俏臉。


    百花穀幸存的那些弟子,自始至終都躲在大殿裏,緊張觀看著這場戰鬥,她們不敢出聲,也不敢露麵,直至此刻才敢解開道紋。


    “元苡師妹!”


    那張探出臉來的女弟子,連忙喊了一聲。


    元苡長舒一口氣,她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而後想起了什麽,連忙迴過身子,她微微彎曲膝蓋,拉著謝玄衣的手掌,搭在自己肩頭——


    謝玄衣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拒絕。


    謝玄衣就這麽被元苡攙扶著走入大殿。


    道紋關閉。


    他看清了這座大殿內裏的景象,楚家的偷襲,使得百花穀損失慘重,四位洞天盡數戰死。


    但算上元苡,一共還有七個幸存者。


    這七位都是女弟子,全部受傷,最嚴重的斷去一條手臂,此刻靠坐在大殿殿柱之中,還處於昏迷狀態。


    “盧師姐。”


    元苡望著大殿裏的慘象,眼神悲痛:“百花穀……就隻有這些人了嗎?”


    名為盧鳶,主動打開道紋的那位師姐,也受了不輕的傷,她半邊白衫都被鮮血浸滿,此刻聲音黯然:“是啊。這還是洪婧師姐庇護……初入秘境,我們便遭遇了偷襲。”


    四位洞天,除卻洪婧……幾乎全滅。


    而洪婧則是被肉佛和老嫗聯手圍攻!


    雖為百花穀大弟子,境界不俗,但卻無法以一勝二,隻能帶著麾下師妹撤退,好在秘境陣紋變化及時,洪婧帶著六位師妹,成功逃離,並且來到了這裏。


    “這座大殿之中,除卻道紋,還有好幾座機關陣法。”


    盧鳶聲音沙啞:“洪婧師姐說,隻要撐住一段時間,秘境之變,定會被人發現……這座大殿內藏玄機,是極好的駐守之地。”


    洪婧的想法很好。


    但可惜的是。


    那些南疆邪修之中,還有一位擅長音律殺人的楚蔓!


    若不是楚蔓,或許她們當真可以憑借大殿陣紋,與邪修斡旋。


    “洪師姐……”


    元苡聲音有些哽咽。


    她不敢迴頭,去看外麵那灘鮮血。


    小姑娘十指深深嵌入掌心。


    若是自己來得再早一些,洪師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這一路,她已經走得飛快。


    柳葉雖然能夠提供一個模糊的方向感應,但白澤秘境的陣紋時常變動,導致二人走了不少彎路,再加上路遇瘦鬼,又浪費了一些時間……


    “都是我不好。”


    元苡咬緊牙關,心中滿是愧疚。


    盧鳶看到這一幕,隻是默默搖了搖頭。


    她沒說什麽,而是將目光轉投向謝真。


    “謝公子。”


    盧鳶輕聲問道:“您的元氣似乎虧損很多,是受了傷麽?”


    “……”


    謝玄衣並不搭話,隻是默默看著眼前的百花穀弟子。


    行走江湖多年。


    謝玄衣知道一個道理——


    無論何時,都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牌,越是山窮水盡,越是不能露怯。


    楚蔓猜得沒錯。


    他身上元氣,的確所剩不多。


    但如果剛剛,楚蔓決定拉上那兩位邪修動手,那麽他一定還能出劍。


    並且不止一劍!


    想要拆穿自己的“謊言”,楚蔓就需要付出血的代價……而如今麵對這群看似純良的百花穀弟子,謝玄衣也留了個心眼,他的手掌一直搭在元苡肩頭,看起來是因為虛弱之故。


    但其實不然。


    謝玄衣隨時可以再度拔出蘆葦。


    如果盧鳶等人,心存惡念,圖窮匕見的那一刻,便是劍氣再度出鞘之時!


    想要在修行界好好活著,就要學會永遠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人。


    “這裏麵,裝的是青元丹。”


    盧鳶從懷中取出一枚腰囊。


    她看得出來,謝真對自己還處於戒備狀態,於是將腰囊直接交給了元苡師妹。


    她柔聲開口:“如若謝公子看得上眼,這些丹藥,或許可以彌補一些元氣虧損。”


    元苡眨了眨眼。


    她雖然單純,但卻並不笨,知道師姐為何將腰囊遞給自己。


    “謝先生?”


    她小心翼翼將腰囊打開,露出裏麵的青元丹,試探性地開口詢問。


    是貨真價實的青元丹。


    謝玄衣看清之後,沒有客氣,撚起一枚丹藥,將其捏碎。


    “轟”的一聲!


    滾滾元氣在掌心擴散——


    下一刻,便如泥牛入海,轉瞬間就被謝玄衣納入掌心肌膚之中!


    丹田空空蕩蕩的元氣,頓時得到了補充。


    謝玄衣的麵色好轉了許多。


    他望著盧鳶的神色也緩和了不少。


    “今日,謝先生救命之恩,盧鳶沒齒難忘,此生此世,銘記在心!”


    便在此時。


    盧鳶緩緩後退數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對著身後之人投去目光。


    那些受傷的百花穀弟子,也隨她一同下跪。


    謝玄衣皺眉看著這些下跪的年輕女弟子。


    “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盧鳶跪拜在地,身軀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我等並不畏死,卻絕不甘心在此地等死……如若謝先生能夠離開秘境,請將今日之事,盡數轉告給少穀主葉清漣,百花穀從未遭受如此背叛,遊海王與南疆邪修勾結,楚家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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