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陳其初想過很多應該對厲乘雲怎麽說自己才剛剛發現的祝蘭章和宣奕之間的秘密,想讓厲乘雲告訴自己應該怎麽辦,想和厲乘雲傾訴許多的話,他所有的迷茫、不安、慌亂在心裏積壓得太過,他全部想告訴厲乘雲。


    但是在病房門口,看到苑留青和厲乘雲之間的親昵,突然的那些話便全部從喉嚨口滑落迴了心底,掩蓋在了暗無天日的內心深處。


    其實陳其初很清楚,厲乘雲和苑留青之間是清白坦蕩的,沒有什麽隱秘的情愫。


    可是苑留青之外的人呢?


    厲乘雲原本應該有一個像苑留青那樣的,光明正大的愛人,他們會相戀、結婚,攜手走過漫長的人生,一生圓滿而安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陳其初攜著卷入一次又一次荒唐的、幽暗交纏之中,甚至卷入海島上的刀光劍影之中。


    厲乘雲原本不需要經曆這些的,如同祝蘭章原本也不應該經曆和宣奕的一切。


    而陳其初阻礙了厲乘雲多少的可能性?


    見他久久沒有說話,厲乘雲抓住了他的手,柔聲問:“其初?”


    陳其初迴歸神來,最終還是說道:“沒有什麽……”他知道自己一大早突然來看厲乘雲行為和方才的反應都有點反常,隻說句沒什麽恐怕混不過去,他說道,“工作積壓得太多了,可能有點累。”


    第71章


    陳其初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之後,就迴到了陳家本宅。


    他迴去的時候,祝蘭章已經等在了家中。


    祝蘭章說了晚上迴來和陳其初好好談談,就很信守諾言的準備和陳其初好好談談。


    陳其初和祝蘭章坐在餐桌前。幫傭們大概是被祝蘭章特意叮囑過了,沒有任何一個出現,隻有祝蘭章和陳其初兩人麵對麵的坐著,彼此沉默了片刻之後,最後還是祝蘭章先開了口,開始將講述和宣奕之間一切的事情。


    祝蘭章平靜而且平淡地將從療養院被調查,到陳其初前去島上找他這期間發生所有的事情都講給了陳其初聽。


    祝蘭章講得平靜,哪怕是講到宣奕所提出的“附加交易”,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毫不在意這其中原本有的曖昧的意味。他隻有最簡略的陳述,仿佛是匯報工作一般。


    而陳其初坐在祝蘭章對麵,他也隻是安靜地聽,比起剛發現祝蘭章身上宣奕的痕跡時候的態度幾乎是天差地別。他低垂著眼睛聽完一切,比自己所預料的更加平靜,或許是因為他的心中已經做下了某種決定,所以一切波瀾都不再需要。


    等祝蘭章說完,陳其初問道:“宣奕他所要求的這種交易,要持續多久?”


    陳其初想起了那天碼頭上宣奕和祝蘭章私下的耳語,所謂的“約定”。


    祝蘭章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說:“以宣奕的性格,應該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了吧。”


    “很快……是多快呢,”陳其初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的病永遠也不好,那你就一直任由宣奕這樣威脅你嗎?”


    “說不上是威脅,”祝蘭章說道,他依舊很平常地說,“隻是暫時能夠盡快安撫住他的方法而已。”


    陳其初沉默片刻,說:“就算你真的不覺得那是威脅,隻要我的病一天沒有治愈的可能性,宣奕就一天掌握主動權,所以這種方法不過是飲鴆止渴,你隻會被宣奕牽著鼻子走,”他看著祝蘭章,語氣鄭重地說道,“舅舅,你結束和宣奕之間的這種交易吧。”


    祝蘭章也清楚,這種所謂的“交易”的約束性很淺薄,並不是長久之計,但是目前主動權在宣奕那裏,宣奕顯然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世秘密,但是如果真的暴露,也對他並沒有實質性的威脅;而如果陳其初的秘密暴露,隻會令陳其初陷於輿論的漩渦,引起始光集團的大動蕩。


    祝蘭章說:“這本來就是權宜之計,也沒有什麽損失”


    “舅舅。”陳其初打斷了祝蘭章的話。清楚祝蘭章的行事風格,知道和祝蘭章講他如何地不應該做到這種地步,對於祝蘭章都是沒有意義和作用的,因為祝蘭章是真的毫不在意。即便是眼下祝蘭章和陳其初已經安排了接替陳其初的備用人選,但是無論對於陳家和祝家來說嗎,這都是下下策,以祝蘭章思考利弊的角度來說,隻要有可能,他寧願“被迫”同意宣奕的“交易”也不會主動選擇這條排在最末尾的道路。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決定和薑越完成標記。”


    “什麽?”祝蘭章很難得地表現出了一種震驚的表情,一時沒有從陳其初的這句話迴過神來,甚至重複問了一句,“你說什麽?”好一會兒,他才格外驚詫地問道,“你不是一直不願意和薑越標記嗎?”


    當初祝蘭章就勸過陳其初標記薑越,這是最優級別的處理方式,但是陳其初一直在這件事情上非常堅持,決計不肯和薑越進行標記。


    陳其初不同意標記,這一點上祝蘭章並非不能夠理解,畢竟標記是一個沒有迴頭路的行為。再加上薑越那邊也不願意,甚至寧願去黑市找醫生做手術。鑒於雙方對於這個最優選項都很抗拒,最後隻好不了了之,選擇了依靠厲乘雲這邊抑製劑支撐。


    “現在情勢不同了,宣奕知道了……”陳其初說道,“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祝蘭章說:“但是薑越不是不願意嗎?”他知道陳其初不是那種能夠做得出來強迫薑越和他進行標記的人。


    “我會想辦法說服他的,”陳其初說,“這幾天,公司方麵我會盡量把工作安排好,可能會耽誤幾天時間。我會讓人去療養院接薑越,先和他好好談談。”


    陳其初表現得很堅決,祝蘭章隱約地覺得有點奇怪了。盡管陳其初現在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祝蘭章心裏卻始終覺得疑惑,但是他也說不上來哪裏奇怪。左右現在宣奕也不在國內,祝蘭章本來暫時也和他沒有什麽交集,如果這段時間裏陳其初真的和薑越不管通過什麽樣的方式完成了標記,那麽問題自然便迎刃而解了。


    過了幾天,到了厲乘雲出院的時候,陳其初去醫院接他。


    陳其初到醫院的時候,厲乘雲人不在病房裏,陳其初問負責厲乘雲病房的護士,護士說:“好像朝小花園那邊去了。”


    陳其初知道那個小花園是什麽地方,就是醫院和城南中學連著的那個小花園。陳其初知悉之後,便朝小花園走去。


    和從學校那邊通往小花園的路不同,醫院這邊的路要短和平坦得多,陳其初沒有過多久,就到了小花園門口。


    雖然近幾年醫院這邊的人們已經沒有那麽迷信了,但是這小花園因為太荒涼,再加上醫院近兩年重新修了一個寬敞明麗的花園,所以這個小花園依舊是人跡罕至的。花園門口鏽跡斑斑的鐵門已經被推開,陳其初走進花園,便看見坐在花台邊緣的厲乘雲。陳其初朝厲乘雲走過去,“抱歉,這幾天工作太忙了,積壓的工作太多了,沒多少時間來看你。”


    陳其初這些天工作很忙,很少能抽出時間來看厲乘雲。原本厲乘說既然忙的話就不必來接他了,他可以打車迴去,但是陳其初還是執意來了。


    厲乘雲側首朝他笑了笑:“現在不就見到了嗎?”


    陳其初在他的身邊坐下來:“怎麽來這裏了?”


    “想起來這裏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前幾天就一直想抽時間來看看了,”厲乘雲說,“但是護士老說傷口還不好隨意走動,不讓我獨自出來,今天才有機會來看看,和學校那邊走上來好像很不相同……一個人坐在這裏確實好像有點孤獨,還好你來了。”


    “從前這裏總是我一個人,”陳其初笑了一下,“‘還好你來了’應該我來說才對。”


    厲乘雲唇角微微彎著:“都很好,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這裏有兩個人了。”


    陳其初和厲乘雲熟識之後跟厲乘雲提起來過自己在這家醫院休養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事情。父母去世之後,陳其初也身受重傷,在醫院住了很久,父母的死讓他長久地陷在一種混亂的心理狀況之中,即便有心理醫生的治療,但是有些東西始終是他人所沒有辦法觸及的,尤其是在陳其初分化成alpha的時候,他不想麵對那些帶著祝賀的眼神對於世俗來說,alpha,尤其是優性的alpha天然就具有某種優越性,所以陳其初分化成為alpha是一件很值得恭喜的事情。


    陳其初不喜歡那樣的“祝賀”,所以便時常一個人在小花園裏躲清靜,那時候小花園鬧鬼的傳聞是最甚的時候,所以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陳其初。


    他那時候躲在小花園中,想的是自己或許哪一次有勇氣,跳入那個湖中,結束一切。


    但是沒有一次誕生過那樣的勇氣,生存總是一個人的本能。又或許那原本就不是陳其初內心真實的想法,他內心真正渴求的是,有人能夠找到他,陪他一起坐在這裏。


    而厲乘雲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隻是他們不可能始終坐在這一方小花園裏,這裏隻能擁有短暫的時光。


    陳其初和厲乘雲在小花園裏坐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便一起從花園離開。


    因為怕父母擔心,厲乘雲受傷的消息沒有告訴家人。陳其初擔心厲乘雲在自己的宿舍休養不方便,加上自己 公寓這邊有私人管家,所以陳其初直接將厲乘雲送到了自己的公寓,特地囑托私人管家一定要照顧好厲乘雲。


    厲乘雲對陳其初的陣勢有點哭笑不得:“醫生都說沒有什麽事情,隻要不做劇烈運動都沒有關係,你也太緊張了。”


    陳其初說:“醫生也說了要好好休養。”


    厲乘雲沒有拗得過陳其初,總歸在哪裏休養都一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最後還是同意了去陳其初的公寓。


    陳其初將厲乘雲送到了自己公寓之後,自己卻沒有留下,他說道:“我這幾天得出一趟差。”


    厲乘雲雖然覺得有點奇怪,感覺陳其初的出差有點太倉促了。但是陳其初這種臨時出差又是太正常的事情,他看了看天色,夜色已經開始落下來,“這個時候走?”


    “事情比較急。”陳其初解釋道。


    “你這樣急其實不來接我也可以的,”厲乘雲無奈地說,“去得久嗎?抑製劑……”


    雖然厲乘雲住了院,但是陳其初的抑製劑注射並沒有耽誤,向公司申請了之後,是由冉羽送到醫院來,陳其初抽了一次來醫院探望厲乘雲的時候注射的。陳其初說:“抑製劑才注射不久,沒什麽關係,出差時間不長,大概……兩三天吧。”


    陳其初的這個兩三天說得有點含糊,像是拿不住似的。然後他補充道:“別擔心,我會盡快迴來的。”


    將厲乘雲的一切安置好之後,陳其初接了通電話,似乎是催促著陳其初動身,陳其初和厲乘雲叮囑道:“那邊催得有點緊,你要是有什麽需要,就隻管聯係私人管家……”陳其初事無巨細地囑咐了厲乘雲許多,仿佛不是出差而是再也不迴來了似的。


    出門之前,陳其初又叫了一聲厲乘雲的名字,“乘雲。”


    厲乘雲站在門口看著他,很近的距離,卻讓人莫名覺得遙遠,厲乘雲不禁向前走了兩步,也有一種未能縮短距離的感覺。


    “再見。”陳其初說道。


    第72章


    對於陳其初最後說的那句“再見”,總是令厲乘雲覺得不安。


    這種不安讓厲乘雲一整晚都沒有睡好,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雖然這些夢厲乘雲都記不清楚具體的內容,但是大概不是什麽好夢,他一夜裏驚醒了數次,天微微明朗的時候他再一次驚醒,於是便坐起身來,不再睡下。


    天色還沒有完全地亮起來,或許是因為沒有睡好,他的頭有些疼,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眼皮也跟著一起跳,連胸口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都似乎要比昨天痛感更加鮮明了一些。但是此刻內心卻有著一種極為微妙且古怪的急躁感,無論是太陽穴的跳動還是眼皮的跳動,仿佛都不像是一種好的征兆厲乘雲並不是迷信的人,此刻卻罕見地開始想是不是那些古老的沒有經過科學證實的迷信說法是不是真的有一定的道理。


    他又想起來昨夜陳其初離開前的那句“再見”,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道別,卻如同某種含有重要信息的重複鏡頭一般,反複地在厲乘雲的腦海裏播放,一定要讓厲乘雲找出其中的疑點。


    厲乘雲在半明半暗的陰晦光線裏拿過放在床頭的手機,翻開了聊天軟件。


    手機上陳其初的消息欄裏,最後的一條對話消息,是昨天來醫院接他的時候,告訴厲乘雲自己已經到醫院了。厲乘雲往上翻了翻,都是很尋常的對話,隻是因為近來陳其初工作似乎太忙,他們的聊天減少了許多。


    厲乘雲退出聊天軟件,來到通訊錄界麵,陳其初的名字前加了字母,被係統排在了最前麵,他點開之後,撥打了陳其初的號碼。


    他先打了陳其初的私人號碼,顯示了已經關機,再打了幾次依然如此;然後他又撥通了陳其初的工作號同樣的結果。


    厲乘雲心中設想的那種不好的征兆得到了證實。


    作為始光集團的總裁,陳其初絕對不是那種會讓自己處於不能聯係的狀態的人,即便是私人號碼可能聯係不上,但是他的工作號卻在平常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無法聯係的情況的。


    太反常了。


    太陽穴還在跳動著,跳得更加厲害了,厲乘雲的頭痛欲裂,他從床上起來,站在了窗前,拉開了窗簾,希望這樣能夠緩解一點,但是沒有任何用處。


    此刻窗外的光線漸漸明亮了起來,但是厲乘雲的心卻仿佛墜入了某種黑暗之中。


    疼痛也讓厲乘雲的思緒以一種異常清晰的狀態在運轉著,他思索了片刻,然後撥通了明芝的電話。


    對於厲乘雲的來電,明芝是頗為驚訝的,由於厲乘雲是她老板最親密的朋友,所以明芝才存上了厲乘雲的電話備用,但是他們實際上是沒有什麽交集的。明芝接通了電話之後,她印象裏一貫溫和有禮的厲乘雲連一句問候語也沒有說,直接便問道:“明助理,請問其初去哪裏出差了?”


    明芝有點疑惑厲乘雲問這個問題,覺得有點奇怪,以厲乘雲和陳其初的關係,陳其初去了什麽地方,厲乘雲怎麽會不知道?不過明芝在職場久經風雨,很能迅速反應過來其中恐怕是有什麽隱情既然陳其初沒有告訴厲乘雲自己去了什麽地方,那麽必然是有意的。因此麵對厲乘雲的詢問,明芝猶豫了一下。


    厲乘雲繼續說道:“明助理,請您一定告訴我……也許其初遇到了困難,我必須去幫他,你知道的,不是嗎?”電話那頭厲乘雲的聲音雖然還盡力地維持著平穩,但是明芝顯然聽出了其中隱含的急迫性和壓迫性


    “陳總沒有出差,他是休假了,”明芝猶豫了之後,還是含糊地告訴了厲乘雲,“但是具體他去什麽地方休假,我也不知道,他沒有告訴過我。”確實也隻知道陳其初提出來休假,至於要幹什麽,不是明芝需要過問的事情。而且在陳其初沒有告訴厲乘雲的情況下,就算明芝知道,也是不可能說的,現在告知陳其初在休假的事情,這已經是明芝身為助理最大限度能做的了。


    明芝知道的陳其初近些日子以來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在處理工作,在緊急的工作處理完畢之後,他還安排好了很多後續的事情,並且告訴明芝接下來他要休假一段時間,期間不會處理任何工作,有緊急的事情就聯係祝蘭章。


    陳其初不是沒有像這樣請過假,尤其是今年,有幾次都是因為所謂的“身體緣故”,即便陳其初,而且每一次似乎都和厲乘雲有所關聯。明芝原以為這一次也是一樣,但是目前看來似乎有些不同。


    明芝隱約覺得有某種重大的變故正在產生。


    “謝謝你。”厲乘雲說完掛掉了電話。


    陳其初是休假那麽就意味著昨天陳其初所謂的“出差”是在對厲乘雲撒謊。


    但是他為什麽要撒這樣的謊?


    厲乘雲再次打嚐試撥打陳其初的電話,結果毫無改變,電話依然是提示關機,而和陳其初原本關聯著能夠查看具體位置的定位軟件也顯示已經被關閉查看定位的權限。


    不在公司,也沒出差,厲乘雲此刻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事情,是陳其初或許發病了甚至還有比這更加糟糕的可能性,厲乘雲不知道會是什麽,但一定是絕對不能夠發生的事情。


    他必須立刻找到陳其初。


    厲乘雲沒有再繼續嚐試打電話,他立刻換了衣服出門,出門的時候還正撞上來給厲乘雲送早餐的私人管家,私人管家看厲乘雲行色匆匆的樣子,問:“厲先生?您這是去哪裏?”


    “有急事要處理。”厲乘雲說完一句便徑直離開,沒有絲毫多餘的閑暇和私人管家說話,私人管家在他後麵叫道:“厲先生,陳總交代我們要讓您好好休養的……”私人管家話音未落,厲乘雲已經關上了電梯。


    私人管家雖然被陳其初特地囑托了照顧好厲乘雲,千萬要讓厲乘雲安心休養,避免外出,但是畢竟他們也沒有什麽權力和能力用強製手段控製厲乘雲,於是隻能任由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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