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乘雲便出去查找。因為儲物櫃的物品都歸置得十分整齊,所以他沒有花多少時間便找到了醫藥箱。


    然後他提著醫藥箱重新迴到書房,給陳其初包紮傷口。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陳其初的旁邊,陳其初隻能規規矩矩地把手給他。


    厲乘雲低著頭,燈光在他的發絲上投下細碎的、閃耀的光影,溫柔而動人。他專注地注視著陳其初手腕的傷口,先用棉簽蘸了藥水塗抹,雖然他的手法很輕柔,但是藥水點在破損的皮膚表麵上,還是泛起了輕微而綿密的疼痛感。被領帶所捆綁和摩擦出來的傷痕在手腕上形成了一圈一圈的紅痕,泛著青紫,這正是方才在車裏那些荒唐的、隱秘的、不可示人的纏綿留下不可磨滅的罪證。


    在車上厲乘雲給陳其初包紮手腕的時候,陳其初意識模糊,所以沒有什麽印象,但是此刻他卻是非常清醒的。他清醒地知道這傷口是怎樣形成的,是因為什麽形成的。陳其初注視著傷痕,腦海裏便閃過了昏暗的車廂裏軀體交纏的繾綣影像,不知道是因為這些繾綣的影像,還是因為信息素紊亂症引起的未曾平息的易感期,他身體裏的又開始翻湧起了熱潮。


    為了摒棄掉腦海裏那些有些危險的影像,陳其初移開視線,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厲乘雲的手用了兩分力,握住了他的手掌,仿佛是牽手一般,他說道:“別動。”他抬頭看了一眼陳其初的臉,陳其初也撞進他深邃的、幽靜的眼眸之中。


    厲乘雲問:“疼嗎?”


    陳其初不能夠說自己是因為什麽而顫動的,於是隻能說道:“有點兒。”


    “稍微忍忍,一會兒就好了。”厲乘雲取出了繃帶,貼著陳其初的手腕一圈一圈地纏好。白色的繃帶慢慢地將那些紅痕全部都掩蓋起來,就像是掩蓋罪證,又像是罪證確鑿之後的手銬。


    厲乘雲很快就用繃帶將他的兩隻手腕都已經纏好。他將藥箱整理好,說道:“明天再換一下藥,這兩天盡量別沾水了,傷口磨得有點深,別感染了。”


    “謝謝。”陳其初說道。


    收拾好醫藥箱之後,厲乘雲看了一眼陳其初的電腦屏幕,電腦屏幕還停留在和明芝的交談頁麵,他對陳其初說道:“早些休息,你現在信息素水平還不太穩定,不能太勞累,明天早上還要再測一下。”


    “我知道的,”陳其初說,“我和明芝交代一下工作,馬上就好了。你先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我跟連詠說過了,我明天會晚些去。”厲乘雲看著陳其初,也不起身,坐在他旁邊,仿佛是一定要盯著他必須去休息了才肯罷休。


    陳其初無奈,隻好簡單快速地和明芝說完工作上的安排,然後合上了電腦,說道:“好了,走吧。”


    厲乘雲這才滿意了。


    陳其初關了書房的燈,和厲乘雲一起離開書房,帶著厲乘雲去了客臥,安排厲乘雲在客臥休息。雖然這間公寓的客臥沒有人住過,但是因為公寓有私人管家打理,也不用特別重新鋪床,厲乘雲可以直接就睡下。


    他和厲乘雲說了晚安,然後迴了自己的房間。


    第37章


    雖然昨天經曆了兵荒馬亂的一夜,厲乘雲的身體十分疲倦,和陳其初分開迴到客臥睡下之後,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但是由於生物鍾已經固定,所以早上他還是在尋常的時間點就醒了過來。


    大概是臥室的門並沒有關得太嚴實,所以醒來之後厲乘雲就聽見了客廳裏隱約的說話聲,是陳其初的聲音,聽不清楚具體內容。


    厲乘雲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清醒了片刻,等待殘留的睡意完全消散之後,便起了床。


    他打開房門,從臥室裏走出來,便看見明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陳其初也坐在一旁,大概是因為要見外人,所以他已經不再是穿著和厲乘雲一模一樣的家居服,而是換上了襯衫和西褲,頭發也梳得很整齊,已經儼然是一副和平常無差的樣子。


    雖然他把襯衫的袖口和領口都扣得很嚴實,但是手部動作間微微移動的袖口還是會露出一點繃帶的痕跡,脖子上依然會露出一點淡淡的紅痕,不知情的人或許會當做蚊蟲叮咬。


    但厲乘雲深知那些痕跡是什麽。


    厲乘雲和明芝的視線在空氣裏短暫地匯集了片刻,厲乘雲覺得自己的樣子似乎有點不合適出現在人前,便又退迴了臥室。


    陳其初聽見聲音,迴頭看了看,然後和明芝說了一聲稍等,起身迴了自己的房間,拿了一套衣服出來。他走進客臥,遞給厲乘雲:“你的衣服我讓公寓的私人管家送去幹洗了,大概要下午才能夠送迴來,你先穿我的吧,”陳其初又和他道歉,“抱歉,剛剛我和明芝說話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隔音挺好的,隻是習慣這個點醒了。明助理來得這麽早?”


    “她在苑留青的辦公室找到了我的手機,給我送過來,昨晚有些事情沒有說完,就順便一起談談……”


    厲乘雲也不是第一次穿陳其初的衣服了,也並沒有客氣,將陳其初手上的衣服很泰然地接了過來。接過來之後他也沒有避諱陳其初,就開始解家居服的扣子。


    陳其初愣了一下。


    但是厲乘雲的態度過於泰然自若,顯得陳其初的局促好像是多餘的,視線有些無處安放,他有點倉促地說道:“那你先換衣服,換完了洗漱一下吧,我打電話讓人送早餐上來。”然後就疾步離開了臥室,腳步幾乎是有些匆忙。


    厲乘雲看著他的背影片刻,然後低下頭繼續換衣服。換完衣服再次從臥室裏出來的時候,陳其初和明芝的交談明顯地停了片刻,明芝看了他一眼,和他打了招唿:“厲先生早。”


    “明助理早。”厲乘雲說道,“你們談你們的事情,不用管我。”他輕車熟路地朝衛生間走去。


    洗漱完之後,厲乘雲再次迴到客廳,陳其初和明芝還在談工作,“……給苑工辦公室送一隻新的花瓶過去,送上一次在慈善拍賣會拍下的那隻吧,還有……”


    厲乘雲朝陳其初走過去,剛走到陳其初身邊,門鈴就響了起來,打斷了陳其初和明芝的交談。


    “應該是工作人員送早餐過來了。”陳其初準備起身去開門。


    “我去吧。”厲乘雲輕輕按了按陳其初的肩膀。


    厲乘雲去開了門,果然是公寓的工作人員推著餐車送早餐上來了,厲乘雲道了謝,領了工作人員進來,工作人員擺好了早餐便安靜地離開了,陳其初和明芝也恰如其分地結束了談話。厲乘雲已經擺好了餐具,和陳其初說道:“先吃飯吧?”


    “明芝,你沒吃早飯吧,一起吃吧?”


    明芝猶豫地說:“這……”


    “讓他們送的三人份的,你不吃也是浪費了。”陳其初說。


    即便明芝在祝蘭章手下工作多年,在陳其初身邊工作的時間也已經不短,倒不至於連一餐飯都不敢吃,隻是和大老板一起吃飯本身就是一件不怎麽自在的事情,而眼下不僅有大老板,還有她並不熟悉、但是和大老板關係曖昧的朋友,明芝更覺得有點尷尬。


    但是陳其初既然開了口,連早餐也已經送到了三份,明芝如果推脫似乎就有些不合適了,因此她便隻好答應了陳其初的邀請。


    於是三個人一同坐在餐桌旁用餐,厲乘雲和陳其初坐在桌子的一側,明芝坐在他們的對麵。


    明芝吃著飯,心思卻有些分散。明芝跟過的兩個上司,一個祝蘭章,一個陳其初,似乎都是“感情絕緣體”。祝蘭章是因為摯愛離世所以變得冷心冷情不過那是明芝擔任祝蘭章的助理之前的事情了,明芝也不怎麽瞧得出來祝蘭章到底多愛那個去世的丈夫。但不論如何,祝蘭章好歹還算是“有過”,而陳其初更是個徹徹底底的“感情絕緣體”,完全沒有過任何感情動向。


    按理來說陳其初作為優性alpha,還有這樣的身價,身邊應當是絕對少不了鶯鶯燕燕、花紅柳綠的,明芝調給陳其初當助理的時候,還做好了自己要多一項處理上司私生活這種工作的準備。但是正式成為陳其初的助理之後,她才發現,陳其初在私生活方麵幹淨得完全不像個alpha,他幾乎是像是個苦行僧,過著清修一般的生活,即便是應酬場上,舉止都毫無過線之處。


    他的人生裏除了工作,似乎便隻剩下厲乘雲了。


    對,厲乘雲。


    明芝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麵的兩人。


    雖然厲乘雲和陳其初的動作其實並不親密,在餐桌上也沒有說幾句話,和陳其初之間的交流也不過是陳其初問他什麽時候去上班、會否耽誤工作,厲乘雲簡短地迴答而已,但是恰恰是這樣尋常的交流,流露出一種過度的熟稔和隨意來。


    按理來說,厲乘雲在陳其初的公寓裏,應該是客人的身份,但是從明芝今天第一眼看見厲乘雲,就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仿佛是並不以客人自居的,他的言行舉止裏都帶有一種“主人感”。


    再如何親密的朋友,始終也是有主客之分的。明芝內心覺得有點奇怪,或許算是因為他們關係太好了嗎?


    但是明芝想起來昨天發生的一切,心裏始終懷有許多疑問。


    雖然明芝雖然至今還是不清楚陳其初具體有什麽異樣,但是很顯然自從陳其初的這個“病”發生之後,厲乘雲和陳其初之間的關係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變化。明芝所知道的兩次陳其初的“生病”,都是厲乘雲來處理的。但是每一次明芝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某種古怪的氣氛說是朋友,但是其中又摻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氛圍;說是戀人,他們又從未在人前展露過超越界限的親密動作。


    戀人……


    雖然現在的社會氛圍是“尊重任何的性取向”,不過在實際的生活裏,傳統的性別配對模式依舊是主流,所以明芝之前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層。此刻她福至心靈,終於是對陳其初和厲乘雲之間這種古怪的氛圍有了一個具體的形容。


    戀人未滿。


    明芝一想到這點,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巨型電燈泡,這頓早餐吃得她很是如坐針氈,因此她味同嚼蠟地匆匆吃完,便和陳其初厲乘雲二人告別,說還要趕迴去處理工作。


    明芝走了之後,陳其初和厲乘雲也很快用完了餐。總算是沒有其他人在之後,厲乘雲才開始詢問陳其初的身體狀況,並且給他進行信息素水平檢測。


    雖然是早已經非常熟稔的檢測流程,但是陳其初始終還是覺得很不適應在清醒狀態下,在厲乘雲坦露自己身為alpha的特征,陳其初至今都無法坦然以對。


    不論他表麵上如何裝得鎮定自若,慶幸於身為beta的厲乘雲至少是感受不到自己的信息素的,但是隻要開始檢查,所有的檢測數據都會讓一切無所遁形,那些最理性的、冰冷的數據,會完全地暴露陳其初最原始的一切。


    厲乘雲看著快速檢測儀上的數字,說道:“信息素的水平現在是易感期的常規水平,比昨天低了很多了,在慢慢下降,不出意外,大概兩天之後能夠恢複正常的水平的,還是和之前一樣,穩定下來之前在家休息吧。”


    陳其初點點頭。


    “過兩天,我應該還要去一趟療養院,給薑越的腺體組織取樣,到時候你也還要再來一趟實驗室。”


    “我讓療養院那邊安排一下你和薑越的會麵。”


    厲乘雲記錄好陳其初的數據之後,繼續說道:“對了,你昨天和祝叔叔通話的時候,我聽你提到工廠的那個助理,在你麵前展現出了omega的信息素,是怎麽迴事?”


    陳其初對於昨天被引發了信息素紊亂症之後的記憶已經不甚清晰,隻依稀記得那個負責招待自己的助理給自己下了藥,而且也確實是在助理身上聞見了omega的氣息,他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昨天你在車上睡著的時候,我和祝叔叔通過話,雖然時間倉促,肯定是來不及查的那麽清楚,但是祝叔叔說那個助理身份上應該是個beta,按理來說……”厲乘雲皺了皺眉,“按理來說,是不應該有omega的信息素的。”


    “或許那個助理其實並不是beta,”陳其初說,“或許是掩藏了身份……”陳其初停頓了一下,雖然具體的記憶因為信息素的紊亂他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某些感官的記憶卻還存在,而且那個助理身上雖然又omega的氣息,卻又不被身為alpha的陳其初影響,“不過,那個信息素好像確實是有點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


    陳其初也沒辦法給出具體的形容,搖了搖頭,“說不好,就是單純感覺和平常感受到的omega的信息素有些不一樣,就像……就像那信息素不屬於她一樣。”


    厲乘雲眉頭微皺:“難道是人造信息素?”


    “人造信息素?”這是個陳其初有點耳熟、但是又不太了解的詞語。


    “研究人造信息素的項目確實一直有人在做,但是業內目前還沒有聽說過有成功的。現在市麵上雖然有不少打著人造信息素旗號的藥劑,不過那些東西實際上的功能跟香水差不多,雖然能模擬信息素的味道,但其實並不能真的對alpha或者omega產生實質性的生理影響。”厲乘雲一邊說,一邊思索著,他對陳其初說,“或許這件事情應該深入查一下,最好一定要找到那個助理。我迴去也迴去問問業內的朋友,看看有沒有關於人造信息素的新消息。”


    第38章


    陳其初這一次發病的誘因有些特殊,因此信息素水平也很難穩定下來,比之前的休息時間都要長,不過好在隨著時間過去,他的身體狀況還是漸漸穩定了下來。


    他結束休息重新開始工作的那天,厲乘雲還要給他最後一次測試信息素水平。


    當天一早,厲乘雲就過來了陳其初的公寓。


    陳其初這一次反正一開始已經在公寓落了腳,為免出現多餘的狀況,於是之後他便也沒有再迴去本家的別墅了,這一次整個休養期間都待在了公寓。厲乘雲因為需要觀察陳其初的狀態,記錄他注射抑製劑之後的各項數據,基本上每天都要來一趟。


    為了方便厲乘雲的出入,陳其初已經聯係了公寓管理處,將厲乘雲的身份信息錄入了係統,給厲乘雲開放了高級權限這個權限基本上等同於業主權限,一般是屬於公寓業主的配偶或者親屬的,擁有權限之後,厲乘雲就可以隨時隨地自由出入陳其初的公寓,如果開車的來的話,車也可以停進地下車庫。


    這個權限甚至連祝蘭章都沒有陳其初和祝蘭章見麵不是在公司就是在本家,而且陳其初自己在這裏住的時間也並不多,他們基本上沒有在這個地方見麵的必要,所以無論是陳其初還是祝蘭章,都沒有想過要授權給祝蘭章高級的權限。


    對於陳其初的公寓,這些天來厲乘雲已經十分輕車熟路,公寓的工作人員也已經將他自動等同於公寓住戶一樣的身份,將他的基本信息已經熟記於心。


    前台裏,剛結束晚班還等待著同事來交班的工作人員,一看見厲乘雲走進公寓大廳,便立即掃清臉上的疲憊,起身微笑著問好:“厲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厲乘雲微笑著迴應道,然後走向了電梯。


    工作人員一直目送著厲乘雲走進了電梯。


    雖然公寓的工作人員都經過了嚴苛的訓練,絕對不能探尋和傳播業主的一切隱私,不過就算是職業準則能夠封住他們的嘴,但是八卦畢竟是人的天性,他們心裏難免會產生許多的好奇,私下裏也會偶爾聊聊業主們極其豐富的“私生活”。


    這所公寓大樓裏的住戶非富即貴,哪怕是八卦都是非同尋常的,各種各樣的桃色糾紛、倫理大戲,比最狗血的八點檔還要精彩,比最露骨的深夜檔還要驚人,隨便一樁泄露出去,那都足以引起輿論的動蕩,這也是公寓管理方格外注重住戶的“隱私保護”的原因。這裏的工作人員們也是見慣了這些表麵上光鮮亮麗“精英階級”們私下裏無所顧忌的樣子,他們保護著住戶們的隱私,同時也掌握著住戶們的秘密。


    不過陳其初是個特例。


    因為他看起來完全沒有秘密。


    陳其初是獨自住在公寓當然,獨自住在公寓的住戶也有很多,隻是常常並不會獨自度過夜晚罷了。陳其初作為始光集團年輕有為的掌門人,在這所公寓裏稱得上是最富最貴的人。他入住的時候有不少工作人員私下猜測他會引發什麽樣的新聞。


    但是陳其初生活幾乎稱得上枯燥無味,除了據說是助理的女職員和公寓的工作人員,他的房間基本上沒有任何別的人出入,那些其他住戶身上見慣了的各色八卦的痕跡,陳其初身上半分都沒有,平常看起來比清修徒還要一絲不苟和毫無破綻。


    可是,這種地位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沒有秘密呢?直到陳其初深夜歸來的那天,終於是叫他們窺見了一點秘密的蹤跡。


    那天陳其初和這位名叫厲乘雲的先生一同歸來的時候,看起來顯然是經曆過什麽波折的,而且見慣了住戶們的八卦的工作人員來說,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他經曆的一切絕對和“桃色”是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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